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晃了晃手中的腰带,边缘上一个醒目的‘平’字,扎了人眼,更是扎在了人心上。
一般外面成衣店里买的腰带上,是不会在上面绣上自己的名字的,除非是有人特意做的腰带,那上面才是会绣上腰带主人的名字,而五周大陆里,也只有女子,才会给自己倾慕的人亲手做腰带,亲手在腰带上绣上那个心仪的男子的名字,通过赠送那人腰带,便是证明了自己对他的爱意。
如若男子接受了那腰带,那,这对男女之间,也便是情定了。
大宇国女子在绣腰带的时候,还会特意在腰带最边角上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绣上代表自己特征的东西,或花,或自己的姓氏,或是其他能代表自己的东西。
君柒当着众人的面,先是转了几下那腰带,用手擦去了腰带上面的灰尘,将那上面绣着的工整的一个‘平’字,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土生土长在大宇国的在场的人,又有谁不知道这腰带上绣字的特殊意义呢?
“林管家应该对这东西很是熟悉吧?不知林管家接到这条腰带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样的感觉?”君柒可是不等林平说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砸向了林平。
她说道这里,又是笑了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笑容,看的人心里是慎得慌。
林平的手心里都是汗渍,他握了握拳,看着君柒慢慢的摸索着手里的腰带,似乎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那模样,更是看的人心里慎得慌。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条腰带的最边角的地方,绣着一个字,而那个字,对现在的他来说,若是被公布出来,那便是处境十分……。
“呀!二姨娘!小柒好像看到了一个字,那上面,上面绣着一个‘梅’字。”
君柒翻转着的腰带,看到后面绣着的一个字了,忽然惊呼出声,特意将那个她发现的梅字呈现给了方氏看,还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那一副神情,在方氏看来,可恨之极。
“爹爹,二姨娘的闺名,是叫‘梅’吧?”
方氏,全名方梅。
很普通常见的名字,放在现在的情况下,却是相当的不平常,因为这条腰带,显然是绣给林平做定情信物的,然,这上面竟然还有身为君家二姨娘方氏的名,那,便是相当耐人寻味了。
那老妪看着现在的场景,也是压抑至极,根本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告知君家老爷当年的事情来替自己心中的罪恶感赎罪的,却是没想到,帮了倒忙,挖出了这家二姨娘的风流韵事。
还是与自己的管家之间的龌龊事。
她心里暗自啧啧几声,在旁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趁人不注意之间,却是将视线放到了手中拿着腰带神情怡然自得,但说出来的话,说出来的语气却是咄咄逼人的君柒。
原本散漫的光,看到君柒的时候,全然聚了起来,是凝重而认真的光泽。
这君家五小姐,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方梅!”
君枫林怒喝了一声,便是将身边的方氏狠狠括了一巴掌,直接将心理害怕胆怯而无一点心理障碍的方氏给打到了地上。
方氏方才的气焰,也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她哪里会想到,这派下去的小厮找到哪个不好,可偏偏就是找到了自己当年绣给林平的那条腰带。
当年自己初尝禁忌,便是大胆给他绣了这样一条在大宇国年轻男子与女子之间代表定情的腰带,更是绣上了自己的名与他的姓。
早先的时候,没听说他这条腰带丢了,怎么就是会在那屋子里面找到这腰带呢!
方氏对君枫林的怒骂毫无反抗,是根本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反抗,也是不知道自己该是怎么样来解释,这一条根本就是不能解释的腰带,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林平,我以为我是养了一个得力助手,却是没想到亲手养了一条白眼狼,亲手做了一定绿帽子,让那绿帽子亲自跑到我的脑瓜顶上来!”
君枫林后退了一步,手扶在额上,显得有些疲惫。
他千算万算,也是没有料到,这与方氏有苟且之事的人,会是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林管家。
毕竟林管家可是帮助了君柒很多年来管理这个他根本就是无暇顾及的君家,今朝一日事发,怎么也是没想到昔日自己的得力助手,却是变成了给自己穿小鞋的人。
林平没说话,
方氏也没说话。
两人就像是默认了一样,大厅里有一瞬间的沉默,君柒捏着手里的腰带,却是笑开了。
“呵呵呵,老婆婆,还请您继续说一说,我娘当年的事情,对了,你一定要告诉我爹,我娘是为何,会将那样一件私密不能说的事情,告诉你这样一个只是来替她接生的人呢?”
君柒转而将话头转向了那老妪。
老妪会如何?
老妪绝不会否认自己方才说的那些事情,但这老妪,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情况下,再多说什么,多说多错,这些事情,对于她这样一个吃过的盐比走过的路还要多的老太婆来说,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能在情理之中而明白。
“这个,老身也是不知道,君夫人当时,或许就是生了那样一个念头,就是告诉了老身。”
“二姨娘,既然那间屋子,分明是你与林管家行苟且之事时,专用的屋子,那,如今,你是如何证明,那间屋子里,曾经是我娘与她的相好私会的地方呢?”
听了那老妪的话,君柒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说什么,又是转头看向一边依旧是没有说话,甚至似乎是连哭喊也都忘记了的方氏。
方氏没说话,她稍稍朝旁边侧了侧身子,将手放在菊青的肩膀上,像是一时半刻,不能承受这样忽然从天上砸下来一个巨石一般的噩耗。
那巨石,自己没有任何支撑点,一下子就能将自己砸得稀巴烂,连任何反抗和喘息的余地,都不会给自己留下。
菊青看着方氏额角沁出的冷汗,看着她颤抖哆嗦的嘴角,她的双手都是冰冷无比,就像是毫无温度的死人亦或是害怕到极致连魂魄都是丢了的人一样,让人丝毫不怀疑,若是再来一个这样的巨石,那么,她还有活着的余地么?
菊青面带担忧得看着方氏,温暖的双手反握住了方氏的手,但方氏的手,依旧在颤抖。
君柒看着方氏就快要倒下来的模样,看着她瑟缩的身影,心中大喊畅快,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愉悦。
她的唇畔噏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不太清楚。
“二姨娘?”
君柒扬高了声音,
“啊——!”
方氏被君柒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得抓紧了菊青的手,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抓住,再晚一秒,那救命稻草就会随风飘散了一样。
她猛地转头,看的人却不是君柒,也不是君枫林,而是,站在一边低着头,如她一样,从头至尾到现在,在摊开着的事实面前,都是没话说的林平。
见林平依旧沉默着,方氏紧咬住了下唇,才是看向了君柒,转而看向了另一边已经无力看向自己的君枫林。
忽然,她松开了紧握着菊青的手,就像是放开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转而朝着君枫林的方向,不再看任何一个人,
“老爷,妾——”
她的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话的林平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他替方氏,将下面的话说了下来,却是与方氏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一边就像是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林平。
“回老爷的话,小的的确是曾经与二夫人之间,有过一段不轨之情。”
他的语气冷静而坦荡,承认这样一件原本是龌龊的事情之时,脸上有的神情,也只有纯粹而已,除了那样子的神色,便是没有其他了。
然,令方氏讶异与不可置信的不是他的这一句话,而是他的下一句话,
“林平还请老爷相信,现在林平对二夫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杂念,”他顿了顿,神色冷峻,妖异的双眼敛着,低垂着的头,看不清他的一丝一毫的神色,“当时,林平会与二夫人有那样一段情,也只是因为二夫人有意无意的勾引,才让没有尝过任何情事的小的,就此沦陷了,怀着对老爷的愧疚,一头陷了进去。”
君枫林听着这话,更是气,一时之间都是站不稳了身子,瘦削的身影不断摇晃着,幸亏有他身边的小厮一直是扶着他。
林平似乎这话还没说完,说道这里停了一下后,就是转向君柒手中拿着的那根腰带,
“五小姐,可否将您手上的腰带借给小的一用。”
君柒摇了摇,挑了挑眉,将那腰带给了林平。
“这本来就是林管家的东西,自然是要退还给林管家。”
实在是佩服这林平,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还能如此冷静,冷静的将一切所有的过错都是推到了方氏的身上。
勾引?
勾引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总要有一个勾引的人和一个被勾引的人,被勾引的人上钩了,那,这件事,才是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勾引。
若是被勾引的人不上钩,那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成事实,最终会随着时间随着尘灰的积累而被掩盖了下去。
林平摸了摸手里的腰带,忽然一用力,将那条腰带用力一拉,就是断了,
‘嘣—’得一声。
嘣!
方氏也随着那腰带发出的声音,惊呼了一下,双眸放大,看着那条自己亲手制成的腰带,在林平的手里,好像是废物一样,顷刻之间,便是成了两半,再无利用价值,也再无当初意义,他们之间的情谊,好像也随着这腰带,而顷刻之间崩塌了一样。
“老爷,小的与当年二夫人之间的事情,早已随风远去,看这条腰带上积累的灰,便是知道,”他顿了顿,“这条腰带,小的也从未手下过,二夫人送给小的后,小的便是退还了回去,小的与二夫人之间,曾经有的只是清,但发乎情止于礼,从未做过什么尤为伦理的事情,还请老爷明察。”
林平像是承认了自己与方氏的关系,却实际是否认,将自己在这一场风流情事里,给撇的一干二净。
“发乎情,止于礼?”
君枫林冷笑了出来,看着林平,林平面不改色。
方氏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来人!拿纸笔来!”
君枫林一声怒喝,他身边的小厮赶紧下去,给林平拿来了纸笔,林平朝前几步,靠着一边的小几,笔沾墨,便在白纸上,寥寥写了几行字。
“方梅,这是休书,你拿了奉银五十两,便离开君家吧。”
方氏没动,身子颤巍巍的,君枫林见其不动,直接就将那书信,甩在了方氏的脸上,白纸无重量,在空中飘零了几下,就要朝下面飘去。
她颤巍巍得伸出手,一下抓住,眼神却是看向否定了他们之间所有事情,发乎情止于礼的林平。
咬住了下唇,没说话。
今日,是君枫林这么多年来最是难堪的一日,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被人几番揭发妻妾私下的苟且之事,自己的小妾却早已与管家眉来眼去情投意合,他却戴了那么久的绿帽子不自知。
“林平,你走吧。”
他挥了挥手,转身之间有些颓废无力,不再愿与这里的人过多计较,进了里屋。
君柒看着这完全是逆转之下的情形,撇了撇嘴,转身离开,只是才走了几步,便对在这里观看了君家这一场大戏,未曾离开的老妪,悄悄说了一句话,
让那原本也是看戏人的老妪,心猛地跳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少女,早就是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
……。
枫院里的这件事情,不过半刻之间,便是传遍了整个君家,二夫人与管家的苟且之事,也是人尽皆知,丫头小厮私底下称他们为奸夫淫妇,当得知方氏被休之后,没有可怜之情,只觉活该。
老太君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此事已是定下了,对她来说,并未什么影响,少了一个小妾,与一个管家罢了。
只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大儿子,懦弱的头顶上,又是被冠上了一顶硕大的绿帽子。
因为方氏的这件大事,这君家却是没人提及今日来的那个奇怪的老妪,以及鲜少人知道的那老妪说的话。
在场的不过是那么几个人,以及他们的丫头小厮。
晚间的时候,方氏被逐出了君家,她的儿子君帆却是从未出现过,君若云也是失踪,没人能帮助得了这样一个失了势的小妾。
最后穿着一件棉絮袄子,里面沉着碎花棉裙,素面朝天,头上没有金簪玉簪,只有一根做工粗劣的木簪,手上拿了一个包袱,被赶到了君府门外,孑然一身,凄凄凉凉。
君枫林最后还是没有将她浸猪笼,算是给了方氏最后一个面子。
黄昏的光,照下来,总是显得人特别凄凉,那种余晖,或许有时候是温暖的,有时候,却让人觉得寒凉至极。
最后的结果,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大肆宣扬,却是让人觉得,此情此景,凄凉无比。
老去不再年轻的妇人,没有子女帮衬,这样一个女人,出了家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榕桦院里依旧是烛火莹莹,偶尔伴随着几声咳嗽声,晚间的时候,外面又是零零散散飘起了雪花,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是冰寒而让人浑身一抖的温度。
“真快啊。”
菊青收拾好了紫苑里方氏的东西后,便是偷摸着从小路,到了榕桦院里,向苟氏禀报了今日在枫院里听到的一切事情。
显然苟氏对于方氏的事情,毫不惊讶,只是觉得,她被揭发这一连串的时间,真是太快了,让人还没有准备好,便是发生了。
但,当菊青说起了君安氏的事后,苟氏的神色,明显是一变,听后,久久不语,半响后,挥了挥手,让菊青回去,
“你先回去吧。”
菊青刚想说方氏被休后,自己也无须在那里了,一想三夫人既然没说,定是有安排,便是咽了下去,退了出去。
她出了院子,在榕桦院外面站了一会儿,看着她昏黄始终不温不火的光,听着里面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忽然觉得,
这向来宁静的榕桦院,或许,即将变得不再宁静。
……
晚间的时候,不仅是君家上下知道了方氏被休的事情外面随时关注着这君家一举一动的一些人,更是知道了这君家里面发生的各种有趣事。
明奕在清阁后院里听说这件事时,轻笑了几声,当听到君柒的一次次反驳之后,更是大笑出声,眼角都是沁出了眼泪。
挥退了所有人后,他站在窗口,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眸光深沉而不见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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