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赐鉴,
昔日小乔自青城王处脱险归来,殿下曾许诺予小乔以赏赐,时小乔未及答复,今闻京城五月十五月圆之夜,妇女不拘大家小户皆出,结队而游,名曰‘走月亮’,是时笙箫歌唱,游人云聚蚁集,热闹非凡,小乔若能与驸马同游五月十五则余生无憾也。
所请之事,务祈垂许,盼即赐复,翘首以待。
即颂近安。
周小乔敬呈。”
“啧啧,这拽的,”未等长宁有所表态,凑在一旁观看的玄雪先就忍不住道,“看字不知是位怎样的娴静小姐,谁能想象她是能将颠痫演到逼真的梨园翘楚?”
长宁抬眸看玄雪一眼,“你确定没有栽赃毁谤人家?”
玄雪被问的舌头打结,“……你不信我?我虽平日爱开玩笑,但毁人名节的事绝不会乱说。”
“喔?”长宁挑眉,“是么?”
玄雪做揉搓流涕状,“小宫粉……你果然……不信我……”
长宁道,“我没说,”继而转首向尸嬷嬷道,“嬷嬷,到我卧房取笔墨来。”
“是,殿下。”尸嬷嬷答应一声,飘飘而去,不一时端了笔墨飘回。
只见长宁拿起笔在落款后的空白处写道,“已阅,准。”
玄雪笑,“别人还以为小宫粉惜字如金,只有我知小宫粉只有这三个字写的还能见人。”
长宁唇角抽动了一下,没有睬她,将做了批复的信笺装入信封交给尸嬷嬷,尸嬷嬷便飘走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周小乔若是个男儿身,必成一代风云人物,”玄雪逼视着长宁清丽的面孔,“你就放心让驸马陪她去走月亮?不怕驸马被诱拐跟人私奔?”
“……师姐?”长宁站起身,“我要入宫向皇祖母和母后请安,速不奉陪。”下逐客令。
“好!”玄雪身形一闪倏忽不见,随后空中传来一句话,“与其让驸马被小乔拐走还不如本宫主抢先一步!驸马!本宫主来也!”
长宁虽知她是开玩笑,仍扬手将梅花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打出。
这只梅花镖差不多和驸马年纪一般大,在两人间飞来飞去十几年,从未丢失。
“宁儿,”长宁到坤平宫请安,皇后拉着长宁的手坐在榻上,一脸好兴致地问,“和驸马怎么样?”,说完怕长宁不懂,“就是,那方面,怎么样?”连着递了几个眼色。
长宁面无表情地道,“驸马年纪还小。”
“十六岁说大的确不大,但说小也是不小的了,”皇后慈祥地笑道,“知女莫若母,当初你若非对驸马有意,也不会不声不响地嫁过去,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说到这里见长宁别过脸去,不由“哧”的笑道,“母后知道你是咬断舌头也不会开口承认的。”
长宁不予置评。
“宁儿,母后有礼物送你,”皇后颇为神秘地道,说毕转首向身旁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立即会意,躬身退了下去,不一时端了一个红漆雕花木盒来。
长宁接在手中打开盒盖,只见满满一盒婴儿拳头大小的红枣和粟子。
皇后和蔼笑道,“这是高丽进贡来,母后亲自挑选的。”
长宁淡淡地道,“谢过母后。”
“你呀,”皇后竖起一颗纤指在长宁鼻子上点了点,“就是不喜欢感情外漏,孰不知驸马乃是你的夫君并非外人,他一颗心对你至真至诚,如水晶一般透明,母后和你皇祖母、父皇都看在眼里,你可千万不能冷淡了驸马的心,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颗的了。”
长宁道,“母后未免管的太宽。”
皇后听了,嗔视长宁一眼,却并不生气,因知长宁虽嘴上这样讲,心里如何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心智跟报复都胜过太子,以前母后一直希望你是个男儿,早晚好助你太子兄长一臂之力,实在不行,干脆取而代之,大齐的江山也稳固些,”皇后语重心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摇了摇头,“现在母后不这么想了,不但如此,还庆幸你生为女子,可以站到风口浪尖之外,过平静生活。”
长宁闻言凝视皇后片刻道,“母后,儿臣发现你这些日子老了许多。”
“的确是老了,”皇后叹了口气,停了停,目光悠远地道,“母后常想能有草房两间,纸窗竹榻,菜圃绕屋,,编篱为门,门外置几竿青竹,园中种菊数簇,花光树影,错杂篱边,母后与你父皇男耕女织,怡情乡野,安度余生。”
长宁动容,“母后……”
“可是这些都只能想想而已,那天若真的到来……母后但求一死,免遭□。”
“母后,”长宁用力握住皇后手,“儿臣有生之年,绝不会让那天到来。”
“好,好,”皇后轻轻拭去眼角泪滴,“希望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长宁伸臂将皇后揽入怀中,柔声道,“永远不会,母后。”
“公主不回驸马府吗?”
从皇宫出来,尸嬷嬷问道。她是一路陪同进宫来的。
长宁想了想,命轿夫,“回驸马府。”
苏颢看到长宁身影时正在亭中练字,提着碴笔到墨缸中醮墨,只顾对长宁笑了,碴笔从手间滑落,“嘣”一声脆响落到缸中,溅了苏颢一襟墨汁,连粉嫩的小脸上也沾了几滴,如一只只小蝌蚪趴在脸上似。
侍女和书童“扑哧”笑起来。
长宁走到亭中由怀里掏出锦帕替苏颢轻轻擦拭,轻声道,“驸马在练字?”说着目光落到铺在地上的纸张上。
“嗯,”苏颢点点头,“练字的同时也好锻炼身体,娘亲一直说我身子太过单薄。”
长宁唇角勾了勾,“的确单薄了些。”
有侍女捧了清水来,长宁拧了净巾又替苏颢将小脸擦了一遍,擦毕闪目端详片刻点点头,方将净巾放回,向侍女看了一眼,那侍女便躬身退了下去。
“这盒子里……”
晚上,苏颢走进寝房,看到案上雕花漆盒,不知是什么,便开口问道,话说了一半见长宁已然更了睡衣,以手支颐,庸倦地躺着出神,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却听长宁风轻云淡地道,“是母后送给驸马的礼物。”
苏颢听了不由展颜而笑,“殿下替我谢过母后。”
长宁道,“已经谢过了。”
说话间苏颢已经打开了盒盖,脱口道,“枣粟子!”及至反应过来其中暗含“早立子”喻义,小脸不由红成一片。
长宁如愿看到预料中的表情,唇角弯了弯,拉过锦被盖在身上,身体由侧卧变为平躺。
苏颢磨蹭了一会,更了睡衣在长宁身旁躺下,见她正自出神,似乎有心事,便没有找她说话,而且被“早立子”羞了一场,也巴不得早睡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恍惚感觉到身体被轻轻拥入怀中,额头落下一个湿濡中带着些许凉意的吻,如早春的细雨一般轻柔,酥麻的感觉立时传开来,身体如过电一般,颤动了一下。
是春梦吧?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到了会发春梦的年纪了呢……
苏颢心里想着,不知自己到底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
转眼到了五月十五,天气热起来,颇有了几分暑意,寝房前的庭院里,荷塘中已是满池华盖。
下午的时候长宁自公主府归来,知道苏颢在亭中练字,并没有打扰他,径直回内院去了。
苏颢练完字走进来,只见长宁对着荷塘坐在一把梨花木椅子上,手边的几案上摆着一只水晶果盘,果盘里是切好的一瓣瓣的香瓜。
苏颢走过去,唤了一声,“殿下”。
长宁指了指身旁空着的另一把椅子道,“驸马坐。”
苏颢撩衣摆落坐,长宁将手中吃了一半的香瓜瓣送到苏颢唇前,苏颢展开一点樱唇咬了一口,微微笑道,“想必是在清凉的井水中湃过的,如咬冰嚼玉一般。”
一旁的侍女笑道,“驸马爷一猜一个准。”
长宁看她一眼,“你可以退下了。”
“驸马听说过京城五月十五‘走月亮’的风俗吗?”侍女们退下后长宁问道。
苏颢道,“前两天已经听姆妈们说了,莫非……殿下也有兴趣?”
“不是我要去,是驸马要去。”
苏颢怔住,“……?”
长宁淡淡看她一眼,“是小乔要驸马去。”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苏颢摇头,“我不去,小乔姐姐虽说心是好的,但做事总是不按礼数,我……”
“本宫已经答应周小姐了,”长宁打断苏颢,“怎么?驸马不听本宫的话?”
苏颢低下头,瘪着小嘴,左手掰着右手手指一颗颗地数,数到头又数回来,如此,半晌方抬起头道,“苏颢自然听殿下的话,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了。”美目中泪光点点,满是委屈之色。
长宁点点头,“那就好。”话音刚落,外面一叠的“苏郎”之声传来,长宁看着苏颢,“周小姐在唤驸马了。”
“苏郎!”
小乔见苏颢走了出来,喜的迎上前去,及至细细一看发现苏颢神色不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苏夫人道,“小乔你可是说真的,殿下答应驸马同你去?”
小乔道,“这是自然。”从怀中取出当日信笺递于苏夫人。
苏夫人看了一遍,刚要开口说话,长宁自里面走了出来,已换了一身男装,一手拿着把折扇,一手拿了两只面具。
小乔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宁男装模样,愣了片刻后道,“……是公主殿下?”
长宁点点头,“正是本宫。”
小乔摇着扇子围着长宁转了一圈,“不知殿下这身打扮准备做什么去?”心中已明白八分。
长宁道,“你说呢?”
小乔撇嘴,“我没说要你去。”
长宁淡淡地道,“本宫没说本宫不去。”
小乔,“……”
“殿下……”苏颢的心情顿时由谷底飞到云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