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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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齐、鲁二王携眷赴赵王之宴,不想兄弟欢宴却成阴阳两隔。二王携家出行,不能不带仆役随从,主家倒了,死状狰狞,这些做仆役的一半儿已经吓傻了,扑过去待要救。哪里还能救得活?待要揪了赵王来,赵王虽平素懦弱,赵王妃管家倒是中规中矩,虽然吓着了,见有要冒犯丈夫,忙喝令赵王府下来挡。

    纷扰间,赵王忽道:“嚷个甚?官唯余一子。”

    一语既出,众皆忘了言语行动。赵王俯身,将自家两个儿子一手一个牵着手儿安抚:“不怕不怕。”又与王妃道:“不须拦着他们,叫他们扛着死走,还未宵禁哩,随他们叫嚷,倒要瞧一瞧,朝廷大臣慈宫中宫是怎生一个说法儿。”

    弄得二王随从皆不敢言。赵王一句话真个说得直白到了极点“官唯余一子”,官家只剩这一个儿子了!

    当初孝愍太子过世,众说纷纭,或疑皇后或疑齐王,却哪个都不能明着说,为何?只因孝愍去后,官家唯余三子,一个赵王看着像个废物,早早被忘了,余下这两个,皆是东宫有望,真查出个一二来,是其中之一还好,若是两个都有说不清的事儿,叫官家指望哪一个去?

    所谓投鼠忌器,便是这个意思。

    如今连选都没得选了,就赵王一根独苗儿。这些个多半是两王亲随,多少听过几丝风声儿,私下里也好嘀咕两句,平素也有恃无恐,所恃者不过是二王皆东宫有望,不值为一个死了的儿子,弄坏了两个活着的儿子。是以赵王命格之说盛行,竟不能禁。虽有苏先生等仗义执言,直说荒唐,也只是断断续续而已。谁个叫赵王是个废物,其余二王是个物呢?

    眼下却是叫个废物翻了身,二王随从面面相觑,四顾茫然,竟不知如何是好。内心惶惶不安,直到赵王妃命取了赵王的印信,使心腹等急往叩阍,这些个方回过了神儿来。一醒过来便开始着慌,先时不安是因主一家亡了,于今害怕却是因他们这些个随从竟眼睁睁地瞧着主家死了,便是朝廷大臣不管,官家与两宫也不能叫他们活了。

    且,眼前事乃是赵王所为,这等骇听闻的事情,总是皇家丑闻,他们这等小物听了,也不知还有命也无?眼下却要如何是好?抢回尸身?似也不用去抢,赵王不似要扣着的模样儿。

    赵王早领着儿女走了,赵王妃吩咐了家下等将此处屋舍看顾起来,内心也不平静,忙追了赵王去。赵王两子着实叫吓着了,叫马钱子毒死之,死状颇狰狞,非止面目扭曲,连四肢也弯扭得吓。赵王两子未过十岁,虽有母亲师傅教导,自家也争气,乍一见此情景,也有些受不住。二哥仅三岁,因不大懂生死之事,倒好些儿,只觉叔伯面容难看,心下不喜。大哥六岁,却已晓些事了,不免惊着了。

    又传了御医来开了安神定惊的汤药来,两个哥儿服了药躺下了,赵王妃也自心惊,自服一剂药。战战兢兢来问赵王:“王将两王如此炮制,如何与官家交待?”说着使流下泪来,“王便不惜妻子么?”

    赵王道:“有何可惧?官家拿,便上表,请将大哥过继于孝愍太子,若死了,便与姐姐同住去。”王妃之姐,乃是孝愍太子之妃。赵王妃也顾不得哭了:“如何说出这等话来?……”

    赵王道:“早不想活了,可就算是死,也不能叫那等恶活着享乐!他们且与一道下去,十殿阎王面前对质去!二哥已下头了,可不能太迟了。”说得赵王妃又呜咽起来。赵王道:“休要哭,孩子还要指望哩,这些年,因无能,们母子受委屈了。必力陈令大哥过继,没有孝愍太子,便没有们全家,须记着了这样教导儿子,要柔顺孝奉太子妃才好。”

    今日政事堂当值的宰相既非首相梁宿,亦非慈宫门下靳敏,乃是状元出身的另一个——田晃。这田晃闻了官家急召,还不知出了甚事,慌忙跑来,便见官家身前跪了个,烛火之下,官家面色十分不好。田晃忙上前问:“官家,有何军国大事?”心中还要纳罕,有甚军国大事,总是要先经政事堂宰相过目,着实紧急者,方报与官家,否则便待明日一早。此等大事,实是少之又少,一、二十年间,也不过寥寥数件而已。且不经政事堂而直禀天子,实是奇也怪哉。

    官家一指地下的,话儿都说不成溜儿了:“、,问他!说!”

    这叫官家指着的正是奉了赵王妃之命来叩阍的家,他低着头儿,看不着官家动作,顿了一下儿,觉着旁边儿没个动静儿,方乍着胆子抬起头儿,看着官家两颗眼珠子都要瞪将出来地看着他,一根指头还指着他,一转头,田晃也正看着他。忙一个哆嗦,将今日之事说将出来:“家殿下心中惶恐不安,故请齐、鲁二殿下来吃酒,将别时,不知为甚,二位殿下与王妃、哥儿姐儿一道……殁了。”

    田晃一个踉跄,不由问了一句:“殁了?”

    “是。”

    官家已惊得拿不出主意了,直问:“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田晃毕竟是宰相,朝官家一拱手来:“臣有话要问他。”见官家点头,田晃便问这:“赵王一家可有损伤?跟随二王的都有哪些个?有无走漏消息?二王遗体现何处?”

    这又磕一个头儿,道:“家殿下一家安然无恙,唯王妃与两个哥儿惊着了。跟随二王的正府里守着二王遗体,王妃叫看严了门户,命小来报。”

    田晃便向官家请命:“官家,此事干系重大,暂不可走漏消息,令中外惊疑。臣请旨,命殿前禁军往赵王家,将二王遗体搬取回府,使禁军严围三家王府,对外只说,三王染病。后续之事,请官家明日朝后,与诸相、重臣再议。”

    官家一一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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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三王一齐未到,又一齐染病,且闻殿前禁军有异动,朝臣怎能不惊疑?次后七位宰相皆叫官家留了下来,又有苏正等老臣,宗正寺卿、吴王等宗室长辈,一个个都叫留得摸不着头脑,田晃这个知晓内情的,官家不发话,他也不敢泄露,否则今日早朝便要有一场大风波。

    留下诸随官家入了偏殿,心中皆是不安,似这等阵仗已许久未曾出现了。且昨夜有叩阍事,许多都知道了,都猜是否有大事发生。再看一眼官家,眼下青痕宛然,眼泡儿还肿了起来,整个摇摇晃晃,须得内侍扶行。众看、看,眼中皆有疑惑。苏正甚是担心,唯恐他这学生走着走着倒一头栽倒。梁宿看一眼田晃,田晃回他一个苦笑,心道:眼下心急想知道,等会儿听了,怕宁可不知道了!

    赵王府报信之因田晃之议,叫秘密拘宫里,旁不知,此时一夜也不曾好眠,又叫拎来说了一回。众听了,一时竟想不着是赵王所为,盖赵王平日实是个“温和王子”。他有甚胆子做下这等事体?渐次便回过味儿来——纵使不是赵王做的,齐、鲁二王合家罹难,后头两宫又岂敢干休?

    恰此时,“护卫”赵王之禁军处又传来赵王之亲笔上疏。官家看了,肿了的眼睛都瞪大了。梁宿不得上前问:“官家?赵王可是有甚发现?”

    官家抿一抿嘴儿:“朕唯余此一子了。”语气中竟是无比坚定。

    赵王疏中奏称,孝愍太子之薨,他五内如焚,然上自禁宫下至朝廷竟然没个说法儿。他于孝愍太子薨后曾亲往为其穿衣,见其面容不平,四僵扭曲,显是非常之状,问过御医,道是与服食马钱子中毒而死相类。不想周围等竟无一说出,实是叫心寒。[1]

    孝愍太子薨后,众唯知问新太子是谁,竟无关心孝愍太子身后无嗣。他请以长子为孝愍太子之嗣,过继之日,他往侍孝愍太子,以全兄弟之义。又言,自幼颇受孝愍太子照拂之恩,鲁王以继后之子,推他于地,扶他起来的唯二哥一而已。

    官家也不将奏疏与众传阅,便只说出一句话儿来:“吾意立赵王为太子,诸卿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都已经说了,唯余此一子,除了他、那也就是他了。众臣只能附议。至如孝愍太子继嗣之事……世间有哪个死了无嗣的太子能得即时立后的?如此置新君于何地?众臣都晓得这个道理,是以从先便无提及。纵立后嗣,也须得新君践祚,江山稳固之后,由新君施恩。便是苏先生,也不欲此时生事。

    管那赵王是不是瘸了,便是聋了瞎了哑了傻了,也只剩下他了,总不好叫官家大好的江山送与旁罢?换了谁,也是不干的。想当初魏王李泰言以百年之后杀子传位与弟,太宗便知其伪。个中内情,真个唯有玄武门下弑兄杀弟的太宗方能明察秋毫了。好歹赵王还是个男,还能生儿子,所出两王虽不特聪颖,也不愚笨,更不残疾。——这是众心里想的,却不敢直白说来刺官家的心,官家……只剩这个残疾儿子了。

    这等消息是瞒不得的,此事一定,便要传出消息来,道是三王饮宴,二王家遇难,赵王家受惊。无论皇太后抑或淑妃、皇后,先时皆知有叩阍,正好奇有甚大事,是否是二王晋身的机会,哪料却是二王讣闻?一时后宫几乎陷入疯狂。

    何者?盖因几都疑起了赵王来!赵王是官家亲生,官家回护他,他却不是皇后、淑妃亲生,虽是皇太后之孙,他那防克之名,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是谁个指使散播的。一头是心头肉叫剜了去,一头是块烂泥眼看要镀了金子贴上墙,说焦心不焦心?

    既不叫喜乐蒙了眼,便要疑惑起来,淑妃甚疑赵王真个是命不好,克这许多。皇太后:“休胡说!他那命格是怎生算来的,旁不知,还不知么?且,甚样疾病好叫旁一家子死绝,独他一家子活来?!必有隐情!去,把皇后叫来。”

    大家孩子都死了,却也免了一时争斗——报仇要紧!

    不一时,皇后眼睛红红地来了,见面便扑到皇太后脚下,与淑妃两个抱头痛哭。皇太后直呼:“这是作的甚么孽哟~”又说,“叫去大哥、四哥府上看着,记着叫他们舅舅带着懂事儿的忤作、御医,疑这死因有蹊跷。若真个是赵王,死无日矣!”

    赵王并不曾想瞒着,哪料官家却想他做太子来?皇太后等却使了懂医的伪做原侯等随从,随着看了一回尸身。亲舅侯爵要抚尸痛哭,也只能由着他了,懂医的趁势瞧了,几具尸身者是一个死因——中毒。

    陈氏一脉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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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禁令既解,虽则长子叫吓着了惊悸发烧,他却须得奉召入宫来谢恩。官家神色复杂,看他那一歪一倒的样儿也不觉碍眼了,只说:“好生活着,即日立为太子。”

    赵王当地一跪:“儿不愿,儿心里太子只有一个!齐王不行、鲁王不行、儿也不行!儿请以子继二哥后。”官家一拍案道:“懂个甚?!那儿子才多大来?一日归去,叫他靠着哪个?他出继,便不是的儿子了!是慈宫曾孙、中宫之孙!能管得着他?好叫他再娶个陈皇后来?”说着便是喘气。

    赵王一愣,依旧道:“官既知,何不早行?二哥便也不用死了。”说便大哭。正哭间,慈寿殿传了话儿来,叫官家与赵王同往。官家道:“随来,到了慈宫,甚话也不许说,与茶水也不许喝,点心也不许食!”

    赵王无畏,官家看得眼角直抽。到得慈寿殿,里头三个女看官家便是泪眼汪汪,看赵王便是目欲噬。赵王一丝儿不乱,一歪一倒上来,行个礼儿,官家还说:“腿脚不便,免与皇后、淑妃行礼罢。”将二女噎得说不出话儿来。

    皇太后却细细打量这个从前不曾正眼瞧过的孙儿,越看越觉心口疼。他就活着恶心!依旧是那拱肩缩背的样儿,依旧是那细里细气的声儿,连说话都还是一般的口气。偏生是他害了二王,又成了仅存的一个皇子,先时太子薨,朝廷不狠计较,便因继承大统之要出自二王,今日因这般想法儿受益的竟成了这个凶手!

    因果轮回……皇太后也不由去想这四个字来。又镇定了下来,说赵王道:“大哥、四哥往那处去,合家不得回还,竟全须全尾,倒是好!”赵王无谓一笑:“命硬哩。”听得官家眼角一跳。皇太后拍案,又不知说甚好,那头皇后、淑妃一齐哭将起来。此事不了了之,官家带着他这儿子跑了。

    皇太后并不肯干休,说两个侄女儿道:“就知道哭!今日之事们也看着了,这个祸害,真个成了祸害了!使他活着,陈氏族矣!”

    皇后道:“如之奈何?官家唯余一子了……”皇太后板脸道:“那又如何?事以事此,道他还能奉如母?”皇后语塞,淑妃切齿道:“纵是身死,也要叫他身败名裂。”

    淑妃一生,自以悲苦之情无以言表。官家是她姑母扶上位的,却因有了元配,她只好做个妃子,先于元后生了儿子,便安慰自己:天下总归是儿子的,她便做了皇后又如何?未及说完,元后生了太子。熬到元后死了,自以能扶正了,又为大臣所阻了,弄来一个先前她都瞧不上的堂妹做了皇后,压了他一头。压便压,当成与守着位子了,弄倒了太子,大哥依旧是长子。哪知皇后又生了个儿子。

    到得最后,他非但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一丝儿留恋也没了,淑妃如何能不疯狂?

    淑妃咒誓要赵王死,引得皇后也恼了,官家身子大不如前,这几年宫中一个婴儿也不曾生下来过,连抱养一个都不成。此时若由着赵王得意了……李才可是叫她们一道逼死了的。

    三个女抱成了团儿,又传言出来,道是赵王害死了二王,赵王真个是命硬,先克太子、后克生母、继克二王全家,若容他活着,下一个便要克了官家。

    流言传得极快,半日后街知巷闻,许多墙上都刷了揭帖,梁宿急调了禁军,不消半日揭了个干净,京城中却是知晓了。——都不信是赵王做的。赵王听了街上流言,却又说:“他们对不起孝愍太子,孝愍太子去了,与孝愍太子死状一样,乃是因果报应。”众却都愿信了,实因两宫待这太子不如二王好。

    民间尚且如此,武官员等更知悉内情。连同二王死状、赵王宴请等一并都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出来了。

    洪谦张大了个嘴,一声儿也发不出来,竟是傻眼儿了——万没想到赵王竟然如此果决疯狂!他肯扶赵王,乃因与齐、鲁二王实合不来,又赵王也不是那等阴狠之。眼下……他简直想哭,好似又回到了洪妈妈一家死的时候了。

    怎地这般命苦?遇上了这么个儿?官家又只有此一子,简直非他不可!这可要如何找个下家?

    愁的非止他一个,苏正、梁宿等头发原是花白,是再急不白了,却开始往下掉来“浑欲不胜簪”。这些个,原因二王薨逝想的也是赵王,然这等手段,不能不叫他们心寒。一个个往宫中寻官家:“怕是赵王做的罢?”这等老油条,闻着风儿便知上风头站的是龙是凤,如何猜度不出内情来?先时不知内情便罢,眼下知道了,哪怕唯余赵王一个,这样的也不好叫他做太子了。

    官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那样儿,已叫猜着八分了。却也不敢即说,若问罪赵王,官家便无子了。不问?如何能放心叫这样一个来做太子?不是赵王,又要如何善后?真个愁煞!以苏正的见识,赵王所为真个是失德,出手灭两门,性情暴戾,实不堪为君。然赵王一脉又是官家仅余骨血,苏正便要说出“远蹿边州”,也要先肚里苦恼一回。蹿了赵王,官家只好过继,则赵王一脉,还能活命否?

    慈寿殿里皇太后却有主意:“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儿了,事关合族存亡,那等阴毒之,要他活着,们俱没了活路。他既害两孙性命,便要他死上一死!”

    淑妃道:“赵王尚有两子,亦是官家血脉。”

    皇后冷道:“他害孙儿时,却不曾这般想过!”

    三便想,必要赵王合家偿命来。哪料不等他们动手,赵王长子因受惊发烧,竟没挺过去,吃了几天药,竟死了。慈寿殿称快,皇太后又有计较,宣了原侯来,要他悄悄儿看一回,看京中宗室近枝,有何等亲近好男儿,合适过继。且要原侯看那:“不可太幼,恐不得看到他成长,便要去了,届时皇后占着长辈名份,们抗她不过。要个年长些儿的,又不曾娶妻的,将三姐许与他,便助他入继。”

    原来这陈二姐早有家了,今年科考后不久便定了亲,这三姐少她两岁,豆蔻年纪,较乃姐更沉稳有度。皇太后虽觉她有些儿拘谨无趣,却觉要做大事,三姐总强过二姐,是以有此一说。

    又议定要谋赵王性命。

    岂料赵王无所畏惧,那头官家似是头回发觉还有这么个儿子要回护一般,配禁军护卫且不提,空前强硬起来,且命捉那真一归案,说他诽谤皇子、妖言惑众。也不知怎地,便真一的房儿内起出许多法器符纸,又有上书诸皇子名讳的符咒来。此事非同小可,前去锁拿的禁军慌忙上禀。

    钦天监也来凑趣儿道:“夜观星象,果有不利有皇子者。”又说,他们不是道士,于符咒不甚懂,偏又荐了个丹鼎的清静来看符,道是符篆派的恐与真一有牵连,不如叫这个丹鼎的来看看,总归都是道家。

    这清静原还恐真一不是自家弄下去的,是发案死的,要受诛连,便将真一说得十分不好:“他这是学艺不精,是要祷齐王得登大位,不想符儿画错了,将咒死了。从来学道之不敢违天道,天命不齐王,祷亦无用!等正道之,是不干这个的。”

    官家愈怒,梁宿趁机请诛真一,又将真一一脉逐出宫廷。只要不须直面皇太后,官家又有宰相撑腰,下旨也下得痛快。那头大相国寺里也开场讲经,说那因果报应,孝愍之逝,天下哀之,二王并薨,死状相类,以此说法,真个叫信了“恶有恶报”。

    却将赵王脱了罪来,不说他侠肝义胆,却少有骂他残害手足了,虽知他做这个事未免太绝,却也不能说不是有情可原。既不好评论,便只好丢往一边。那京中的茶楼酒肆,又开始猜测起为何真一必要祷齐王得登大宝?如此,孝愍之薨真个是有内情了?是否便是齐王害的?

    似这等心向背之事,实非上位者权势所能及,只得由他去了。皇太后更加紧要治赵王,又指使翻出许多脉案等来,然赵王不认,谁个又敢去审他?赵王府上下正欲借这从龙之功,谁个又肯平白诬自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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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赵王却为诸解了疑难,他仰药自尽了!临终写下遗书,还传得街知巷闻,其言殷殷,称不能代太子死,是终身憾事,今大仇得报,再无牵挂,遗书请将次子过继于孝愍做儿子,也好不绝了太子血脉。

    又嘲笑,他哥哥死了,往百姓家放,也要过继个儿子来好供一碗饭,到了天家,死了,兄弟只顾争夺储位,巴不得太子无子,竟无关怀太子后嗣。他蒙太子照拂,无以为报,自家本是畸零之,也不求甚后嗣,只求太子后继有。且言,太子与二王乃兄弟,若二王有嗣子,太子亦须得有!若太子无嗣,二王便地下忍饥挨饿去罢!

    事已至此,真个峰回路转。

    洪谦叹一回:“赵王,真杰也!”也不能说做得便对,该悄没声儿地叫这两个死了,余下事岂不随摆布?却也赞他待先太子一片赤心可昭日月。

    苏先生却将写好的表章收起,他这表章上写着,虽余赵王一,然赵王其心不正,不可为君,请蹿之远州。赵王此举,却是洗了自己,却又显得做事不周。苏先生叹一回骂一回,烧了表章,于廷议上力陈二王谋害太子无凭无据,赵王谋害二王,也是无凭无据,两下扯平。与赵王争了个“隐”字为谥,另二王之谥,却是一哀一怀,曰齐哀王,曰鲁怀王。

    官家欲抚赵王之子,非特皇太后等不乐,连同苏先生、梁宿等亦言不可了,一则是赵王行悖乱事不敢拥立其子,再则又恐此子一入禁宫便不得生还,官家便真个没了血脉了。

    两头都不答应,官家也强硬不起来。只得将赵王三岁之子封为安王,付与太子妃王氏抚育。

    至此,官家膝下便空,中外震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