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这一路就要出了二门直奔外院了,陶然忙摇晃苏皓的手:“爹爹这是带陶姐儿去哪里啊,怎么不是去您内书房的路?”
苏皓苦笑。
他倒是想领着陶姐儿去内书房,可他昨夜歇在了书房里,今儿一早于氏便打发樊妈妈端着一碗汤药去灌纤云;这是将他当成何等人了,故意如此恶心他!
再想起昨日于氏故作虚惊病弱的样子,还专门差了人去衙门催他早些下衙,等他回来后便连哭带闹的诉说委屈,他这心里就别提多么烦躁了,只盼着离三房的院子越远越好,他又怎么会带着陶姐儿去内书房……
“爹爹昨日新得了一大盒子舶来的颜料,忘了拿到后院里来,”苏皓笑着告诉陶然:“如今天气又逐渐暖和了,爹爹索性带你走一走,咱们到外头大书房画画去。”
“今儿既是休沐日,祖父没在大书房么?陶姐儿跟了爹爹去,会不会打扰祖父?”陶然上一世便对祖父有种莫名其妙的惧怕,总觉得祖父太过严厉。
而她这一世虽然重新来过了,自打被祖母接到了松龄堂,她与祖父的接触也比前世频繁多了,早看出祖父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老古板,而是更像个老狐狸,可她……还是有些胆怯。
“你祖父一大早就出去了,去林首辅家探病去了。”苏皓轻声道。
林首辅是苏老太爷的授业恩师,虽已年过七十,身子骨却极是硬朗,因此上当今圣上一直都不曾答应他乞骸骨的上书,只在三年前恩准了他不再兼任兵部尚书的恳求,苏老太爷也因此从侍郎之位更进一步,坐上了兵部的头把交椅。
可如今……林首辅似乎病得不轻?若是这老爷子扛不过这一劫,父亲今后的路可就有些艰难了!苏皓默默叹气。
陶然哦了一声,见得爹爹好像突然有些消沉,也就不再东扯西问,乖乖的垂着头随着爹爹继续往外走去;心中却将上一世发生的事儿细细捋了起来,捋罢之后立刻松了一口气。
爹爹定然是担心林首辅突然撒手西去,祖父与家中男子的仕途也未免少了个强有力的支持吧?
可是在前世的时候,她都死了,林首辅还活得好好的呢,祖父官拜武英殿大学士,大伯父升任工部尚书,皆是致仕后的林首辅站在身后筹谋策划,爹爹真是白白担心了……
只可惜她又不敢告诉爹爹什么,便暗暗打算今日要更乖巧些,少叫爹爹操些心。
谁知苏皓沉默了一会儿,却忍不住发问:“昨儿……你娘和你三姐姐去松龄堂时,你可在祖母身边?”
于氏昨日哭诉的语无伦次,他是一句也没听懂,只听得于氏说,陶姐儿有了老夫人撑腰,便连她这个亲娘都敢忤逆;还说什么老夫人既然不喜欢她这个媳妇,有什么只管冲她来,怎么还连带上了嫣姐儿,小小的姑娘家就要闭门抄两个月的经书……
他当时就被于氏气坏了。
像她这般连嚎啕带诉苦的,这是想叫他替她出头,反去跟母亲寻不是去?!再将陶姐儿打个半死她才高兴?
老夫人可是他的母亲,是于氏的婆母,婆母教训媳妇敲打孙女儿不是理所应当么;陶姐儿又是个极懂事的,拖着病身子还要到于氏床前尽孝,又怎么会做忤逆之事,他不信!
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总得有个缘故吧?他可不想像以前一样,事事都被蒙在鼓里!
于是他本想今儿起床后便在后院多停留一阵子,好将昨日都发生了什么事四处询问一二;谁知于氏大清早的又叫樊妈妈给纤云送那避子汤,他立刻恶心的再也呆不住片刻了!
陶然听得爹爹也问起了那事儿,立刻一愣。
难道爹爹……也听了嫣然乱嚼舌根子?爹爹应该不是那种偏听偏信之人啊!
不过她随即就释然了。爹爹若是偏听偏信之人,早就与母亲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她了,还会如此软声询问她?
陶然立刻红了眼圈儿:“爹爹还是别问陶姐儿了……等咱们在大书房画上两幅画,便一起回松龄堂陪祖母用饭吧,待到了祖母那儿,爹爹找翠娥姐姐或是童妈妈问问就知道了。”
她最近确实没少给这个那个变相告状,一是为了自保,二也是为了……试探试探祖母,到底会不会信她的话,或者说若是她有道理,祖母到底愿意不愿意给她撑腰;可到了爹爹跟前,她可不想牵扯那些小心机,她很珍惜和爹爹在一起的每一刻。
苏皓轻叹。
他又不是傻子,陶姐儿的红眼圈他怎么能看不清楚;看来这一次根本不是于氏受了什么委屈,而是于氏到了松龄堂还不忘找陶姐儿麻烦,反而惹恼了母亲呢。
陶然见爹爹果然不再追问,前面又马上就是大书房了,立刻垂头抽了抽鼻子,将眼泪忍了回去——她也不愿意动辄便红了眼圈儿,万一更叫人落实了她丧门星的名字可不好听。
苏皓却当小女儿还依然很委屈,忙弯下腰来将她抱了起来,一边往书房大步走一边笑道:“爹爹这是糊涂了呀,这么远的路,竟然叫我陶姐儿一路走了来!趁着剩下的路短,爹爹抱着你跑过去!”
陶然立刻咯咯笑起来:“爹爹抱着陶姐儿跑起来,简直就像飞一样啊。”心底也重新暖和起来。
等父女俩疯疯癫癫笑闹着进了大书房,苏皓立刻将陶然放了下来,不迭声的差个小书童去将他昨日拿回来的颜料取来,自己却领着陶然到门边的水盆里洗了手,又将她抱上临窗的圈椅上坐下来。
“哇哇,爹爹这颜料好漂亮!”陶然见得爹爹将颜料盒子捧来打开,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观瞧起来,口中还啧啧称叹:“竟然有猫眼儿绿,还有松石绿,还有沉潭绿!”
“还有这珊瑚红,这沙褐,全省了自己慢慢调配颜色了呀!”
苏皓一愣。
陶姐儿虽然从四岁就开始跟着他学画了,用的却一直都是大晟朝的颜料,没有舶来的这般齐全,可她又是打哪儿认识的这么些颜色,连每个名字都叫得不差分毫?
陶然惊喜过后亦是呆了。
她怎么一高兴便说漏嘴了?要知道她上一世这个年纪可没见识过这种舶来的颜料,直到她与万里云定下亲事,盛郡王妃听得她喜欢画画,才赏了她一盒子,她便是在那时见识了更多的颜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