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轮到杨业操纵楼船,因这永夜之地除了一望无垠的平坦雪地外,再无他物,也就不用担心楼船会撞到山石树木之类的东西,只需盯着罗盘,不走错方向就行,杨业为了躲避那刺骨寒风,便干脆盘膝坐在甲板上,恰好让船弦挡住了吹来的寒风。
也不知走了多久,杨业偶然一瞥罗盘,却发现上面的指针不停乱颤,似是受了什么干扰,杨业觉得奇怪,就起身打算看看外边的情况,结果刚站起身来,却忽然又隐约听到一阵雷鸣之音自身后传来,杨业脸色一变,又凝神细听,发现并非错觉,便连忙停了楼船,向船尾跑去,经过船舱门口的时候,凤倾雪也已经惊觉有变,从舱内跑了出来。两人互看了一眼,神色凝重,一块朝船尾跑去。
从船头到船尾,只是数息的时间,那几不可闻的雷声却已经隆隆作响,凤倾雪看着远处那正在急速靠近的一片雷云,脸色一变,说道:
“这东西不是只在那片海域出现的么,我们都已经脱离那片海域这么久,离那里不知道有多远了,怎么还会遇上它?”
杨业摇了摇头,说道:
“虚家只说过他们是在那片海域遇上的这东西,倒没有说这东西必定只在那里出现,不会去其他地方,现在看来,是我们想当然了。赶快收敛气息,希望这次也能躲过去。”
凤倾雪点了点头,祭出软烟罗,将两人笼罩在内,然后屏气凝神,缩在船帮后面,不敢让一丝气息外泄,忐忑地等着那片雷云过去。
也不知是两人没有隐匿好,还是因为那黑沉沉的庞大楼船在这一望无际的冰雪地面上太过醒目,那片雷云快速经过楼船附近时,却忽然停了下来。船上的杨业和凤倾雪听着那隆隆雷鸣之音越来越响亮,便知道它离楼船越来越近,等到看见那闪电光芒直照到甲板上时,心知那片雷云已经飘到楼船上空附近,心中越发紧张,见它忽然停在楼船上空不动,下意识便感觉要遭。凤倾雪扭头看向杨业,却不敢开口说话,只以眼神询问。
杨业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只听空中忽然“咔嚓”一声惊天炸响,一道粗巨的闪电便劈在了楼船的桅杆顶端。杨业被那闪电发出的耀目白光刺得双目一花,便什么也看不到了,他从那虚家家史记载上看到过,知道当年虚家一个真人境,三个金丹境的修士,就是在这样一击之下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当下心中一片惨然,知道已无幸免,不及多想其他,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运转全身灵力护身,转身抱住已经愣住的凤倾雪,将她死死的护在了怀中,只盼能为凤倾雪多抵挡一些这闪电之威,给她争取来更多的生存机会,总好过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凤倾雪被杨业抱住,才回过神来,欲要推开杨业,可是被他抱紧,双臂伸展不开,使不上力,没能一下将他推开,徒劳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却被那雷霆之音掩盖,一双秀目,已是泪如泉涌。
就在那道闪电将要触及楼船桅杆的一刹那,一直被杨业放在乾坤袋中不知是何用途的那三枚灰白色珠子,却忽然自行突破了乾坤袋的束缚,从乾坤袋内激射而出,呈三角形状漂浮在楼船上空,接着以三枚珠子为中心,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浮现出来,将整个楼船笼罩在内,堪堪在那道闪电劈中楼船之前将其挡下。
这种雾气杨业和凤倾雪都十分熟悉,正是当日攻打虚家时,虚逝水释放出来,欲要杀死船上几人,结果反而害了自身的混沌之气。杨业取得这艘楼船之后,只通过虚家家史的记载,弄明白了如何操纵楼船行进,其中许多机巧,虚家家史却并未尽书于其中,虚逝水当日释放出来的那层防御光幕和混沌之气,杨业琢磨了许久,都未曾找到开启的办法,却不料今日生死一线之际,这船上的混沌之气竟然被那几枚珠子自行触发,形成一道光幕,挡下了那道夺命闪电。
凤倾雪喜极而泣,紧紧抱住杨业,哽咽着说道:
“你是傻子吗?谁要你救我的?你不想活着去找你的心上人了吗?”
杨业被凤倾雪反抱住,反而尴尬地不知所措,想要推开她,抬了抬手,又无奈地垂下,只得说道: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
凤倾雪这才脸一红,嗔怒地推开杨业,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
“谁哭了,那是被那闪电灼的,眼痛!”
那片雷云中的东西,注意到楼船的存在之后,似乎是觉着一望无际的白雪之上,忽然多出一块黑斑一般,有些碍眼,于是便随意放了一道闪电过来,之后就准备呼啸离去,在它看来,这楼船在这道闪电之下,应该如同蝼蚁一般,被轻易打成齑粉,化为乌有。结果正在它要飞过楼船之际,随意间一瞥,却忽然发现这随手一击,竟是全然无效,就像是一个孩童一时兴起,要随手碾死一只虫蚁,结果却反被虫蚁蛰了一口一般,那雷云中的东西,顿时就狂怒了。
雷云停到楼船正上空,那云中的东西,只露出两只如同灯笼般的暗红眸子,冲着楼船一声咆哮,接着雷云之中,释放出的闪电,如同要将整个雷云下方都变成一片雷幕一般倾泻而下,全都劈向了那楼船。
杨业和凤倾雪原本以为已经躲过了此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觉着眼前忽然一片惨白,就什么都看不清了,然后耳中便听见连成一片的炸雷声响,一时间只觉得六识尽丧,心神恍惚。
也不知是那三枚珠子的功效,亦或是那混沌之气化作的屏障的功绩,漫天雷霆过后,竟然未能穿透那层薄薄的雾气分毫,自然也就没能奈何杨业和凤倾雪分毫,便连之前给杨业和凤倾雪带来不小损伤的那声咆哮,这次也没有起到多大的杀伤力。
惊魂初定之后,凤倾雪看着眼前这道光幕,见那雷云丝毫奈何不了这道屏障,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头顶那三颗珠子,拿眼瞟往杨业那里,似笑非笑地说道:
“好啊杨业,你骗我。”
杨业愣了愣,不知道凤倾雪话中何意,愕然说道: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哼,记得当时在虚家,你跟我解释为何要将得自虚逝水的那枚舍利珠让给风涯,你说除了那一颗,你身上其实还有一颗,是不是?那这两颗是怎么回事?”
杨业苦笑一声,当时他还不知道凤倾雪的身世,就算共过患难,对其再信任,碍于其魔宫嫡传弟子的身份,心中也不可能没有丝毫顾虑,之所以承认拥有一颗,因为那三枚中的其中一颗,是同凤倾烟和周祁他们一起在那雾隐深渊内得到的,纵然不与凤倾雪说,事后回到中洲,凤倾雪同门内说起此行经历时,很轻易就会知晓此事,反倒不如坦然承认,至于另外两颗,其中一个与他身世有关,一个则事关老道王志的那段秘辛,杨业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让任何人知晓,自然也不敢轻易告诉凤倾雪。
结果这次三颗珠子却全都自动飞出了乾坤袋,给凤倾雪看到,不过此时已经知晓了凤倾雪身世,杨业自然再无顾虑,苦笑着摇摇头,看了看头顶,说道:
“不是我有意欺瞒,那另外两颗,都别有秘辛,这雷云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等躲过此劫,我再与你详说吧。”
凤倾雪轻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漫天雷暴就忽然停了下来,那雷云中的东西,发现漫天霹雳丝毫奈何不得下面的楼船,又是一声长吟,只见那雷云忽然下落,在离楼船几十丈高时,从雷云中露出一截几丈粗细,布满墨玉一般鳞片,犹如蛇尾一般的身躯,轰然抽在了楼船之上。
接下来只听一声巨响,三十余丈长,三丈多宽的庞大楼船,竟被一下击飞,离地而起,在空中翻个几个转之后,才轰然一声,侧舷着地,落到地上,将地面的冰雪砸起翻滚数丈高,犹如雪浪一般。
杨业和凤倾雪知道一旦跌出船去,脱离了那层混沌之气的保护,以那雷云之威,就绝无幸免之理,因此楼船甫一遭受重击离地,便立刻死死抓住船舷固定身躯,防止掉落下去。结果楼船刚刚落地,两人还没来得及喘气,那雷云中的东西似是忽然发觉这般十分有趣,兴奋地又是一声长吟,立刻又闪电般一尾抽来,楼船立刻又离地而起。
“进船舱!”,杨业见状,对凤倾雪喊了一句,瞅准时机,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撞到舱门之上,将舱门撞开,冲了进去,凤倾雪反应也十分迅速,紧跟着闪身冲了进来,杨业见状松了一口气,在舱内,不论如何翻滚,都不会掉下去。
杨业和凤倾雪冲进船舱之后,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楼船一阵震动,再次落到地上,之后震动还未平息,便感觉到楼船再次被击到空中,不停翻滚。凤倾雪死死抓住舱内一根木柱,稳住身形,对杨业说道:
“这样下去,只怕就算那屏障能够抵挡的住,这楼船也迟早被那雷云中的东西击碎。到时候楼船都没了,恐怕那屏障也会跟着消散。”
杨业踉跄着走到船舱窗户边,探头朝外看了看,他如今修为已至金丹境,目力超凡,隔着十多丈远,便清晰看到头顶那三枚指节大小的灰白珠子,已经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细纹,便缩回头,苦笑着对凤倾雪说道:
“这楼船倒还好,竟然出乎意料的坚固,也不知是因为木料坚固,还是因为那层屏障护佑的缘故,只是那三枚珠子,怕是快要撑不下去了。”
说话间,又是轰然巨响,楼船又受了一击。凤倾雪看向杨业,惨然一笑,说道:
“杨业,刚才那第一道闪电,你挡在我前面,万一有个意外,你不会后悔吗?你不是还要去救你的心上人吗?”
杨业正心中焦虑,苦思脱困之法,闻言皱着眉头,摇摇头说道:
“我既然那样做,就没打算再顾及其他,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凤倾雪听了,觉着也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但是如果我活了下来,你却不在了,我肯定要悔恨终身的。等下如果有可能,杨业,你不要管我,自己想办法活命吧,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机会的,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别的牵挂了,纵然回到中洲,也还要终日提心吊胆的活着,也没多少意思,能换你活下来,就都值了。”
说着说着,两行泪水又不觉流下,凤倾雪察觉之后,伸手用力拭去,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流下的泪水,比以往一辈子都要多,有些赧然地强作了一个笑脸,说道:
“你别笑我,我以前从来都不哭的。”
杨业看着凤倾雪脸上犹有泪痕,却强作笑颜,心中一痛,抿着嘴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凤倾雪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忽然觉得从窗外透过来的光线有些异样,便朝窗外望去,杨业也同时察觉出了异常,两人挣扎着来到窗口,顺着那光线看去,发现那三枚珠子,俱都裂开了明显的裂纹,从那些裂纹中,正不停地流淌出一种发出暗金色光芒的东西,那东西从只有指节大小的珠子内源源流出,也看不出是液体还是气体,已经铺满了方圆七八丈大小的一块地方。
此时一直隐匿在那雷云之中,从未露面的东西,也深处了头颅,看向漂浮在空中的这片暗金色的东西,令杨业和凤倾雪心惊的是,那巨大的头颅,竟然同时间流传的龙首一模一样,再结合之前它抽打楼船时露出的尾身,可以得知,这雷云中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一条巨龙。
那巨龙双目如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片暗金色的东西,目光之中时而露出沉思迷茫之色,时而又露出一丝惊惧犹疑,却再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看了片刻之后,双目微动,看向杨业和凤倾雪,似是早已知晓船中有两人存在,竟然口吐人言,声音弘大,犹如雷鸣,问道:
“人类,这东西是你们的?从何而来?”(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