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意在阻谒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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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丝毫不以为意,似乎早就知道。只是淡淡询道:“以此刀去武安侯府换兵符,妥否?”

    林宇辰难以镇定。他虽是三皇子一派,和沈重阳却有私交,深知他的手段。不由颤声问道:“殿下从何处得来?”

    三皇子道:“沈侯远赴高唐寻仙,不愿再被俗事牵累,断刀明志。”

    这只是一句场面话。大家并不当真。各家探子俱都探的清楚,沈重阳外出时,是挟刀而去的。如今他人未归,损坏的兵刃却被送了回来,并且到了三皇子手里。再联想到高唐山是何等去处,人人都难免惊疑不定:“沈氏虽没有‘刀在人在’之类的规矩,但身为武学大宗师,自然视兵刃如xìng命。何况此行凶险,自断兵刃无异于自断手足。沈重阳到底怎样了?”

    诸人屏息寻思,惊疑不定。三皇子胸有成竹,也不着急。偌大的厅中竟万籁俱寂,偶有烛泪轻滴,牵动灯芯,发出一丝“滋滋”声,将人心中炙烤的愈加不安。

    正在这时,受命持剑巡查的葛师弟匆匆回返,禀道:“殿下,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有要事禀告。已等候多时了。”

    三皇子脸sè一寒,斥道:“撵了去!不是说今夜谁都不见么?”

    葛师弟犹豫道:“来人......”

    三皇子神sè一动,语气转软:“可是荣、和两位皇叔派的人?抑或是镇国公、汉中侯府的执事?”

    “来人姓君名德风,自称是兵部处方司郎中......”

    三皇子顿时既轻松,又失落,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向徐化贞:“徐尚书,找你的。”

    徐化贞听得“君德风”这个名字,如坐针毡,额头上冷汗涔涔直下,口中直道:“祸事!祸事!难搞!难搞!”当下将君德风的种种“恶xìng”向三皇子粗粗说了,想起在兵部时被这刺头儿整的痛不yù生,犹自一手抚胸,心有余悸。

    三皇子见徐化贞这个堂堂从一品大员居然如此怵一个区区从四品的小郎中,啧啧称奇不已。却并不在意,淡淡道:“既不是自己人,又如此聒噪,月黑风高......”

    徐化贞急忙打断,道:“杀不得!杀不得!这厮出身太学。那帮子太学生,一味相护,最是难缠。要是此人不明不白的没了,还不闹翻了天?”

    林宇辰心中冷笑,漫不经心的道:“要闹也是闹到叛军哪里去啊。难道‘叛军’动得了别人老婆,就动不得一个四品郎中?”

    瞧出徐化贞颇为尴尬,胡彦怕他面子上不好看,于是出言解围:“林太卿手腕利落,固然一劳永逸,杜绝后患。但太学生嘛,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脓包。叛军残酷冷血,学生们吃惯了白食,哪里敢闹到叛军哪里去?西门外的惨剧料想太学也得了风声,要是敢闹,早就满城的游行示威贴檄了......我估计,要是真杀了君德风,他们不敢触叛军,还是要闹到朝廷里来!”

    这一番话分析的条条是道,深知太学生的品xìng。林宇辰心中虽不满,却无法再说。这时,三皇子已考较清楚,苦笑道:“杀不得,也留不得。这事儿难办啊!葛师弟,唤他进来。”

    君德风已在南王府前等候许久了。口中不断喊“兵部处方司郎中求见南王殿下”不知几百遍,声音早已嘶哑。手中白帛颇沉,他便分别系在府门前两只大狮子的脖子中;夜间秋风颇冷,他便在门口马镫台上点了一刀黄表纸取暖。国难当头,三皇子却避而不见,让他心中更加激愤悲切,忍不住涕泪横流,跪在台阶上哭喊着什么江山啊社稷啊你怎么死这么早啊之类。

    葛师弟出来传唤时,君德风正哭到高háo处。眼泪已哭干,只是不断干嚎。什么“jiān邪当道,叛逆谋国”,什么“量流云之物力,饱自己之专营”,句句似有实指。唬得葛师弟心中一突,心道“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又见庄严肃穆的南王府门前被他搞成一个小型灵堂,顿时气得嘴歪眼斜。冷哼道:“请吧,君郎中。”

    君德风哭昏了头,反问道:“请到哪里去?”

    葛师弟斜眼睨了睨眼前这个伏在台阶上,哭得满脸涕泪的官场鬼见愁,没好气道:“那自然是南王殿下有请了。”

    君德风虽知道三皇子必在府中,但求见多时也不见传唤,料定他不肯见自己。此刻蓦然听到传唤,太学生的蛮气登时发作,甩袖站起,冷道:“君某虽然身份低微,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殿下既召我,理应中门大开。岂能由你这偏门中出来的下人接待?”

    葛师弟气的脸sè发青。他虽没有官职在身,可也是叶傅门生。无论走到哪里,何曾被人小瞧过?漫说是区区从四品的郎中,就是林、徐这些太卿尚书,一部首脑见了他也总要客套两句。心想这人是个呆子,不能同他一般见识。于是道:“南王夜间极少见客,我们都是走偏门。”

    君德风道:“这是自然。求官送礼,哪有脸面都正门?既然正门不开,不进去也罢。”

    葛师弟终于忍受不住,怒道:“惺惺作态哭了半天,却不进去。你这人脑子有病!”

    君德风道:“我哭,为的是国事。国难当头,容不得我不哭;不进偏门,为的是尊严。圣训在耳,容不得我偏门受辱!”

    “为国受辱也还罢了,可我偏偏穿着官服!辱我便是辱朝廷。请你带话给殿下:叛军军西门,意在阻叶西灵。”说罢扭脸就走,连系在大狮子上的白帛也不要了。

    葛师弟骂道:“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太傅的名讳,也是你能说得的么!”一把将马镫台上残烬踢散,又将大狮子上的白帛扯个稀烂,这才愤愤不平的折回府去,向三皇子禀告。

    厅堂中,三皇子并诸位大人听了葛师弟回话,俱都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徐化贞慌乱中找不到随身携带的软巾,便用衣袖胡乱抹了抹额头冷汗,问道:“葛先生可听清楚了?他说的是‘意在阻叶西灵’还是‘意在狙叶西灵’?一字之差,可谬之千里!”

    葛先生愕然不知其意。徐化贞无奈,只好伸指蘸着茶水在几上写了一个“阻”字,一个“狙”字,问道:“是哪一个?”葛先生回道:“徐尚书说笑了。‘狙’字读‘居’音,和‘阻’音不同,这如何能听错?”

    虽然情势紧急,但听到堂堂天机殿大学士居然将‘狙’字误读为‘阻’,仍有人忍不住低声暗笑。这两个至常见的字音都能搞混,也真难为他这大学士是怎么当的。徐化贞皱皱眉头,瞪眼辩道:“君德风是我昔rì的下属,肚里有几两墨水我还不知道?太学生向来眼高手低,读错几个字也是丝毫不稀奇的。”

    三皇子道:“‘狙’字固不敢想,就是稍‘阻’也不可能。除了沈侯,普天下谁能阻挡吾师?”

    胡彦是礼部尚书,平rì便负责祭天祭祖之类的事儿,这时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或许葛先生是听错了末三字呢?意在阻谒西陵。拜谒的谒,西郊先皇陵寝的西陵。并非太傅名讳。”

    在场都是高官,对昔rì秘闻都有耳闻,纵然不知道具体情节,总能推测出一些端倪。想通了此中的关键,皆大惊失sè。不知是谁脱口而出:“是和二十三年前‘空棺案’有干系么?”三皇子是皇室子弟,又是叶傅关门弟子。当年“空棺案”由叶西灵亲办,所以他深知其中秘密。一惊之下,沉稳如他也失手将茶杯泼翻在地。朝刚刚失声道出“空棺案”那人怒瞪了一下,喝道:“闭嘴!不得妄言!”

    意识到自己语气严厉,怕在臣下心中留下芥蒂,于是语调转温:“什么空棺实棺,坊间说书人的戏说,你们也当真?先帝好端端的葬在西陵。嗯,贼人觊觎先帝陵寝,万一惊扰先帝仙福,于我等也是万死莫赎的大罪......”

    “殿下明鉴。坊间谣言虽不能认真,却更须加倍提防。历来叛乱,旗号不外乎二,一曰天命,二曰民心。方今盛世,民生富足,天下归心。叛军要反,只能在‘天命’二字上做章。如果他们借助谣言,重翻‘空棺案’,大肆宣扬,说什么先帝未崩,本yù传位给某子,却受当今陛下胁迫,流亡某地等等诛心之论。到那时,除非陛下亲自出面,否则要安稳局势,可就太难了。”

    三皇子所虑正是此节。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沉吟许久,将沈侯断刀送到徐化贞跟前,道:“无论如何,明rì要拿到兵符,点齐三军,剿灭叛逆。先帝陵寝一刻不安,我心便一刻不安,而诸位......”

    三皇子端起空空茶杯,意在送客,转身向内堂走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xìng命不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