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坐了一会儿,齐习自己醒了。他闭着眼缓了缓神儿,迷迷糊糊问乐维:“到了?怎么不叫我?”
“噢……”乐维俩眼直勾勾盯着正前方,完全不敢侧一丁点儿头,后背都湿透了,“那个……看你睡得挺香,我就……嘿嘿嘿……”
齐习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来牟老的话很有道理,没事儿干干体力活,太阳底下出一身汗,连睡眠质量都跟着提高了。”他又把手有意无意搭在了乐维肩膀上,“要是周末有空,天儿也好的话,咱们去西郊爬山吧,也不知道枫叶红了没有。”
“爬山……啊,好……”肩膀上扛着块红烙铁,乐维有点儿魂不守舍。这算是发出邀请吗?邀我去约会?不管了,脑子太乱,转不过来!
齐习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那我先上去了。累了一下午,早点儿回家休息吧。看来这几天你都要往牟老家里跑,早上就不用来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叫车去公司。”
“知道了。”乐维朝向他点了点头,又飞快把脸转了回去,死盯着挡风玻璃不放,有仇一样。
听着齐习慢慢解开安全带,跳下车,车门“嘭”地关起,乐维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隔了几秒,他小心翼翼从眼角儿偷瞄过去,直等到齐老师的身影走进了公寓大门,这才把外套脱下来往旁边一甩,手扯着T恤后襟大力扇着风。妈蛋的,紧张死了!
这会儿得了空儿,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的那个吻来。吧嗒两下嘴,这滋味……好比是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等品出味儿来,就吓得一屁股缩回去了,不但没捞着享受,还担惊受怕了老半天,简直亏大了。
乐维皱起眉来斜眼儿望天,手指一下一下搓着下巴,心里默默打定主意,对,回头一定要好好修炼修炼接吻技巧,等到下次卷土重来,绝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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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乐维坐在车上信誓旦旦要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的时候,齐习已经乘着电梯到达了公寓顶楼,正趴在窗口居高临下看着他呢。
目送着乐维启动车子,歪歪扭扭开出去,直到消失在了路口,齐习伸出舌尖儿,探到被乐维吻过的嘴角,调皮地轻舔了一下,脸上渐渐绽开比春风还要和煦温暖的笑意。
其实车子刚一停下来的时候,齐习就有点儿醒了,他大脑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就是睁不开眼,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
因为身体的关系,他从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总要比别人多花上很多时间,即便是完全清醒了,还要等待眩晕过去才敢起身。
就在这种浑沌的状态底下,他察觉到乐维的气息在渐渐靠近,紧接着,乐维略有点儿粗糙的手指尖碰到了他的下巴,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也清晰地喷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有什么东西润润的,软软的,轻点了一下他的嘴角……那是个吻!来自大维的吻!
虽然只是既浅且短暂的一小下,但那是大维发自内心的主动亲吻,他极力抑制激动的心情,差点儿就冲动着要去抱住乐维了。
没办法,在感情这条路上,他的大维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毛头,要慢慢来,不能急,急了会把人吓到。
仔细算来,这进展已经比齐习自己预计的要快上很多了。他本以为二十出头的乐维还不了解同性之爱,突然发现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应该会纠结上好长一段时间,谁知竟这么自然地就接受了。
看来单细胞也有单细胞的好处,大维每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热血又欢脱,既不会被环境所左右,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心里有爱,就会毫不犹豫地表达出来。真好。
是啊,大维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冥冥中自有牵引。即便从爱人变回到了陌生人,也无非就是多转几个圈,多绕些弯路,最后总是会回到他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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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维进门的时候,王大美正捧着电脑在记账,闻见儿子一身酒气,她头也不抬地数落道:“又疯到哪儿去啦?一天到晚不着家,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愁得慌。人张大爷家晶晶可是处上男朋友了,还是个开饭馆的小老板呢,那俩人登登对对地小胳膊一挎,把你妈羡慕得眼都绿了!”
“眼睛绿啦,那是月圆之夜现原形了吧。”乐维边调侃老妈边脱掉了外套和T恤,往脏衣篓里胡乱一丢,“不就是晶晶领了个男朋友回来嘛,看你那点儿出息,早晚我也给你领回一个来!”
王大美并没留意到“领回一个”这句是跟在“男朋友”后头的,只管嘴角一撇:“呦呦呦,看把你能耐的。告诉你啊,别再跟那姓白的小狐狸精有什么关系,像她那样的,来一对儿我挠一双儿,你妈我就是铁面无私!嫉恶如仇!”
“行了大美,人家白清瑜在法国已经是金灿灿的大设计师了,就你儿子这样的,倒贴人都瞧不上。你啊,就当好咱们小区的舞坛一枝花得了,别操那份联合国秘书长的心!”见王大美撂下电脑站了起来,正打算把脏衣服拿去洗,他又一倾身牵起了王大美的手,搂着老妈水桶般的水蛇腰,饶有兴致地跳起了广场交谊舞,一二三,转个圈,一二三,再转个圈……
一转两转地,就把王大美转悠得哈哈大笑了:“小混球,又耍你老妈!”她自己扭了几下,瘾头也被勾搭上来了,一路扭到阳台上,还对着洗衣机直晃屁股,“蹦擦擦,蹦擦擦,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诶呀最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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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施展小花招儿哄乐了王大美,乐维转身走进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沐浴液是薄荷味儿的,清清凉凉涂满全身,连疲劳带酒意通通一扫光。
等把自己打理清爽了,乐维又光溜溜站到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真是怎么看怎么帅。就凭这张脸,这身硬邦邦的小肌肉,不信齐老师看不上!甭管“那个朋友”在齐老师心里留下了多重的阴影,只要自己这颗小太阳“咻”地往上一窜,保管他立马全都云开雾散。
回到卧室,乐维兴冲冲在自己的百宝架上搜罗了起来,先是翻出一副“V字仇杀队”的面具,两手端着举到了面前,深情凝望片刻,眯起眼睛撅着嘴巴凑了上去……不对,这个有胡子,而且颧大肌和口轮匝肌太突出了,跟素描课上画的“扒皮人”差不多,光是摸着就倒胃口。他又翻出一个“惊声尖笑”的骷髅面具,这个手感倒是柔软,不过嘴巴咧得实在太大了。再换个蜘蛛侠怎么样?蜘蛛侠面具上头根本就没有嘴巴!
乐维泄气地把手里东西一推,四仰八叉倒在了床上。原来那种想要亲一个人的冲动,只有对着喜欢的人才会出现。就好像看到食物会分泌唾液、受到惊吓会晕倒一样,都是人的一种本能。
当他和齐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要去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听齐习说话,看齐习的表情,关心齐习会不会太累,有没有不舒服。甚至于,看到齐老师大口吃饭、放声大笑,他也会觉得无比满足。这种既甜蜜又兴奋的小情怀,就叫做喜欢吧?
乐维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和齐老师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根本不需要适应与磨合,就可以轻易地达成默契。
站在他的角度,与其说是对齐老师日久生情,不如说是一个失了忆的人,在慢慢寻找回往昔的美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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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周末的西郊登山之约并没有成行。
得知乐维只是跑到牟老家里帮忙砌了个狗窝,就成功搬动了老先生出山,ndr Lm在倍感惊讶之余,也开始对他有那么点儿刮目相看了。
而ndr Lm用来表达器重的方式很特别,就是给乐维增加大量的工作。
第一个任务是帮整个系列配辅料。因为ndr Lm的设计还没有最终定稿,辅料方面也只有一个大体概念,这就需要每个种类找出十几甚至几十款,用以给ndr Lm做为参考,进而确定最终的选择。
刚开始乐维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工作,无非是跑到城里几个大型的辅料市场转转就行了,他浑身都是力气,又不怕风吹日晒,还能开着齐老师的牧马人练车技,再轻松不过了。
慢慢地,乐维发现,辅料里头学问大着呢,没经验完全玩儿不转。不仅要准确地说出每种辅料的名称,还要熟悉它们的规格,比如各种厚度铺棉的克数,不同幅度裙摆需要多硬的裙撑,或者包边带的材质与幅宽分别对应衣服的哪个部位……
总之这一个礼拜跑下来,除了把袜子穿到又脏又臭之外,他也学到了不少辅料方面的知识。
本以为从早到晚累得满头大汗,周末ndr Lm应该会给他放个假了,谁知别人都有得休息,唯独他这个菜鸟要留下来加班。这种时候乐维才真正体会到齐习对他到底有多照顾了。
ndr Lm临时租用的工作室距离艺术园区不远,守着湖边儿,环境十分清幽。乐维独自一人坐在桌旁埋头苦干的时候,还能听见窗外树杈儿上的鸟叫。眼睛酸了,抬头望望远处的湖光山色,顿时就神清气爽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门一开,随之有脚步声渐行渐近。乐维听见声响,以为是做清洁的大妈来了,也懒得理会。直到那双一尘不染的白色休闲鞋停在桌边,他才不情不愿地翻起眼皮,霍地眼睛一亮,是齐习!
齐习提起手里的袋子,在乐维面前晃了晃:“就知道你没吃饭,来慰劳慰劳你。”
乐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五点,算算他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做事做得太专注,连饿都忘了,现在被食物的香味儿一勾,肚子里立刻发出了擂鼓般的巨响。
“快快快,快把餐盒打开,不然我能连盒儿一起吞喽!”乐维迫不及待扯破了包装袋,抽出支方便筷子,用牙咬着掰成两半,又接过齐习递来的米饭,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齐习帮他把饭菜摆好,纸巾搁在手边,又倒好了一杯热茶晾着,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吃。有颗大白饭粒儿黏在了乐维嘴角,随着咀嚼的动作一跳一跳,喜感十足。齐习决定不告诉乐维,这样就可以多欣赏一会儿了。他的大维,总是看不够。
“你今天不用开工吗?”乐维嘴里塞满了饭,“呜噜呜噜”含糊地问。
齐习盯着那颗饭粒儿轻笑道:“刚刚跟浪哥去看了一处场地,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用不着再看别家,就提早结束了。”其实他是为了给乐维送饭,而逼着大家把行程用最短时间赶出来的。
“噢,怪不得呐。”乐维抽出纸巾,抹了把嘴角上的油渍,顺便把那颗饭粒儿也抿掉了,让齐老师好生失望。
齐习扭头扫了眼乐维的桌子:“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做得饭都顾不上吃了。”
乐维拿筷子头指指对面:“要把ndr画的草稿修正出来,添加细节说明和工艺说明。不过他写备注都是中英夹杂,而且字迹实在太草了,根本认不清,再说……”他左右看看,装作很神秘的样子悄悄说,“你知道的嘛,我是个半吊子,很多专业术语根本不懂,还要一边写一边上网去查。”
“真勤奋啊大维!”齐习欣慰地抿抿嘴,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幸福感。
乐维塞了块红烧肉在嘴里,腮帮子鼓起老高:“那是啊,要是这点儿小事都做得一塌糊涂,给ndr大师看了多丢脸。”
齐习不觉好笑:“你脸皮那么厚,丢一层还有多少层呢,也怕丢脸?”
乐维朝他眨眨眼:“我自己当然不怕丢脸,但我是齐老师你介绍的,我是怕把你的薄脸皮儿给丢光啦!”
齐习随手捡起一张乐维的画稿端详着:“嗯,很有功底,单论效果图这一项,比ndr Lm画得好。”他目光不经意瞥过垃圾桶,发现里面也塞了两张稿子,赶紧拎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乐维大喇喇一甩筷子:“那是画废掉的,没用了。”
齐习脸色立时就严肃了起来:“大维,你做设计也要有起码的自我保护意识,这里预备了碎纸机,废弃手稿为什么不拿去碎掉?”
乐维很不以为然:“我又不是设计师,我的手稿也不值钱,何必多此一举呢。”
“你忘了以前……”齐习话说了半截,皱皱眉头又吞了下去,对于现在的乐维来说,并没有什么“以前”。
他帮乐维处理掉了那些废稿,又语重心长地劝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家伙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可你永远都摸不透他们真正的心思,不要以为你对别人好,就能换来别人同样对你好。说不定他们在对你笑的时候,背后就藏着一把刀。”
上辈子,乐维就曾经在这上头吃过大亏,那时他还在霍百年的公司里做着一名小设计师,有人偷了他的手稿拿给对手,使得对方抢先上了和他们差不多的新品。霍百年把一切罪责都怪在了乐维头上,不但开除了他,还到处宣扬说乐维是为了钱出卖自己公司,使他在这一行彻底臭了名声,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后来乐维也曾经推测过是不是霍百年在故意整他,可是霍百年自己的公司也蒙受了损失,这种话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打从齐习重生开始,就在霍百年的公司里安排了人手。不仅要调查乐爸爸的死因,也要监视霍百年,使他不能再偷偷算计乐维。
乐维只顾着往嘴里塞饭,并没太在意齐习的话:“齐老师你太小心了吧,这又不是玩儿商战,就算有人处心积虑,也对付不到我头上吧,搞我能捞着什么好处?”
齐习眉毛一蹙:“大维你……”他不想像训斥下属那样训乐维,于是将脸扭向旁边不说话了,只是用手抓起那些碎纸条默默揉搓着。
沉默一阵,乐维发觉事态严重了,他赶紧放下饭盒跑到齐习面前,俯身问道:“齐老师你不是生气了吧?我听还不行嘛,以后保准记得清清楚楚,出门都带着碎纸机!”等了一会儿,见齐习依旧没有反应,他又小心翼翼侧过头,把耳朵亮给了齐习,“要不给你弹一下,弹完了就不生气了啊。”
面对这样的乐维,齐习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他盯着乐维的耳垂看了一会儿,那里肉肉的,很饱满,还有点微微泛红,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咬上一口!
想着想着,他头颈就微微前倾了一点,嘴唇靠近乐维的耳垂儿,几乎就要触碰到了。
谁知乐维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好奇地转过头来:“齐老……”
齐习躲闪不及,两人的嘴唇刚刚好撞在了一起,就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两人的神态、表情都清清楚楚呈现在了对方眼前,忽闪的睫毛,睁大的双眼,高挑的眉毛,脸颊上细小汗毛甚至还在夕阳的照射下闪出了一圈儿金色光晕,这简直就是所有恶俗青春片里必备的暧昧桥段啊!
可事实上呢,整个过程连半秒都不到,只是交错着蹭过,之后立刻分开了。两人就这样被定格在了空旷的办公室里,窗外湖光山色,幽幽鸟鸣,齐习手里抓着两坨碎纸条,乐维手里捏着一双方便筷子。
乐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还很热,大脑断了片儿,只希望能一头扎进饭盒里,被水煮鱼淹死算了。
齐习的脸也很红,不过是辣的,乐维嘴唇上沾着的油汁都擦到了他唇上,一条红印子直直拖出去,仿佛是个毛笔字朱批的“一”,而且是泡椒味的,重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