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办事很有效率，那个“城西齐家”的大户人家早早就来拆了灵堂，腾出位置。
拆灵堂也不是说拆就拆的，总要先出了殡，才能拆除。
黄道吉日不用选了，大和尚口宣佛号，再三推算，今天就是黄道吉日，午前就要出殡，错过时辰难免令逝者不安。
那就不废话，“齐姓”大户人家的出殡队伍早已经准备好，喊了一帮出家人吹吹打打的就出了殡，这边棺椁刚出门，里面就七手八脚开始拆灵堂。
石远早早起床，过来在旁边监视；看到出殡队伍，这才知道这“齐家”也是来头不小。
和尚道士找了一大堆，出殡的队伍里人人都是长袍马褂，居然还有仪仗！
石远找老刀略加了解，这才知道，这“齐家”原来就是满族“齐佳氏”，这个姓氏是满族特别显贵的姓氏，也是满族八大姓之一。
那又如何，没有了自己的宗族，甚至没有了自己的姓氏，脱毛的凤凰真的就不如鸡！况且本来就不是凤凰……
拆得快，建的更快！
“齐家”的人刚刚拆除灵堂不久，一座更加庄重肃穆的灵堂就拔地而起！
阿珍他们的遗容都已经整理好，身上都裹着厚厚的寿衣，已经放进了棺椁，只是还没有封上口，便于友人最后告别！
这次事件中遇难的义士不止这些人，石远已经吩咐人去寻找，只要没有家人认领的，全部都要送到这边来；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只要是义士就值得人们缅怀！
棺椁找不到太好的木料，就用了大兴安岭的野生红松棺椁，这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木料最好的棺椁！
等一切准备就绪，石远这才回去接小昭和蒲君过来，这两个小妮子昨天受到的刺激太大，行为就有点失控，目前还在昏睡中。
人受到强烈刺激，通常都会情绪急躁、行为失控，这种时候最好发泄出来；不然就会积郁在心中，难免会留下阴影。
石远还是没有直接回去，先去找家店铺喊上裁缝，这才一起回去。
女人出门，肯定不止带一套衣服，蒲君倒是没有更换之虞。
石远找裁缝给小昭和蒲君做衣服，纯粹就是为了让他的女人开心一点。
生活已经够痛苦了，总要找点乐趣，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昭和蒲君已经醒了，两个人昨晚进行了亲密接触，此时正在互相交流。
“你说你吧！个子长那么高，这儿还这么大，都是吃什么了？”
这么羡慕嫉妒恨的声音自然是小昭的！
蒲君更加羡慕嫉妒恨：“还说我呢，姐姐，你身体真好！怎么锻炼的？我看你们昨天的姿势好羡慕的，真是太厉害了！姐姐，你要教我！”
小昭就傲娇：“哼！有些东西教不来的！”
……
石远在卧室门口听得都有些尴尬！
石远忍不住咳嗽一声，然后推门进去。
门内声音顿时消失，床上两个女人睡得一个比一个沉，还都有点小呼噜……
石远就笑：“好了，别装了，为夫睡觉才会打呼噜，你们可都是细声细气！”
两个女人就嘻嘻哈哈，半点西洋镜被拆穿的不好意思都没有，小脸红红的就起了床。
直到换衣服的时候，两个人才意识到今天要干什么，一时间心情都沉重！
石远也不开导，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经历过，才能领悟到怎么才能从困境中走出来。
石远自己都还年轻，哪里有那么多经验可以分享？
两个女人都选择了黑色的衣服，蒲君还是一身黑色小西服，小昭就换了一条黑色长裙。
石远喊进来裁缝，两个女人都惊喜，非常配合的让裁缝量尺寸。
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爱新衣服的！
还是吃了点早饭，都有点食不下咽，应付似的随便吃几口，几个人就一起出了门。
贤良寺门口已经有横幅打了出来：“8.3义士纪念”。
宽大的黑色横幅，再刷上白色的正楷，极为显眼！
今天京城所有的报纸上同时会刊登讣告，义士们的遗体会在贤良寺停留三天，然后入土为安。
蒲君看到阿珍的遗体时免不了又要大哭一场，好在石远和小昭都在场，蒲君还是能够收拾情怀。
灵堂入口处有签名台，不收份子，但是可以留下姓名和纪念性语言。这些事情不用狂风小队分心，贤良寺作为京城少有的大型殡仪馆，这里自然有专门处理丧事的团队。
狂风小队人员都和石远一样身着黑色西装，只在西装上戴了一朵白花，以表示哀悼；西装下就鼓鼓囊囊，显然都随身携带着武器，旁边的卡车上还有机枪，随时可以取用。
此时的北平并不太平，石远还是做好了预防意外的准备。
不到10点，灵堂迎来了第一位宾客。
当司仪喊出“杨萌榆”的名字时，石远和小昭还没有反应，蒲君就瞪大了眼睛，主动迎到门外。
杨萌榆三四十岁，看上去庄重雅，很有些这个时代女性少有的知性美；杨萌榆皮肤略黑，双眼皮，眼睛极为有神，她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看上去是一位内心极为强大的独立女性。
杨萌榆显然认得蒲君，看到蒲君就难掩惊讶：“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蒲君刚喊了一声“校长”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杨萌榆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把她们开除出女师大，我没有尽到身为师长的责任……”
开除？搀扶着蒲君的小昭看杨萌榆的眼神就有些不善；石远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谁！
昨天石远所看的报纸上，杨萌榆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较高，石远还有点印象！
杨萌榆是女师大的校长，因为开除了一帮热心学生运动的师生名噪一时，被豪称为是“帮凶”，学生们曾经搞过一段时间的“倒杨运动”，“倒”的就是这位杨萌榆；石远对学生们热心运动也不感冒，作为学生就应该学习，不应该对社会活动过多参与，处于学生时代过多参与社会活动不合时宜！
石远对那些煽动学生参与社会活动的所谓“导师”，以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更是痛恨；想参与社会活动获得利益就自己去打拼，利用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算什么？无耻！
出于杨萌榆对学生运动的反对，石远对这位被称为“帮凶”的民国第一女校长充满好感！
石远对历史名人不熟悉，自然不知道这位两度留学的校长就此黯然离开京师，返回老家继续从事教育，直到抗战期间，这位“帮凶”为了保护妇女不受日军欺凌，用娴熟的日语和日军据理力争，最后竟然被日军公然枪杀！
如果石远知道这些，石远对杨萌榆会更加敬重！
蒲君并不在被开除之列，阿珍她们刚被开除时蒲君自然也对杨萌榆恨之入骨；现在看到最好的朋友命丧黄泉，从此天人两隔，这才知道不听劝说的后果，这才明白眼前这位校长的好意……
令人心痛的是，后悔总是太晚……
杨萌榆无视小昭有点不善的目光，对石远感激的点点头：“谢谢石先生，您能够默默的为同学们操办后事，比我这个不称职的校长做的要好！”
石远也善意回应：“您太客气了，我不过是略尽绵力，您为了拯救更多学生甘背骂名这才是伟大！”
杨萌榆惨然一笑，没有回应石远的善意。
看到阿珍的遗容，杨萌榆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口中还有点喃喃诉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伤及无辜……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狠……这些还都是孩子啊……”
杨萌榆每看一个学生，就忍不住落一次泪，再忍不住控诉一声，也不知道是控诉那些“导师”，还是控诉那些“凶手”，还是控诉这个社会！
转了一圈，杨萌榆还不忍离去，几个人平复一下心情，自然会随口聊上几句。
石远就问起杨萌榆为什么要开除阿珍她们。
杨萌榆脸上已经擦干净泪痕，重新变得坚定：“我是师大的校长，这里的学生以后走出校门后都是老师，她们又会教育更多的学生。我不能允许我的学生态度偏激，她们正是学习的时候，她们正是吸收知识培养自己人生观、价值观的时候，我不能让她们带着扭曲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去教育别的孩子，如果她们不能接受我的思想，那就不能接受我的教育！”
石远不想纠结杨萌榆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是什么样，只关注杨萌榆现在是不是保持这种坚持的思想：“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萌榆已经被迫辞去女师大校长职务，现在已经是失业游民了。
纵然是人到中年，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杨萌榆显然就迷茫：“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想回家看看，出来的太久了，我怕忘记家在哪！”
石远不迷茫，还是有点感叹：“现在的这些运动，确实是过了头。我正准备建立一所学校，一所类似国外的综合性大学！现在我这里已经有了两个实验室，一个是动力方向的，一个是材料方向的；我想围绕这两个方向成立一所大学，从基础学科开始，慢慢提升咱们的工业水平和学术水平！”
这就是诱惑了！
杨萌榆就疑惑：“石先生是？”
杨萌榆知道石远在为这些学生操办后事，但是杨萌榆对于石远本人还是非常陌生。
石远就谦虚：“石某现在是直隶第六旅旅长，算是一个你们口中的小军阀。石某虽然是军人，却也明白教育兴国的道理！杨女士说的很有道理，不管是什么运动都不应该牵涉到学生，这不是他们的职责，这是咱们这些成年人的职责！”
只是一个地方军阀，又有多大见识？
杨萌榆顿时就觉得失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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