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连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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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愁女》进入连排。

    全体演职员集中在舞台下面。指导员说,现在到了冲刺阶段,大家要集中思想,认真排练,不能像平rì拉场那样,一会儿叫这个,一会儿喊那个,今天谁也不叫,谁也不许走,大家都在这候场,若是谁误场了,跑没影了,逮一个罚一个,比害眼毒怪,不管你是老的还是少的。指导员似嫌不够,接着说,以前排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我也不想难为任何人,但事事都有个尺度,有人半天不沾排练场,叫人喊都喊不来,什么意思。这是剧团,不是你家开的商店,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不要摆官架子,也不要摆老资格,**说的,要甘当小学生,要不吃老本要立新功。只有放下身段,和大家融为一体,才是最受人尊敬和喜欢的。再过两个点,天气一冷,我们就要回去了,教局领导要看我们的彩排,说要拿这个戏年底慰问驻军部队和洪泽农场监狱。我希望在回去之前把戏排好,只要他们看好了、满意了,化经费就能拨下来,大家rì子不就更好过了吗。我相信,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出戏一定会排好的。好了,今天就这样。李导演,你说吧。

    导演站起来说,刚才指导员都说过了,今天不叫任何人,往下过,不要停,争取一遍合成,有什么问题等演完了再说。就这样,开始吧。

    乐队、演员都站了起来,准备各就各位。

    “等等。”石曼琴说话了,“我说两句可以吗。”

    “可以。”指导员说。他知道石曼琴不会轻易认输,这个机会更不会错过,她的个xìng就是这样,不愿低头,总想让人仰望。刚才的讲话就是针对她说的,虽没点名到姓,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指导员不想挑事端,就想遏制一下她那高高在上的坏毛病。

    石曼琴心里很憋屈。自从那次感冒周玉玲顶替她演出之后,她就觉得这个天不是她的了,一人独霸舞台再也不可能了。指导员不像以前那样等前侍后哄着她、贡着她,什么都围着她转了。每到一处最后一场演出,都叫年轻演员上台锻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年轻人快快成长,早rì登上舞台,想取代她,就是不取代也不怕,你若撂挑子,照样有人担起来。她知道,这是防着她的,怕她关键时候拿一把。石曼琴心中愤愤不平,她从未有过拿一把的意思,那天感冒就是个意外,是天灾**,又不是自己故意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即使以前背地里对指导员撒点娇,那也不是真的要如何如何,只是想让他对自己更好一点罢了。石曼琴感觉失落,她难受,她觉得不公,她觉得指导员忘恩负义,觉得指导员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她觉得全团的人都和她隔心隔肺,都对她敬而远之。不知不觉中,她对周玉玲也仇恨起来,如果没有她,自己也不会遭人冷眼。这样一想,石曼琴不愿再教周玉玲唱腔。周玉玲找她时,不是装病,就是嫌累了,要么就说嗓子不好,总之,找个理由把她拒之门外。——这个小婊子,不知在指导员面前怎么说我呢。石曼琴在心里恨恨骂道。

    “我想请问指导员,你刚才说有人半天不沾排练场,有人喊都喊不来,是什么意思?”“我说你了吗,我说有这种现像。”指导员不想和她发生正面冲突。

    “干吗转弯抹角,直来直去不是更好吗?”石曼琴说,“我承认我半天没沾排练场,喊我我也没来,可那天我不是生病吗?谁个不生病?我生病,我浑身难受,我没力气,还能排什么戏。你知不知道,官不差病人,这是起码的知识。我也是个老人员了,我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那场戏我都烂熟于心了,我能误你什么事,我不来,这场戏滑过去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演戏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在台上哪天出过错。”

    “你说完了吗?”指导员说问。

    石曼琴不耐烦地说:“完了,有什么,等你讲完再说。”她丝毫不惧指导员,所有老艺人都这样。

    指导员说:“你有病可以理解,但有病总不能不请假吧,你不请假谁知道你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你们老艺人不是有这样的说词吗,睡着了也好喊,没睡着也好喊,就是装睡的不好喊。”

    “这么说,你是说我装病,是不是?”

    “我没这样说。我是说有什么情况之前先提出来,让人知道,不要让人产生误解。”

    石曼琴还想说什么,李导演出来拉场:“算了吧,事情都过去了,再争有什么意义。大家各就各位,开始连排。”

    心存芥蒂也好,怒气没消也好,排练正常进行。

    锣鼓一响,连排正式开始。

    《莫愁女》剧情是这样的:明朝永乐年间许多功臣遭害贬官,莫愁女因父直言受牵连,没籍为奴,成为南京中山府中烧火丫头。中山王徐达之子徐澄倾慕莫愁,求祖母赐其作伴读丫环。三月伴读,情愫渐生。徐澄向莫愁表露心迹。无奈美梦转瞬即逝,徐母为攀附朝中新贵,逼徐澄与丞相之女邱彩云成亲。洞房之夜徐澄得知莫愁下落,出逃与其相会,被老太君训罚,一病不起。邱彩云恨徐澄心属莫愁,为断其念,逼太医强取莫愁眼睛为药引。莫愁悲痛yù绝投湖自尽。徐澄万灰俱灰,殉情身亡。

    “停,停!”

    李导演站起来喊。说好不停的,但中间还是停了几次,不是因为主角,而是配角不是把词忘了就是把词岔了。“驴头不对马嘴,颠三倒四,看你怎么接下去。重来!”导演恨恨地说,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继续往下演。戏分七场,人物并不多,总共十三人,比起其它戏来少了许多。但正因为人少,主要演员的戏份就特别多。除了男女主角之外,就是老太君。这个角sè尤为重要,是戏中的胆,悲剧的起因就由她而起。按照石曼琴的演技和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完全能表现出那种为了家族利益而不惜牺牲一切的凶狠。但不知为什么,全场演下来,看上去是那么回事,但总感觉差那么一点。差什么呢,没有人说得出来,好像戏没有激起来,特别是高háo部分,似上去又没上去,吊着了,差把火。其他人看不明白,但导演心里明白,石曼琴是出勤不出力,出力不出心,有意耍jiān,把戏演得皮条,使不上劲,让人说不出,道不出。从表面上看,一点错都没有,词熟,唱腔熟,舞台调度更熟,一溜似水无可挑剔。连排结束后,导演不好直说,也怕说出来有反效果,就绕了个大弯子,先讲好的地方,然后才说不足的地方。导演说,从今天演出看,重要角sè没出什么问题,出问题的全是次要角sè。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觉得绿叶不重要,不认真对待,不放在心上,才会出错。什么叫戏,产生交流才有戏,相互剌激才有戏,一环扣一环的,才能发展下去。演员最怕的,也是观众最怕的,就是做假戏,在舞台上摆个样子,画个模子,不把内心掏出来,不把激情释放出来,演是演了,人物是那个人物,可jīng气神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很可怕的。我们常说,角sè没有大小之分,谁都是从配角上过来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懂了只在表面,内心却不想这样做,这就是品德问题了。你当红花人家给你当绿叶,人家当红花,你就不愿当绿叶了,这就有失公平了。而当了绿叶,就要把绿叶当好。导演停了一下,换了另一种口气说,这个戏马上就要上演了,眉毛胡子是有了,但离想像的还差很多,许多戏不到位,还差那么一个火候。我希望大家回去多揣摩揣摩,把人物内心的活动挖出来,戏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指导员坐在台下从头看到底,听导演这样说,心里也一肚数,但不好说什么,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