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中年道士狙杀自己的原因存有极大的疑惑。秦杰想要知道幕后的隐秘。所以先前才会以肉身承莲。不惜用这种痛苦來拖延时间发问。又或许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让自己痛苦一些。
上的痛苦。往往能减轻一些精神上的痛苦或者说烦闷。而此时的他确实已经烦闷到了崩溃的边缘。
心意既定。不再思考其余。秦杰身上的杀意尽露。
一股强大的杀意透过他手紧握的白衣。扩展至身周的空间之中。令漫天花雨惧散而避。覆至石道的血脸。
因为张楚楚离家出走。他身上的这股杀意从昨日清晨酝酿至日幕。随着他在沈州市里的寻找而逐渐凝练恐怖。当时便险些要将整座沈州市给掀翻。昨夜在湖畔又被夜风风干至腊肠一般辛辣干硬。
可以佐酒。可以杀人。
秦杰走到石道脚下。把白衣像刀一把扛在肩上。抬头望去。
石道脸上覆着密密麻麻的莲花瓣。花瓣之间鲜血渗淌。
道眼露在花瓣之外。只是开始时的悲悯威怒情绪已被惘然所代替。
秦杰看着满是血莲的道面。沉默片刻。悬在身侧的右手并掌为刀。隔着数百丈距离。遥遥一掌斩了过去。
沒有凌厉破空刀声。
也沒有纵横千里的刀气。
稀疏的莲花雨轻轻舞动。
道前沒有任何声音。
然而那张道脸上却多出了一道极大的深刻刀痕。
那道刀痕从道髻处生成。斜向左下方延展。划破了似笑非笑的道唇。
刀痕之间莲花碾烂为泥。浸着血水缓缓流淌。
石道眼眸里的惘然又迅速被恐惧和震惊所代替。
莲花瓣开始从石道脸上脱落。不知是不是因为粘着血的缘故。每一瓣花瓣脱落。便会牵扯下一片小石块。
莲花渐褪。道脸上原先那些龟裂变得更加深刻。已然千疮百孔。然而残留的那些眉眼鼻唇尽皆崩裂剥离成石雨。向着地面落下。
看上去就仿道是数千万年间的风吹雨打。尽数浓缩在这一瞬之间。
石道轰然倒塌。震起些微烟尘。几瓣莲花。
秦杰撑着白衣站在石堆之前。
意念一动便是万里。便是万年。
精神世界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在真实的沈州晨街畔。时间只不过刚刚过去了极短暂的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里。那名剖腹自杀的干瘦道士左手里捧着的热肠多流出來了一截。脸色苍白的白武秀以为秦杰死了。然后他决定破除自己的执念和规矩。从此开始自己血腥的灭道战斗生涯。
而在这瞬间之后。有清风自街头徐來。
清风吹散包子铺里冒出的热气。吹动秦杰的衣角。吹动他潦草系着的黑发。吹得他身后那把白衣微微摇动。
伴着是风。秦杰的身体里散发出來一道气息。这道气息充盈着鲜活的生命味道。却又是那般的骄傲自信。强大凛然到了极点。
秦杰睁开眼睛。望向铺门旁的中年道士。
随着这一眼。中年道士眉心间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向下陷去。
声音很轻。在此时清晨的街畔却显得格外可怕。
中年道士的莲花净土被毁。舍身成道道已灭。无数精神力尽被那把奇怪的白衣挡了回來。识海在那一瞬间被震破。
中年道士迷惘震惊绝望愤怒悲伤地看着秦杰。两行鲜血从唇角渗了出來。喉咙里嗬嗬作响。虚弱哑声奋力喊道:“你果然是……你果然是幕……”
临死之时。其言也急。然而他只來得及说出那个“幕”字。
白武秀脸色苍白。猛拂衣服宽袖。
拦在他身前的干瘦道士大吼一声。插在腹中的锋利小刀一划。溅出漫天血雨便向白武秀身上喷去。想要再拦他一瞬。
白武秀先前已经被他阻了一瞬。此时心神剧震之下。哪里还会再给他机会。宽袖之间天地灵气剧震而妙敛。轻而易举把喷向自己的血雨尽数敛沒。嘶的一声袖口一圈断裂成丝。如闪电般射出。然后化作柳絮微弯轻点中年道士枯唇。将最那个“幕”字生生逼了回去。
秦杰更清楚不能让那名中年道士临死前喊破自己的秘密。体内逆天气息暴起。掠至对方身前。并掌为刀斜斜一斩。
他的掌缘并未接触到中年道士的脖颈。
但中年道士的脖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然而中年道士的头颅一歪。便要掉了下來。
便在此时。白武秀袖口那根布带“嗖”的一声。依着那条血线绕了一圈。把中年道士将要掉落的头颅紧紧系在了身体上。
那名捧肠的道士脸色苍白。毅然回头便向街中的人群里挤了进去。
白武秀沉默看着那名道士的背影。似乎有些犹豫。
秦杰看了白武秀一眼。
白武秀抬头看天。
清晨的沈州街头依然平静喜乐。有人在买馒头。有人在买包子。孩子对着大肉包子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咬着肉馅便流露出高兴又遗憾的神情。高兴于肉馅的香。遗憾于这么快便吃到了。
包子铺门外中年道士缓缓坐下。沒有人知道他已经死去。也沒有人注意到人群里有名道士正在捧着自己的肠子疾走。
秦杰取出弹匣。沉默开始组装。放上子弹。举枪。
他对准平静喜乐的沈州街头。射出了一枚符弹。
符弹破空呼啸而去。不知最后落向了何处。
街上行人太多。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射中那名逃亡中的道士。
忽然间。远处街头传來一阵骚动。有人惊恐喊道:“杀人啦。”
秦杰提着弹匣。披着白衣。与白武秀走进侧巷消失不见。
远处的骚动迅速传到包子铺附近。
胆小却好热闹的孩子们惊慌地叫嚷着。呼朋引伴向那边跑去。
那名捧着热腾腾的大肉包子的男孩子。跑过铺门前时。不留神撞了坐在铺门外的中年道士一下。手中的大肉包子跌落到了地上。
孩子看着地上滚动的肉包子。心疼的快要哭出声來。
中年道士的尸体受此一撞。被布带固定住的头颅轻轻落了下來。落到地面上骨碌球地滚动不停。似乎也是一个肉包子。
孩子揉了揉眼睛。看着道士的头颅。吓的大声哭了起來。
随着哭声。长街上最后的平静喜乐气氛一扫而空。
净土终究是虚假的。
真实的世界永远这般险恶。
冬末清晨的沈州市。除了那些热闹的所在。还有很多幽寂无人的地方。比如那些横穿在坊市间的小巷异常清静。
秦杰和白武秀走在窄巷里。很长时间都沒有人说话。白武秀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那种复杂很难用言语來形容。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秦杰揉了揉微白的脸颊。把身体里的疲惫驱散些许。
白武秀摇了摇头。
秦杰忽然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幕’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武秀耸耸肩。无所谓说道:“幕后黑手。反正我又不关心这些。”
秦杰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被冬树树枝切割成碎片的灰暗天空。白武秀神情微异。随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却沒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秦杰沉默望天很长时间后。忽然笑了起來。看着白武秀说道:“我入魔了。”
白武秀沒有去看他的眼睛。依旧看着天。讥讽说道:“这笑话不好笑。”
秦杰看着他圆嘟嘟的脸。很认真地说道:“你知道这不是笑话。”
“但我还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秦杰沒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盯着他问道:“如果这不是笑话。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时至今日。知道秦杰在草原魔宗山门修行逆天气堕入魔道的人。只有张楚楚。清梦斋大师兄或许已经隐隐知晓。但却始终未曾挑明。
以往秦杰曾经和白武秀讨论过一次魔道的事情。在那次讨论中。白武秀毫不掩饰地表明了对魔宗的厌恶甚至是唾弃。
但秦杰在这片冬日天空下。还是向他坦白了这件事情。因为白武秀在沒有成为他的十二师兄之前就对他很好。是他在沈州市里队除了张楚楚之外最亲密的同伴。在对方已经隐约猜到真相之后。他实在是无法再继续隐瞒这件事情。并且他很确实很想知道白武秀会怎么对侍自己。
对于这件事情。白武秀的应对方法很简单。沉默片刻确实无法继续装傻之后。他开始充愣:“我沒有听到你在说什么。”
秦杰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我入魔啦。”
白武秀唬了一跳。赶紧拿手去捂他的嘴。前后左右紧张地查看了一番。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喊这么大声想让整座沈州市都听见。”
“我主要要想确认你能听清楚。”
白武秀掏了掏耳朵。烦闷说道:“刚才那名道士剖腹喷出的血进了我的耳朵。我现在耳朵有些不舒服。所以今天沒办法听清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