程灵素应了一声:“这悬崖高如通天,四面都是险岩怪石,无可攀援。这两只小的看样子都还不会飞,总不能眼见叫它们饿死在悬崖之顶罢。”
“哼,你倒是好心。”梅超风面色冷淡,“当日我叫你随我习武,你若乖乖听话,现在又怎要来求我?”
当年梅超风伤愈离开时,曾提出要教程灵素功夫以为酬谢,却被她以不想习武为由拒绝。现在程灵素之前与欧阳克动手,显然本身武功也颇为不弱,叫她回想起来,心气不免有些不畅。现在听她明显是自身无力攀到那高处,不由出言嘲讽。
程灵素素知人心,又岂会不知她的想法?也不生气,又抬头往上看去,心里暗自盘算。
凭她的轻功,徒手攀崖固然不可取,但这悬崖虽陡峭,却总有凹凸的石面嶙峋之处。若是回帐中取根粗绳,缚在利刃上,刺入悬崖石壁上作为借力,要上去,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这悬崖高达数十丈,攀上去的速度一旦慢了,便极容易被人看见……
正在思索间,忽然耳畔生风,梅超风身形一闪,飞鸟般地沿着悬崖爬了上去,叫她吃了一惊。
她双眼已盲,全凭着两头小白雕的叫声来分辨方向,身形却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崖顶。一身灰色的衣袍在崖顶烈风之中翻飞舞动,黑发飘散翻转,好像整个人随时都会被狂风刮下山崖。
她摸到洞穴之处,将两头小雕捉在手中,往怀里一放,提气运力,反手成爪,竟生生插入石壁之中。身形一展,直溜下来,坚石磊壁上,只留下五个指下的黑洞。而她身体的下坠却因为这一借力,轻飘飘地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数十丈的悬崖,每隔一段,她都以此法,凭借指力减缓下坠之速,转眼间已安然落地。从怀里取出白雕,往程灵素面前一送:“拿去。”
“自这里往北十里,有座小丘,小丘西面的石头上我刻了记号,下面的四周我都撒了药,你碰了之后,记得寻清水净手。”
“你说什么?”方才被小雕鸣声打断的那句话此刻突然又再说出来,不免有些没头没脑。可梅超风心思也算敏锐,稍稍一想,立刻从她的话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只不过这猜测,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接过两头小雕,察觉到梅超风的双手有些颤抖。程灵素笑了笑,却有些歉然,:“你丈夫的尸骨……我是沿着花豹的踪迹找到的,还是晚了一步……见了血腥,单靠药物已经防不住了,只能将他火化了,将骨灰埋在了那处。那时我怕你心急着出去找,耽误了自己的伤势,就一直没告诉你。谁知你伤一好,又走得急……”
这句话程灵素方才就想告诉她,可梅超风的身手实在太快,她话还来不及出口,就已经飘身上了崖。现在说来,倒显得多了几分挟恩的意味。不过,说的人没在意这许多,听的人更是没心思往这弯弯绕绕上转,她话没说完,梅超风已化作一道轻影,转身奔了出去。
***
铁木真的营地中,一道白影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掠了进去,快得仿佛大漠上尘起的一道轻烟。
“什么人?”两名蒙古军士正好路过此处,其中一人正好见到那一闪而过的白影,立刻停下了脚步。可再定睛细看时,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另一人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可却只见到几个美丽的少女正半跪在羊圈里挤羊奶,乳白色的羊奶从灵活的指间流入下方的木桶中,和少女们垂在胸前的乌黑长发一比,叫人心头一热。于是,那军士怔怔地看出了神。
也不知是哪个少女发现了他们,互相取笑了几句,随后一同发出清脆如金铃一般的笑声。
蒙古民风淳朴,男女大防并不像中原之地那样严苛。无论男女,若是有了心仪的对象,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因此像这军士这般长时间的盯着女子看,在中原是大忌,而在这草原上,也只是引来了一阵少女们毫无恶意的取笑声而已。
最先看到白影闪过的那名军士还不到二十岁,被少女们笑得脸上一阵红,回过神来,忍不住懊恼地喃喃自语:“我明明见到一个白影晃过去的,怎么就没了呢?”
“我看你是偷看她们,反被母羊的影子晃了眼罢。”另一名军士年纪也不大,被少女们笑得有些尴尬,不由装了一副镇定的口吻去责备同伴。
两人一个埋怨一个不服气的嚷嚷着走远,却不知那道白影在他们背后又飞快地从一座大帐后绕了出来,向另一座大帐掠去。
欧阳克先后查看了三座营帐之后,终于在掀起第四座营帐的帐幕时,唇角一勾,笑了起来。那眼中流转的光华,令一身白衣尽显清贵之气。
简简单单的营帐里,矮塌低几,也跟其他营帐内一样。与众不同的是,那榻边还放着一壶酒,一小盆花。盆里一束小朵儿的白花纤纤弱弱的立在中间,四周则是一圈深蓝色的花骨朵瑟缩在一起。单凭这盆花,就足以说明这座营帐的主人究竟是谁。
目光四下一扫,只见这座帐内纤尘不染,干净得过了分,甚至连铺在地上的软毯上,也不见丝毫尘土。在这风沙之地,也不知如何竟能打扫得这般清洁。欧阳克不禁又想起程灵素的样子来,手上折扇“啪”的一下打开,脸上又浮现起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四处打量了一番,大大咧咧地坐到了矮塌上。
***
程灵素策马回到帐前时已近黄昏,霞色如火,将天边涂抹的如同熊熊烈焰。
她翻身下马,手里稳稳托着的两头小白雕感觉到她的动作,不安地扑棱了两下还未成形的翅膀,像两团团在她手掌心里的白色绒球忽然歪歪斜斜地滚动起来,逗得她不由格格直笑。
“我帐中还剩下些肉干,”程灵素难得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自言自语似的和小雕说起话来,也不管那两团毛绒绒的白球根本就听不懂。一手还分别在它们短脖颈上挠了挠,“中原的鸟儿都吃活虫,也不知你们那么小,能不能吃肉干?若是不能吃,我捉些沙蝎来,滤水过一过,应该能除掉毒性……”
两头小白雕像是回应般的啾啾叫了两声,微微张开的一截小小鸟喙仰起来,在她掌心里蹭了蹭,真如同在寻食唤饿一般,引得程灵素又一阵笑。脚下快走两步,一把掀开帐幕。
正对着帐幕的矮榻上,那个不速之客正堂而皇之地靠在一侧,好整以暇地折扇轻摇,向她微微一笑。
程灵素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容,笑意盈盈不及收回,一惊之下刚跨进去的脚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勾起的唇角连带着脸颊忽的僵硬起来……
“华筝!华筝!”背后马蹄声急响,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拖雷喊她的声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