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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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她们擦身错过的管事早就抵达京都,想必楚云飞也已晓得太老爷的身体状况,迟迟不见她们回去,才打发人来。

    横竖明儿就要动身,倒是宇氏,见婆子冒雨进来,这会子虽雨势不大,头发也湿了,又不停地喘气,唬得忙问道:“是不是四叔出事了?”

    说完又觉这话不妥,忙掩住嘴。楚云飞在营地,也不可能出什么事儿,即便是静悟师父那一块,也有徐之谦、陈明贤、韩氏盯着。

    明玉问婆子:“是什么人,人在何处?”

    婆子忙道:“是两个年纪小的小子,门上的人还以为是行乞的,奴婢家的瞧他们说的头头是道,才让奴婢进来禀报。”

    小子?家里年轻的下人也就阿阳和阿寻,明玉吩咐落英:“你出去问问吧。”

    又让落翘给了这婆子赏钱,婆子谢了赏退下。宇氏见明玉不说话,以为她担心,忙安慰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四嫂别急出病来。”

    明玉笑着摇摇头,表示无碍。心里却在琢磨,来得人莫非是楚云飞营地的?正想着,又有丫头进来禀报,楚二夫人来了。

    “……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法子正儿八经给你们践行,我吩咐了厨房,今儿晚上弄一桌子菜来,就在你们这边吃吧。”楚二夫人说着一叹,“你们这一走,就真不晓得什么时候还能回来了。”

    秦氏淡淡笑了笑,楚二夫人心知这话不得多说,随即就转移了话题,说起明儿秦氏、明玉动身的事。因她们也出过几趟远门,阿阳办事也办出经验来,很快就办妥了。楚二夫人能帮忙的也就是明儿安排马车,再安排一些人将她们的行李送去码头。

    “……赶在漕运的档口上,也不知路上方不方便投宿,幸而这天气不热,多带些干粮,一天两天也不会坏。我也吩咐厨房做了,路上买来的到底不干净。”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明玉将落英从外头进来,便寻了个借口回到东边厢房。

    “想必是姑爷怕夫人、姑奶奶迟迟不回去有个什么闪失,故此才巴巴地打发人来,姑奶奶不必担心。”

    明玉本也没担心,楚云飞在营地,他也不可能出事。便是静悟师父那一块,也有陈明贤、韩氏盯着。只是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糟心事儿,楚云飞若能早些打发人来就好了。

    落英笑眯眯道:“这会子姑爷还不晓得姑奶奶又有了身孕,等回去告诉了姑爷,姑爷不晓得如何高兴呢!”

    明玉闻言微笑,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再过八个月,就能见到肚子里这个孩子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却见小黄氏和低着头的吴氏走进来。小黄氏一脸忧心:“才刚听说四叔打发了人从京都来,可是四叔那头出了事?”

    不管出事没出事,明儿都要动身,当然不好直接告诉小黄氏楚云飞见她们迟迟没回去,才打发人来,明玉敛了笑道:“也没出什么大事,这不明儿就要动身了。”

    小黄氏却蹙着眉头:“刚才二爷打发回来取东西的人到了,你也晓得我们二爷是去了东北,回来要途径京都,听说京都的几处营地爆发瘟疫!”

    明玉怔住,不觉看了落英一眼,落英也是一脸茫然。小黄氏见了,道:“弟妹还是问清楚吧,具体是那些营地也不晓得,四叔所在的营地有没有被染上,也不晓得。”

    明玉脸色沉下来,小黄氏忙又道:“四弟妹先别急,四叔吉人自有天相。”

    落英已回过神来,忙道:“要不奴婢再去问问?”

    明玉点头,过了一会儿,吴氏忽然低声道:“果真是京都爆发了瘟疫,也不晓得城里有没有人染上,四弟妹和婶婶这会子去京都……”

    小黄氏看了吴氏一眼,道:“回来的人都听说了,想必也引起朝廷的注意,自然会想法子控制住,没得蔓延开。这瘟疫虽厉害,只要身子骨强壮也就没事。再说,爆发的地点是城外的营地,想必城里也没事。果真蔓延到了城里,城里那么些达官贵人,哪有不想法子的。”

    顿了顿,小黄氏又道:“没弄清楚前,还是别告诉婶婶,没得婶婶担心四叔。”

    楚云飞所处的位置,虽然不起眼,但作为朝廷新政的试行点……就怕有人暗中作梗。明玉吐了一口气,朝落翘道:“去把外头来的那两个人叫进来,我自个儿问问……”又见小黄氏目光微闪,有些畏惧什么似的,明玉补充道,“去请大夫先给他们瞧瞧。”

    落翘忙出去传话,明玉又让梅枝去把落英追回来。他们家年纪小的小厮也就阿阳、阿寻两个,这两人八成也是楚云飞营地的人。想必小黄氏也猜着了,所以才有些忌讳。

    等大夫请来了,来的这两个才说了实话,果真是京都三处营地爆发了瘟疫,楚云飞的营地也有几个人被感染。

    “……咱们爷倒是没事,何况如今天儿渐渐冷起来,瘟疫也就春秋两季容易爆发。”落英转述了阿寻带出来的话,“这两个人奴婢不认得,阿寻去过姑爷的营地,倒是见过,大夫也给他们瞧过了,这一路想必是日夜兼程,劳累坏了,除此之外倒没什么病症,大夫说好好休整一夜,也就好了。”

    可就算日日夜兼程,也要两三天才能抵达直估,明玉是没见过瘟疫,倒也晓得瘟疫蔓延的速度有多快。朝夕之间就有可能被感染,楚云飞新官上任不可能丢下感染了瘟疫的下属不管不顾。

    明玉越想心越沉,吐了一口气,朝落英道:“暂且别告诉夫人,京都城里如何?”

    “爆发瘟疫一般是人多的地方才容易,京都人多倒也散,并未没蔓延去城里。朝廷也立马配了预防的药方子出来,在城里设了棚子,供老百姓去领取。”

    明玉想到药王庙出名就因曾经的住持通药理,治愈了瘟疫。那药方子必然是一直保留着的,可无缘无故的,就算一个地方聚集的人多,瘟疫也不是那般容易就爆发。那年直估聚集了那么多难民,也没爆发什么瘟疫。

    到了暮色十分,已换了衣裳的两个小子才进来见明玉,明玉又细问了一番,其中一个虎头虎脑,十四五岁的小子道:“大人一再嘱托让我们别告诉少夫人,少夫人还是晓得了,等回去了大人若晓得,只怕我们两个又要受罚了。”

    另一个看起来机灵的,暗暗踢了他一脚,笑道:“大人特意打发了我们来,也是怕少夫人在直估听到传言担心,少夫人放心吧!我们从京都动身时,营地里只有几个人有些像瘟疫的症状,大人立马就隔绝起来单独医治了。”

    落翘忍不住白了这两人一眼:“早说清楚不好?害的我们姑奶奶心里不安!”

    这倒是像楚云飞的心思,明玉松了口气:“我们明儿就动身,你们两个也跟着一道。今儿晚上就跟着阿阳、阿寻挤一挤。”

    两人退下,外头天已黑尽,明玉正预备去秦氏屋里,却见吴氏走进来。

    “刚才就想着把东西给四弟妹……”吴氏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铺子里卖的。”

    说罢,五个婆子捧着五个沉甸甸的盒子进来。

    吴氏虽看起来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可明玉晓得隐藏在外表之下的绝非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这个家里的庶务交给了楚二夫人,大老爷却也请楚二夫人带着吴氏,吴氏嫁进楚家这么多年,终于从楚大夫人手掌底下挣脱,是不是是熬出头了?按照大老爷的想法,三爷以后能走多远谁也不晓得,吴氏作为三爷的原配正妻,即便这个年纪还没能生出一子半女,却也无过不可能休离,以后三爷独立门户,后宅就要靠吴氏打理。而吴氏在娘家是庶出,嫁过来又一直受到楚大夫人打压,只怕不会打理庶务。虽然在明玉看来,这根本不必担心,但吴氏和三爷的地位确实在楚大夫人成这么个模样后,得到了提高。

    而没了楚大夫人给阮氏撑腰,阮氏又在楚大老爷跟前屡屡碰壁……

    “那谢谢三奶奶了。”

    吴氏见明玉神情清淡,语气清冷,本想着再说什么,却福了福道:“我就不打搅四弟妹了,明儿一早四弟妹动身,我再来送送四弟妹。”

    外头小黄氏已领着丫头婆子将晚饭送了过来,慢慢摆了一桌,楚二夫人领着小黄氏、宇氏作陪,一顿饭倒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楚二夫人婆媳三人也没多做停留,吃了一盏茶就起身做辞。送走她们,明玉回到正屋,秦氏才问起楚云飞打发人来所谓何事。

    起先并不知具体情况,如今晓得,也没什么可隐瞒,明玉如实说了:“……娘不必担心,瞧着那两人也不像撒谎的样子,何况是天子脚下的京都,说不定早就控制住了病情。”

    秦氏眉头松开,道:“咱们回去的路上也注意些,还有你自个儿的身子,留意着别感染风寒。双身子本就比不得平常人,身子虚更容易感染上这些病症。”

    二更天众人便都歇下了,隔日天还没亮,阿阳、阿寻就领着楚二夫人安排的人将外头的行李先运去码头。

    平常爱赖床的衍哥今儿一叫他,他就醒来了,很乖巧地让云妈妈给他穿上衣服。天蒙蒙亮,小黄氏带着婆子进来搬行李,等吃过早饭,行李皆已装上马车。

    天亮之后,一切妥当。明玉、秦氏带着衍哥去与太老爷子做辞,接着又最后去看了一回楚大夫人。

    彼时,阮氏正领着婆子喂楚大夫人吃药,大爷、三爷、吴氏也都在楚大夫人屋里,楚大夫人能吞咽,但也仅限于少量,一碗要就吃了两盏茶的功夫,虽然小勺小勺地喂,仍旧难免要洒一些,药味儿弥漫了满屋子。

    瞧着枯瘦如柴,面无血色,瞪着一双灰蒙蒙眸子的楚大夫人,衍哥怕兮兮地往云妈妈身后钻。大爷等人见过礼后,屋里便是一片沉静。

    外头的婆子进来询问,秦氏起身。

    阮氏这才开口道:“婶婶、弟妹一路走好,我要照顾婆婆,就不去送了。”

    吴氏也没跟着出来,到了二门,秦氏请楚二夫人留步,楚二夫人也没勉强,吩咐了小黄氏、七爷将她们送去码头。宇氏也嚷着要去,楚二夫人略迟疑,点头应了。一时找不着话说,又把婆子叫来细问。

    婆子陪着笑道:“一切都妥当了,昨儿晚上二奶奶还检查了一遍,今儿一早又检查了一回。”

    楚二夫人讪讪笑了笑,朝秦氏、明玉道:“那我也不虚留了,还是早些启程才好,这天儿瞧着,只怕一会子还要下雨。”

    客气几句,莲蓉扶着秦氏上了马车,云妈妈抱着衍哥也上去了,明玉才在落英、落翘搀扶下上了马车,宇氏要跟明玉一起,不顾小黄氏阻拦,自个儿就跳上马车。等小黄氏、七爷以及丫头婆子们上了都马车,马车才动起来。

    明玉不由得撩起帘子,忽然有种故态重演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们离开时的光景。那时候,大房还有人送他们,这一次却没有,不禁在想,若是再回来一趟,只怕二房的人也不会送她们。

    想到这里,明玉由不得在心里苦笑。将帘子放下,冷不防耳边传来楚二夫人的声音:“当真?!”

    宇氏也听见了,撩起帘子,马车已转了弯,楚二夫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能听出怒意来。宇氏微微蹙眉,虽这个家里的事再也与明玉扯不上多少关系,“七弟妹要不要下去看看?”

    宇氏摇头,笑道:“算了,相公也跟着一块出来了。”

    又撩起小帘子看了看外头,见前面后面的马车没停,宇氏道:“上回四嫂和婶婶离开京都,我都没送,今儿一定要送送。四嫂到了京都别忘了给我写信,等我把给四嫂的花瓶做好了,也好派人给四嫂送去。”

    明玉笑着点头:“我可盼着了,七弟妹千万别忘了。”

    宇氏再三保证,连落英也忍不住笑起来。宇氏笑道:“等四嫂肚子里的小侄儿出生了,也要给我说一声。回头若是相公中了举,去京都大比,我会央求婆婆,让相公也带着我去。”

    落英打趣儿笑道:“说不定那时候,七奶奶也带着个小的了。”

    宇氏虽单纯,到底已经十**岁了,已知人事,不觉涨红了脸,伸手要打落英。闹了一会子,宇氏耷拉下肩膀,心事重重,喃喃道:“可相公总把我当成孩子。”

    他们两口子站在一块儿,七爷真有些像个小大人,明玉低声问:“难道你们还没有……”

    宇氏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相公说我没长大,带不好孩子。却也不想想,那会子他身子骨不好,都是我照顾着,我看着他长大的!”

    明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七爷十岁就娶了童养媳宇氏,宇氏嫁给他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

    宇氏很是不服气地道:“我早就不长个子了!比他还早就成年呢!”

    但看得出七爷并没有嫌弃她,明玉笑了一会子道:“七爷年纪还小嘛。他不是常说,七弟妹也是孩子吗?他比七弟妹年纪小,不也暗示他自个儿也还是个孩子?”

    宇氏就郁闷了:“说起来我比四嫂还年长一岁呢,四嫂都要做两个孩子的娘了。”

    明玉哭笑不得,一路上宇氏妙语生花,马车里笑声不断,没过多久便抵达了码头。

    因时辰尚早,码头虽停泊的船有几只,却也只见阿阳、阿寻以及楚二夫人安排的人,另外还有一些官差。

    明玉下了马车,冷不防后面传来江夫人的声音。

    “你们也走得太急了,昨儿下午才给我说,家里又有客人,脱不开身。想着你们今儿一早启程,我就直接来了码头。”江夫人一边说,一边朝这边走。

    明玉忙迎了上去,一时秦氏、小黄氏也从马车里下来,互相见了礼,江夫人就问起路上行程安排,又道:“我也有东西预备打发家里管事送去京都,就让他们跟着你们一道如何?”

    说着两个体面的婆子上前来见了礼,秦氏哪有不答应了,也注意到在一只船上忙碌的官差,想必就是江夫人派去京都的人了,只怕还是江夫人特意安排的。

    明玉感激地朝江夫人笑了笑,江夫人又递给了她一张江大人的名帖,道:“倘或路上要投宿,就让管事拿着这个帖子去。我们老爷虽人微言轻,每年都要来回奔波一两趟,沿途的驿站都惯熟了。”

    明玉心知她是为自个儿着想,毕竟如今她怀着孩子,就算坐惯了船,也怕她或者年纪小的衍哥感染风寒,到时候肯定要停下来请大夫。

    明玉又道了谢,江夫人给后面丫头使了眼色,送来的竟是几副配好的药。江夫人慎重地道:“快到京都时,你们叫丫头煎了服下,我也是昨儿才得知,京都有些地方爆发瘟疫。这药方子是老太太从前从宫里太医手里得来的,想必如今京都那头所用的方子也是这个,里头的药材我也找大夫问了问,于胎儿无害,不管怎么样,若有个头疼脑热就立马找大夫。”

    明玉却是没想到,江夫人、江大人也晓得了,想来这一次的瘟疫真有些厉害也不一定。

    江夫人似是看出了明玉的心思,又笑道:“妹妹和婶婶别担心,大概也是我多心,只是想着咱们自个儿小心些。还有药方子,我也抄了一份儿,收捡着总没坏处。”

    明玉伸手接了,正要张口道谢,江夫人一挥手道:“咱们之间不必这般客气,说不得个把月我也要去京都,那时候咱们再说买卖庄子的事。”

    说了一会儿话,大伙一道上了船,虽比不得当时与江夫人一道的船大,但也宽敞,秦氏、明玉带着衍哥,还能容纳云妈妈、莲蓉、落英等丫头。其他婆子小丫头坐了另一条船,阿阳、阿寻等一条船。江夫人安排的人坐了两条船,一只在前头开路,一只在随后,看起来竟也浩浩荡荡是个不小的队伍。

    等外头的行李都搬上了船,小黄氏才领着宇氏跟着江夫人下了船。不知何时,东方盘横的云彩周围洒下黄灿灿的光束,船只摇摇晃晃驶离码头。

    衍哥趴在船舱的窗户边,瞧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吐了一口气道:“这一回是真的要去爹爹哪儿了。”

    正忙着收拾的莲蓉等人,闻言不由笑起来:“哥儿不高兴么?”

    衍哥从小凳子上下来,道:“当然高兴,可是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要睡觉!”

    说着就打起哈欠,几个丫头忙把木板床拾掇出来,衍哥一躺下就传来熟睡的鼾声。明玉坐在临窗的杌凳上,看着远去的直估码头最后被迷雾完全隐住,不觉舒了口气。

    连着这些日子,不单单衍哥没休息好,秦氏也没休息好。明玉起身:“娘也歪一会子吧。”

    秦氏点头嘱托明玉也歇歇,横竖路上又没别的事可做,明玉退出来到了隔壁的船舱。落英见她没有睡意,扶着她坐下,倒了茶来,自个儿搬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来陪明玉说话。

    想到在马车里宇氏说的那些话,落英忍不住笑道:“也不晓得七爷和七奶奶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

    明玉想起宇氏那一句七爷是她看着长大的,也忍俊不禁。

    落英笑道:“若七奶奶当着七爷的面儿,说七爷是她看着长大的,七爷会不会不好意?”

    应该不会,这两口子一块儿时,不自在是宇氏,估计宇氏在七爷面前不会这么自在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也不一定,最开始面对楚云飞,明玉也会不自在。

    直估这个楚家,能让明玉真正惦记的人,大概也只有宇氏。想到这里,却又由不得暗叹,若没有楚大夫人这一出,楚云飞和大爷至少也能像五爷和六哥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