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啸看都不看,忽然回手“啪”的开了一枪,子弹正好打在黑狗两脚之间的白瓷地板上。
枪口冒烟,地板粉碎。黑狗狼狈的跳了起来,满头满脸的汗水涔涔而下,瞠目结舌的瞪着张啸,双腿却像筛糠般哆嗦起来。
张啸回身,忽然就将枪口指到了黑狗的双眉之间,黑狗腿一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别……别别……有话好说……”
黑狗的两个同伴惊讶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他们尊之为“黑哥”的人,此刻却像一条断了脊梁的狗,惊慌失措的跪在张啸面前!看着他全身上下似乎连半两骨头都没有的可怜相,眼睛里的惊讶慢慢的变成了不屑和鄙视。
他们轻蔑的看着黑狗,绕过他的身边,一左一右搀起倒在地上的黄毛,径自向门外走去,慢慢的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黑狗死灰般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羞愧。
“现在他的脊梁已经被打断了……确切的说,是被吓断了!”张啸又回头回答周大旺先前的问题。
“哦。”周大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张啸又道:“这个人的脊梁已经断了,也可以说他的脊梁已经没有了!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甚至连狗都不是!他还活着,却已经比死更痛苦!,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再直起腰来,一个连腰都没有的人,他的头颅也就永远都抬不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个废物,比死人还不如的废物。”
江湖人崇尚力量、强硬和血性!江湖永远都是强者的世界!一个丧失了血性的江湖人必将被江湖所鄙弃!他活着,却已经死了——活着,却比死更卑贱!
“你可以走了。”
黑狗面如死灰般慢慢站起,慢慢转身。
“带走你的枪!”
黑狗木然伸手,张啸将枪递到黑狗手上的一刹那,这支刚才还充满了杀气的枪忽然就散落开来,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堆零碎。
枪的零碎从黑狗的手中跌落下去,跌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黑狗漠然蹲下,小心翼翼的捡拾着枪的部件,他的动作迟缓而谨慎,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这支被拆解成一堆零碎的枪一样,已经完全无用。
枪,还可以重装,人呢?是不是还可以重来?
黑狗低着头慢慢的走了出去,他的背影凄凉而落寞,完全没有了来时的嚣张和跋扈。
奇怪的是,此刻他的心情却既无悲喜,也无怨怒,他只是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失落和不安,因为他已忽然了解了以往那些被他随意践踏在脚下的人们,那份发自心底的深沉的悲哀。
猎人在反过来被他的猎物撕咬时,也一定能体会到同样的心情。
目送着黑狗落寞的背影渐渐的融入进城市的车流,张啸的眼睛里忽然就浮起了一丝怜悯和同情的神色。
多少男儿做着同一个波澜壮阔、快意恩仇的江湖梦。只因他们听过了太多侠士们“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浪漫传说,也听过了太多英雄们“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传奇故事。江湖,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梦,它还是一种情结——江湖情结。所以他们前赴后继、义无返顾、热血沸腾……
可是,江湖人的伤、江湖人的痛、江湖人的寂寞,还有那份独属于江湖人的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奈,能懂的又有几人?
江湖无疑是绚丽的,只是这绚丽的光环下隐藏着的却永远都是血腥和残酷的本质,江湖无疑也是多姿多彩的,只是所有的色彩都掩盖不了杀与被杀这千古不变的主题!
张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此刻,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伤感和寂寞的,一种发自内心的伤感,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每一次,当敌人在他面前倒下时,他都会产生这种说不出来的伤感、寂寞之意。
年轻人转过身面对着张啸:“我……”
张啸勉强笑了一下,眼神中带了一丝赞赏:“你很好!你做的很对。”
女孩依偎在年轻人的身边,脸上的表情既羞怯又欢喜,在这柔弱的女孩身上你完全看不到那种刚刚历经了九死一生后的恐惧和惊吓。
这是不是因为爱情?
年轻人:“我叫……”
张啸摆手打断了他:“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因为你长的跟那个人年轻时候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更重要的是你的身手,依稀就是当年那个人的影子……你是罗斌吧?”
年轻人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张叔叔,你还记得我!我是罗斌!”又指着女孩介绍道:“这是我同学。”
女孩礼貌的招呼:“张叔叔好,谢谢您救了我们,我叫希忧袇,您叫我希希吧。”
张啸微笑点头,回身将周大旺拉到身边:“这是我小兄弟,叫周大旺。”又指着罗斌向周大旺介绍:“这是我老领导的儿子。”
周大旺有些腼婰的跟两人握手。
酒吧工作人员终于战战兢兢的冒了出来,见黑狗他们已经离去,剩下来的人已不再危险,便开始打扫一地狼藉的现场。
张啸四下打量了一下,苦笑道:“看起来这地方是不适合再喝酒了,大家就此散了吧。”又冲罗斌道:“回去代我向你爸爸问个好。”
罗斌的脸色忽然就阴沉下来:“我没有爸爸!”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张啸一愣,希希慌忙走过来,急急的道:“对不起,张叔叔,小斌,他……他……”
希希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道:“今天是小斌妈妈的生日,他妈妈病的好像越来越厉害了,完全没有一点要好起来的迹象……他情绪很低落……他妈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都觉得是他爸爸一手造成的,所以,自从他妈妈病了以后,他就从未开心过,对他爸爸也……也……”
希希又用恳求的语气道:“看的出来,小斌很崇拜您,我拜托您能帮帮他……张叔叔,我先走了……小斌……小斌……”希希边叫着小斌的名字边小跑着追了出去。
这年轻人正是罗建智的儿子罗斌。
张啸听着希希断断续续的述说,心中充满了苦涩之意,对罗建智父子俩既担心又同情,也对那伙神秘的绑匪愈加的愤恨。
两人并肩走出酒吧,张啸忽然拍了拍周大旺的肩膀:“谢谢你!”
“谢谢我?”周大旺奇怪的看着张啸。
“你很勇敢!谢谢你为我挡住黑狗的枪口。”
周大旺的脸红了:“我只是……只是……我其实完全不需要那样做的……我只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的行动。”
张啸眼睛里的神色柔和而温暖:“需不需要跟应不应该是两回事……你做了应该做的,为了朋友,你宁愿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这种牺牲精神很了不起。”
周大旺的脸更红,心里却很美,无论是谁,能得到张啸这种人的赞赏,心里都一定会很美——想不美都很难。
“只不过,你以后千万要注意保护自己,像今天这种傻事最好还是不要再去做!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张啸的语气里透着关切。
周大旺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如果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一定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的朋友受到伤害——我的朋友远比我更重要。”
张啸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只是默默的使劲搂了搂周大旺的肩膀。
一个无根的浪子,只要得到别人的一点点真情,就永远也不会忘记,并不惜以生命去回报这真情。这就是浪子,远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更善良、更可爱、更懂得感恩的浪子。(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