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那次以后,因为种种原因,那个小姑娘口中的眼镜叔叔却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他们。直到许多年之后,陆逸打车偶然从那座立交桥底下再次经过的时候,回忆起那恍如前尘韶光一般的记忆,一股心酸涌上心头。他再没看到那些温暖人心的诚挚微笑,看不到那小姑娘一脸的期待,只看到立交桥底下一个个整整齐齐,犹如钉板一般直刺人心的水泥锥。
人要是心都没了,那么当国王也不会快乐。对此,陆逸现在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一直以来,陆逸以为自己依然还有心,但是却忘了,仅仅是同情而不做点什么那跟没心又有什么区别。当物欲已经不再成为自己生命之中一切努力奋斗的主导因素,而且这跟自己的利益并无多大冲突时,那就应该让自己过得更开心一点。
开心跟钱有关,但是并不是全都跟钱有关。陆逸此刻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年少气盛时很喜欢的一句话。“如果有钱了,包几个二奶,也援助几个失学儿童。”在前世他两者都没做到,但是今生他完全有条件弥补这样的缺憾,这跟统治没有任何关系,从统治的层面来将,在这个时代他救不了这些人。这仅仅是让他摆脱所有那些不能让自己开心的“计划”,毫无目的地为自己的良心服务的一种方法。
想罢,低着头的陆逸笑了笑,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钱袋。随即拿剑手杖敲了敲车厢,马车缓缓地在贫民窟中唯一的一条马路中间停下。车外立即有一群孩子提着花篮卖力地奔跑着追了上来,围拢在马车边。其中跑的最快的一个孩子喘着粗气对将脑袋伸出车窗外的陆逸说道:“先生,买一朵花吧,您可以送给红磨坊里最漂亮的女士。”
“让开……我的花最好。”
“我的!”
“买我的。”
就在那个小男孩刚刚说完之后,一群拎着花篮的孩子全围拢了上来,互相推挤着冲陆逸喊道。
“嘿!别拿你们的脏手碰马车!”维克多?杜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将身子探出了马车,拎起手杖作势要打。一群脏兮兮的孩童连忙停止了争吵,畏怯地退开了一点。在那群孩童退开之后,维克多?杜邦摇了摇头对陆逸说道:“这些没教养的脏小鬼就是这样,你一停下马车他们就以为你要买花。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的话,他们就不知道礼貌。”
“没事!维克多先生。我是想要买一朵花。”陆逸笑着对维克多?杜邦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而以剑手杖指了指刚才最快跑到马车边的那个男孩:“你帮我挑一朵最好看的玫瑰花。”
“好的,先生。”小男孩欣喜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在花篮之中挑选,不一会儿,就挑出了一朵看起来最为完好的玫瑰花要递给陆逸。但是就在小男孩踮起脚要把玫瑰花伸上去的时候,那枝玫瑰花很不给面子地掉下一片花瓣。随即那个小男孩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将那朵玫瑰花上枯萎的花瓣给摘掉,再次递给陆逸:“先生,给您,我姐姐自己种的玫瑰花,最漂亮的一朵。”
“嗯!”陆逸笑着将玫瑰花接了过来,然后抛出了一枚钱币。
那个小男孩显然对于接取从马车上抛出的硬币已经非常熟练,右手横着一抓,就抓住了那枚硬币。看着手中的那枚硬币连连对马车说道:“谢谢先生,您真是个慷慨的好人,祝您长命百岁。”
“呵呵……”长命百岁,这话就跟吾王万岁一样不靠谱。听罢,陆逸笑着坐回到车厢之中,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玫瑰花。显然,这个时代的玫瑰远不如前世的好看,就连小男孩口中最漂亮的玫瑰也抵不过前世情人节过后第二天被丢弃在垃圾桶里的玫瑰花。
不过这样已经能让陆逸阴郁的心舒坦许多,感受着心中如小河流淌一般的愉悦。陆逸将手中的玫瑰花递给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妮可?杜邦。“送给你,美丽的女士。”
“谢谢……你是个好人。”妮可?杜邦一脸欣喜地接过了玫瑰花,朝陆逸又多看了两眼。
“好人……呵呵……”陆逸笑了笑,没想到第一次认识这姑娘就被发了好人卡。靠在座位上轻叹了一声之后,陆逸敲了敲车厢,随即马车开始缓缓地启动。而在马车启动之后,陆逸又将头探出车窗,冲那些孩子大声喊道:“嘿!”
听到声音,那些正准备散去的孩子立即回过头来。就在他们诧异之时,只见一把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的钱币从那个年轻绅士的手中抛出,闪烁着诱人的璀璨之光缓缓落下。所有的孩子都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些钱币慢慢落下,发出那清脆的声响。在这短暂的片刻里,那就是幸福的声音。所有的孩子都追着马车跑了过去……
而那个年轻的绅士陆逸,此刻正开怀大笑着,从自己的钱袋之中又抓了一把钱币,抛向空中。接着又捏住钱袋口,将钱袋翻转过来,任由其中的钱币像涓涓细流一般自钱袋中流尽。
一旁的杜邦兄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确实认为陆逸疯了,因为即便那个钱袋里全部都是埃居,那是不少钱。看陆逸那个钱袋,就算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个埃居。也就是说里面至少值二十乃至二十五个金路易,而这个时代雇佣一个家庭教师一年的费用大概也才二十个金路易,也就是大约二十英镑的样子。而这个落魄的败家子竟然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之内把那些钱花光了,维克多?杜邦此刻大概明白了这个落魄贵族之所以落魄的原因了,纯粹是败家败的。
不过维克多?杜邦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装作很淡定地对陆逸说道:“嗯……那可是不少钱,杜?诺德先生。”
“是的!”手中拽着一个空钱袋,陆逸一脸轻松地回答道。此刻他不止是表情轻松,甚至感觉那颗装满了沉重与磨难的心都随着那个瘪掉的钱袋而放空了一般,一身轻松。
见陆逸毫不在意,维克多?杜邦笑了笑:“你知道那些孩子捡到的钱很快就会被人给抢走,被那些要买酒的酒鬼,被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抢走,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是啊,我知道,但是那些我看不到。我总认为他们多少会给那些孩子留下一些的,所以……”陆逸竖起了手掌:“请不要再说了,维克多先生。我只是想让自己这一天过得轻松一些。”
“哦,抱歉!杜?诺德先生。”维克多?杜邦点了一下头,向陆逸表示歉意。既然陆逸都已经说了,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轻松愉悦一些,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而埃留特?杜邦虽然只是在一旁面带微笑地没有说话,实际上他已经在自己的心中开始考虑与陆逸这样性子的人合伙是否合适。像这样的人适合当朋友,但是未必适合当合伙人。而大多数时候,真正的朋友并不适合当合伙人,而成了合伙人之后通常最后都做不成朋友。
只有妮可?杜邦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那朵玫瑰花不说话。陆逸刚才的所作所为同样让这个姑娘感到很开心,这种愉悦是可以相互传染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就像人们喜欢想象力丰富,充满幻想与夸张的童话,当童话里某些夸张的东西在现实之中展现的时候,总有一部分人赞赏,并且分享这种喜悦。虽然更多现实的人可能以鄙夷的姿态与这种想象力划清界限,以证明自己的成熟稳重。
但喜悦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就像酒一样,摆在那里,愿意喝的人喝得半醉不醉。为一些平时根本哭不起来的东西抱头痛哭,一番宣泄。或者为一些平时根本笑不起来的东西笑得东倒西歪,肚子抽筋。而不愿意喝的人继续保持着他所坚持的清醒,不喜不悲,平淡无味,波澜不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