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自您和慕五小姐回到厢房后,这人就一直鬼鬼祟祟的守在房外,卑职已将他擒获。只是他的牙咬得很紧,无论卑职如何盘问,硬是不开口说一句话。”宁渊看见元宇倾走进来,立即迎上前,恭敬说道。
元宇倾点了点头,一撩衣摆优雅坐下,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几口后,才慢慢看向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淡淡道:“你即便不说,本相也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猛地抬头,乱发之下露出一张鄙夷的脸,嘲讽道:“元相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如何,”元宇倾指尖在桌上敲打出一串串的音符,睥着眼看着他,“不过,本相不能将你的主子如何,却能将你如何!你要不要试一下?嗯?”
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丝丝轻淡无痕的威胁,却让趴在地上的黑衣人趴着往后挪了一步,口中竟还不闲着:“你以为你能对我怎样?你不过是个臣,主子若是知道你杀了我,定不会饶过你的!”
他话音刚落,宁渊两道鄙夷蔑视的目光顿时射向他,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而元宇倾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极为可惜,又像是为他叹息,“就连你主子都要给本相三分薄面,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威胁本相?”
黑衣人闻言,顿时变得惶恐起来,元宇倾说得没错,即便是主子,也要对他礼敬三分。自己刚才怕是脑子蒙了猪油了,竟然敢这么**裸的威胁他。回想起主子对元宇倾的评价,一颗心顿时凉了一大半。今日落在此人的手里,自己怕是要栽了!
“怎样?想清楚了没有?”元宇倾看着他精彩的脸色变幻,修长的手慢慢的转动着桌上的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略显刺耳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慢慢将紧张恐慌上升至高涨点。
黑衣人艰难的吞了几下口水,惶恐道:“想…想清楚什么?”
“说吧,你主子为何不让你去保护慕大小姐,反倒是监视起慕五小姐来了!”元宇倾满脸笑意,只是眼中的冰冷却足以将他冻成冰雕。
黑衣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紧咬着牙,不肯说话。他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这一生都要忠于主子,即便元宇倾怎么逼迫,自己都不可能说出主子的事情。大不了一死,以谢主子的大恩大德!
“看来肖侍卫对太子很是忠心啊,竟连半个字都不愿意透露!”元宇倾手中的杯子重重的落在桌面上,却将黑衣人吓得一跳,随即又回过神来。既然元宇倾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脱身已经不可能,倒不如死守着自己的嘴巴,为主子尽忠。
宁渊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太子府的人。
自己之前也派人去查过,只是一直都不曾查到些什么。而主子竟然知道…
“咚”的一声,宁渊手执佩剑单膝跪地,头垂向地面,请罪道:“卑职失职,请主子责罚!”
元宇倾自是听出他所说的“失职”是指什么,却也只是摆了摆手,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他是谁,很正常。肖氏兄弟虽为你所知,却几乎未曾出现在人前。不知者无罪!起身吧!”
“谢主子。”宁渊立即起身,走到他身后站好,对自家主子的敬意更上一层,看向地上那人的眼神越发的凌厉黑煞。
据他所知,太子府内的暗卫首领叫肖扬,副首领叫肖肃,两人为亲兄弟,虽为侍卫,却一直隐于暗处保护太子玉云烨。肖扬的首领职责胜于一切,是负责太子的性命的,定不会被派去监视慕五小姐,那么此人,便是肖肃了。也难怪他会死咬牙关不松口。
他对太子不了解,但这些年也没少与太子府的暗卫打交道,知道那些暗卫在肖氏兄弟的训领下,一直都忠于太子,好几次都有暗卫落在他手里,却无法从他们口中探出什么秘密。一个普通的暗卫尚且如此严谨忠诚,更何况是暗卫的副首领?看来,今日怕是不能从肖肃口中撬出只言片语了。只是,太子将暗卫安排到了慕五小姐的房外,又是为何?莫不是对慕五小姐感兴趣?
这两日,主子几乎都是和五小姐在一起,并且他也看得出来,主子对慕五小姐是不一般的。若是真如自己所想的,主子岂不是要对太子出手?
“肖侍卫勇气可嘉啊,竟能在本相面前还死守着腹中的秘密!看来本相不使出点手段,是不能让你吐出半句真言了!”元宇倾冷冷笑了一声,随即吩咐道,“来人,将此人带回元相府,拉入暗室好好招呼,别让他以为咱们元相府没有规矩。”
宁渊嘴角抽了抽,心想,主子你什么时候在乎所谓的“规矩”过?如今这睁眼说瞎话的黑心本事,是越来越高了,直让他这小虾米自愧不如啊!
元宇倾话音落地,一名暗卫从天飘落,拎起地上的肖肃,朝着元宇倾行了一礼,而后消失在房间里。
“主子,太子为何要肖肃监视慕五小姐呢?”宁渊极为不解,按理来说,五小姐被洛王休弃,此生要再嫁人已是不可能。除了自家主子还昨儿今日的跟她待在一起外,其他的男子怕是避都来不及,只是主子心思深不可测,且不受礼法拘束,有此举止也属正常,只是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份尊贵,又怎么会对五小姐感兴趣?更何况,感兴趣也不至于感到亲自监视啊?
元宇倾却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宁渊又不解,可主子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只得慢慢的退了出去。
待宁渊走后,元宇倾径自踱步至窗前,看着已渐西山的夕阳,不由得叹息起来。那个人啊,一片竹叶一曲曲子便让人对她侧目,太子不笨,自然看出了一点端倪。更何况,为着玉云洛和他的皇位争夺,他又岂肯放过任何能威胁到玉云洛的人和事。如此做,怕是想确认一些什么吧,不过也说不定是在估摸着她的利用价值!
可真不是个省心的人啊!多少人对他的帮助翘首以盼,她却是如此的不屑一顾,倒是会打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她是继续睡下养神呢,还是为他的一番话而睡不着了呢?
不过,似乎想想都可以知道答案的!她那么自我,又怎么会想到其他的?怕是自始至终,一厢情愿的都是自己吧!
元宇倾苦笑一声,揉了揉额头,挺拔的身姿在柔和的光线中晕出了一圈圈的光环,似乎染上了一环淡淡的落寞哀愁。
而在元宇倾走了之后,慕晚歌在静思冥想中又昏昏睡了过去,醒过来时,也是日落西山,暮色将临。
“小姐,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浣绫放下手中的活计,伸手扶过她坐好,急急问道。
慕晚歌摇了摇有些晕沉的头,一手按上太阳穴,一手撑着床板,低声问道:“老夫人可有话传来?”
“小姐没回来的时候,奴婢一直守在门外,不曾见到有人过来传话,奴婢去打听了一下,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告诉奴婢,说老夫人正在禅房里参禅礼佛,未时或可结束,按理说,应该派人来告知小姐了啊!”浣绫将她的手握住,放入被子里暖好,随即双手为她按摩起太阳穴来。
慕晚歌闭着眼睛驱赶着瞌睡虫,只“嗯”了一声,没有多说。浣绫手上的功夫很到位也很有劲儿,原本晕沉的脑袋舒服了许多。
浣绫知道她身子不好,担忧的看了一眼,本想开口劝她继续躺下休息,只是想到老夫人那边,又继续道,“小姐,你在睡着的时候,清泉寺里来了一位贵客,奴婢估计着,怕是这位贵客让老夫人延缓了行程的。”
“哦?是什么贵客?”慕晚歌摇晃着脑袋,淡淡问道。
“据说,是二夫人的嫂子!”浣绫忽然低声道。
慕晚歌闭着的眼顿时睁开,“你确定没错?”
浣绫深知此事的重要性,自然不敢胡说,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道:“小姐,您说,这二夫人的嫂子突然来这里,又是为何?莫不是大小姐找来自己的舅母,要她来对付您吧?”
慕晚歌闻言,如水明眸中射出点点凌厉如剑的亮光,“不管她为何而来,若是犯到我手上,我一样不会放过!不过,浣绫也不必担心,我定会护你和蓝衣周全!”
“小姐,您以后要先懂得保护自己才是啊!落霞峰口,您护奴婢先走,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和蓝衣又该怎么办?”浣绫忽然红了眼睛,从落霞峰口来到清泉寺,积压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舒缓的出口。
慕晚歌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自己晓得的!倒是你和蓝衣,日后要更小心些,必要时候要懂得保全自己,明白了么?”
“嗯。奴婢明白了。”浣绫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小姐,你回来到现在,都不曾用膳,奴婢去做点吃的吧!”
“嗯!”慕晚歌微微颔首,看着浣绫的小身板在夕阳下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翻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穿好衣裳,起身站至窗前,推开窗,一道柔和却不刺眼的光亮直直照在了她的脸上。她摊开手掌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片刻后才适应过来,缓缓睁开双眼,倚在窗框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此时的清泉寺沐浴在一片柔和晕黄的光芒中,因在山上,夜风似乎也吹起了,和着白昼的热气滚滚送入窗子里房间中,慕晚歌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将窗户关小一些,却不阻碍自己看落日风景的视线。
脑中回想起浣绫所说的事儿,袖中的手不由得攥了攥。若真是刘枝的大嫂来了,那是不是刘枝的大哥也来了?只是,为何在慕晚歌的记忆中,对刘枝的娘家没有任何的了解?
这种没有丝毫了解的对手,若是过起招来,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慕晚歌正这么想着,却见绿树青草间,一身粉衣的浣绫耷拉着小脑袋往房内走来,不一会儿就走至自己的面前,低声道:“小姐,奴婢没用,没能将吃的拿回来。”
“怎么了?”慕晚歌看着她的小手攥得紧紧的,有些不解。
浣绫咬了咬唇,猛地跪在自己面前,这才缓缓说来:“小姐,奴婢本来已经取回吃的了,结果在路上遇到了二夫人等人,二夫人身边的一名绯色衣裳的小姐看到奴婢手中端着的东西后,嘲讽了一番并将其打碎在地了。小姐,是奴婢没用,不能将东西拿回来,有负小姐所托!”
“浣绫,先起来。”慕晚歌上前一步,伸手拉起她,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儿,那些人故意找茬,你的身份不允许你说不。只是,你刚才所说的那名绯色衣裳的小姐,可知道是谁?”
浣绫站直身子,偏着头想了想,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听见大小姐唤她为表姐。”
慕晚歌半垂下眼帘,看来刘家人真的来到京都城了!
两人正沉默间,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慕晚歌走出房门,却见王嬷嬷正向她走来,看到她时脸上立刻堆上笑容,快步走到她面前,恭敬一礼道:“奴婢见过五小姐。”
“王嬷嬷客气了。请起吧!”慕晚歌伸手扶起她,随即问道,“嬷嬷前来,可是要告知晚歌一声,祖母要回府了?”
王嬷嬷忙不迭的点头,“五小姐心思玲珑,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啊!五小姐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走吧!”
“好,嬷嬷请稍等。”慕晚歌朝她点了点头,正想回屋收拾东西,不想,浣绫已经捧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显然是趁着她说话的空档提前收拾好的。
慕晚歌朝浣绫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王嬷嬷,淡然道:“嬷嬷,我们走吧。可别让祖母久等了!”
“是。”王嬷嬷紧紧跟在了慕晚歌身后。
不一会儿,三人已经来到了清泉寺寺门口。寺门处停着四五辆马车,除了车夫坐在车门处,不再见任何服侍的丫鬟婆子,兴许是自己来得有些迟了,所有人都坐到了马车里。马车周围依旧围着清一色护卫服的相府护卫,只是与来时相比,倒显得冷清了许多。
这时,两列侍卫护着一辆明黄车顶的撵车向前方行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不及前方撵车的豪华,却也是两列侍卫护送,且车旁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赫赫是一身紫衣的玉云洛。当看到清逸飘然的慕晚歌时,玉云洛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立即别开脸,看向四周。
慕晚歌看到玉云洛如此动作,不由得好笑,敢情自己还真的不能入他眼了,竟一看到就立即撇开。只是当触碰到越走越近的明黄色撵车时,她眸光微闪,这明黄色,怕是也只有玉云烨用得起了!只是,他不是早就走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此处?
一想到兰若亭里玉云烨作壁上观,慕晚歌就觉得自己这亏吃得太大了,竟然免费为他人演了一出两出的好戏。这笔帐,日后再算,亏损的终究是要补回来的!不仅要补回来,还要狠狠的算上利息!
慕晚歌领着王嬷嬷和浣绫后退了几步,对那辆即将离去讨厌无比永不再见的撵车行深深的注目礼,暗自咬咬牙,这利息,绝对也得算上!光是这明黄色撵车的装饰,卖了都有好多收入的!
“嚓”的一声,车子在经过慕晚歌的时候,竟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随即珠帘挑开,玉云烨一脸深邃笑意的看着慕晚歌,问道:“慕五小姐怎么在此处站着?若是没车子可坐,本宫的撵车倒是可以供佳人一用!”
“臣女多谢太子的好意!只是,太子的撵车车门过高,臣女身子虚弱,怕是踏不上!还请太子恕罪!”慕晚歌低眉敛目的行了一礼,随即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想,玉云烨却是上下左右都打量了她一番,微点了点头,不知是对她的答案满意,还是对其他的什么方面满意。
感觉到玉云烨意味不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逗留,慕晚歌心头似是有一只小猫咪在挠动,就差没有窜出来直扑玉云烨的面门抓花他的脸了!她思忖了片刻,还是觉得很有必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然干干的杵在这里,一是慕香玉等人肯定会有想法,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传个论播个言;二是自己的的身子也吃不消,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可不能再不好好爱惜从而脸上自动挂起“行将就木”这四个鎏金大字!她还想留着这条命,好好的活着,为自己,也为那些曾经关心过自己的人!
于是,她抬起头,正想说些什么,不想,玉云烨却先她一步开口了:“车门过高又有何关系?要么换个矮点的车门,要么五小姐将身子养好,便可踏上来了!更何况,五小姐不知道有'踏脚凳'这玩意儿么?”
蕴意深藏的一番话,却让后方的某个人目光凌厉起来,直直射向慕晚歌的侧面,而慕晚歌只是秀眉紧蹙,随即摇了摇头,笑道:“太子府的踏脚凳镶有金边,可不是谁都能够踏上的,臣女蒲柳之姿,岂敢作此妄想?太子还是莫要打趣臣女了,大姐若是知道了,该来责备臣女没有教养了!”
婉转的拒绝,也算是摆明了慕晚歌的态度,你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我不过是个怕麻烦的人,可没有心思去趟这趟浑水!
玉云烨双眼微眯,凤目中迸出束束利光,“五小姐可要想好了?世事如棋,若是选错了黑白子,下棋的心境可就不一样了!”
“臣女本就不会下棋,何来选错黑白子一说,太子抬举臣女了!”慕晚歌轻笑了一声,“更何况,臣女身份卑贱,自是执不了棋子的!”
她说过很多自贬的话,可没有一次是觉得该自己贬损而抬高他人的。她是有尊严的,很多时候这话只能有两个用途,一是反攻击,二是抓住对方的面子,断了对方的退路。
更何况,即便自己会下棋,又怎会站到别人的阵营里?她又不需要依附谁而生存,自成门派站住阵脚,岂不快哉?只是,让她好奇的是,为何太子会突然问自己这些问题?难道就因为兰若亭的一首曲子和一番戏码么?
虽玉云烨是一国储君,可一连两次,他给她的感觉都是淡淡的,是一转身就会忘记他的那种淡淡感觉。按理说,玉云烨该是高调张扬的,只是却与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是自己觉察错了,这太子本来就是个深藏不漏的主儿,还是另有隐情?
玉云烨见她面色沉静的站在面前,不说话不动作自有一股稳静清雅的光华,这样的人,可惜了…
“啪”的一声,珠帘放下,马车缓缓向前驶去,慕晚歌螓首微垂,送走一尊大佛,心里是无比欢喜啊!
慕晚歌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阵惊呼声,“慕五小姐,请留步。”
心里哀嚎一声,怎么上个马车回个府都那么纠结啊?无奈的叹了口气,慕晚歌笑着转身,恭敬道:“不知王妃有何见教?”
秦茗面色一怔,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直接,脸上瞬时划过一丝不自然,柔声道:“听闻五小姐身子不舒服,如今可大好了?”
泥煤!慕晚歌心里忽然蹦出这么一个词儿来,知道我身子不好居然还让我在大太阳底下干杵着,这不明摆着告诉自己,她是脑子进水了么?只是,慕晚歌埋怨归埋怨,却还是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比头顶的烈日更加绚烂夺目,只见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多谢王妃关心!臣女向来身子弱,病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今日甚是头疼,就盼着回去躺着,好好歇一歇了!”
意思是,你有什么屁话就赶紧给我放完,别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矜矜持持装来装去的!
“五小姐可真是让本王惊讶啊,怎么说茗儿也是王妃,你竟连礼都不行一个!”这时,坐在马上的玉云洛冷冷开口,她和太子的对话,一句不落的被自己听入耳中,虽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却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对洛王府权威的挑战!
慕晚歌心里幽幽一叹,幸亏被休了,不然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岂不悲哉?她微微上前一步,先后对着玉云洛和秦茗恭敬行了一礼,动作优雅大方,随即低眉敛目恭敬道:“臣女不敢!此前身子不适,且见王妃体谅臣女,便以为能够免去此番请安。只是,臣女终究是深闺女子,不懂得权威之术不可废,遂冒犯了王爷王妃,确实是臣女的不对!臣女在此给王爷王妃请安,王爷王妃万福金安!”
长长的一串话,慕晚歌一口气说完了,只是胸口却有些微的起伏,浣绫离得近看见了,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试图帮她减轻一些重量。同样发觉她的异样的,还有端坐在马上的玉云洛,他双眼微眯,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难不成她的身子已经弱到了这种地步?
而秦茗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不由得惊叹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心思巧妙玲珑剔透的美人儿!模棱两可的一番话,状似混乱,实则深藏锋芒。不仅拿自己对她的关心说话,还借此形成自己的“以为”,从而证明自己有理有据很有礼教,从另一方面也暗含讥讽,夫妻两人竟如此心思不一,且还打算强权压人,岂不是令人心惊?更何况,最后那句请安,嘲讽味甚浓,怕是真心想要堵自己和王爷的嘴巴了!
幸亏她被休了!这是此时秦茗心里的感叹!
忽然之间,秦茗有些悻悻然起来,原本想问的事儿也没有问的兴致了,随即对着慕晚歌笑道:“五小姐如此心思灵巧,倒是越发惹人怜爱了!回府后可要记得保重身子,本妃还想与五小姐促膝详谈呢!”
慕晚歌嘴角一勾,想着我在太阳底下干杵直瞪僵立傻笑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的这句话了,顿时屈膝行了一礼,朗声道:“臣女恭送王爷王妃!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心想事成!”
浣绫嘴角狠狠的抽了抽,想着小姐你再怎么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啊!
谁想,慕晚歌刚好捕捉到浣绫的神情,凉凉的飘过去一眼,浣绫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慕晚歌却是眯着眼望了望天,想着我表现得很明显么?没有啊,这很正常的,好吧!
玉云洛冷着脸看了慕晚歌一眼,带着他的美娇娘擦肩而过,马蹄车轮扬起的黄土灰尘,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慕晚歌毫不留恋的回头,正想往后面走去,不想,前方的一辆马车竹帘突然掀起,老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慕晚歌,笑道:“歌儿,来,到祖母车里来坐!你大姐的舅舅一家今日都来京都城了,回府后就会忙起来,到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慕晚歌本想往最后一辆马车走去,可老夫人的一番话却是成功的让她停下了脚步,继而转身走向老夫人,边走边笑道:“祖母疼爱,是晚歌的荣幸啊!”
只是,末了,却是心里冷笑一声。
老夫人活了这么多年,对刘枝的娘家应该清楚,而自己又一无所知,倒不如借此机会好好了解一番,更何况,老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自己请上马车,怕是也有了其他的想法!不然,自己可是刘枝等人憎恨厌恶的人,老夫人这么做,岂不是拆了自己的台么?
慕晚歌乖巧的点了点头,朝着浣绫笑道:“浣绫,你和王嬷嬷到后面的马车坐着,我和祖母说几句体己话!”
“是,小姐。”浣绫和王嬷嬷一起走到后面,慕晚歌瞥了眼离她不远的一辆马车,嘴角微微扬起。
这时,第二辆马车的竹帘却突然被一只手挑开,两道带着嫉恨的目光直直射向慕晚歌的后背,慕晚歌脚下不停,仿若对身后的目光无所察觉。
“她就是慕晚歌?一张脸蛋儿尽是狐媚之色,也难怪人家洛王会休弃她!要我说啊,洛王当初也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就向相府下聘了!这王妃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怎么看都还是觉得我的琦儿好!”马车内一名打扮浮夸、穿金戴银的中年圆脸美妇淡淡瞟了眼慕晚歌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脸蛋儿倒是不错,只是也不过是个弃妇!如今又是卑贱到泥土里的庶女,怎么都没有自家女儿尊贵啊!她看了眼挑帘凝望的绯衣女子,眼里露出一丝满意神色。
“大舅母可别小看了五妹,她可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一旁的慕香玉自是看到了中年美妇眼里脸上浮现的鄙夷不屑之色,心里却是冷笑一声。她这大舅母向来好强争胜,竟连质疑洛王决定的话都敢说出来,不愧是商贾之家出来的,头发长见识短,竟连半点规矩都不懂!不过,她如今来京都城,若是能和慕晚歌对上,倒是帮了她很大一个忙。看来自己需要多制造机会,给闲得慌的大舅母和表姐找点事儿做!
“五小姐如何琦儿不知道,只是玉儿表妹的福分却是无人敢质疑的!据说,生辰宴上还得太子亲自起身扶起,此等荣耀机遇,多少人求而不得啊!”这时,那名一直盯着车外的绯衣女子忽然放下竹帘,转过头朝着慕香玉甜甜的笑道。
慕香玉轻笑一声,随即半垂下眼帘,拨弄着腰间的玉佩,杏仁眼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闪过一抹亮光,半晌,才柔声说道:“表姐的福分也不会比玉儿的差,只是现在还没有来而已!待福分到了,荣华富贵便是指日可待了!”
那自称琦儿的绯衣女子即是刘大夫人的女儿,慕香玉的表姐刘琦。听到慕香玉的话后,她脸色一红,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尽在那掩唇一笑中。
“玉儿这张小嘴儿呀,可真是甜哪,瞧这话说的…。”刘大夫人笑开了脸,乐呵呵的赞扬道。现在谁夸她女儿,她估计都会这么说上一句的,哪怕是刚被她骂为狐媚子的慕晚歌!
慕香玉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随即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养神。她倒是宁愿不要这福分,只求与那人相厮相守!可是,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太子套住她的牢笼,她挣不开;父母亲的期望,她丢不下;元宇倾的不屑一顾,她恨不得!这一刻,她忽然有些羡慕身旁的刘琦,羡慕起那份难得的自由来!
而在老夫人的马车中,慕晚歌和老夫人已对望了好长一段时间。
“祖母请晚歌过来,该不会就为着与晚歌瞪眼吧?”慕晚歌率先开口,以静制动做不得,倒不如来个先发制人!
谁想老夫人却是低低一笑,轻声道:“你和你娘亲,一点都不像!”
“娘亲去得早,晚歌对她,没有任何的印象了!”慕晚歌在老夫人诧异的目光中半躺下来,看着棚顶,幽幽道。
“是啊,天妒红颜啊!”老夫人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长叹一声,慕晚歌也不打断她的话,静静听着,“当年,你娘亲和她的两位姐姐,才貌无双,温淑端庄,并称为'紫启国三大美人',成为众多京都才俊追求的对象!后来,一番较量争夺后,你娘就成了我的儿媳;而她的大姐入了宫,成了现在的皇后;二姐嫁给了当今的睿亲王,成了睿亲王的王妃。你娘性情温婉贤淑,她嫁过来后,我与她的婆媳关系甚是和睦,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谁又知道,她在你出生的时候竟然难产而死!当时我就在产房外,她睁着的眼睛,还是我亲手合上的!唉,真的没想到啊,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
“父亲对娘亲不好么?”慕晚歌突然打断了她的感慨,淡淡问道。
老夫人面色一怔,怎么都没想到慕晚歌竟连点伤心的神情露出来,不由得一看再看,待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时,点了点头,道:“如何能不好?相府内外无不尊崇她为主母,竟连我这老婆子都对她的治家有道而感叹不已。”
“既然好,为何会让刘枝进门了?”慕晚歌斜着眼看着老夫人,语气中毫无嘲讽。
“刘枝在你娘有身孕时,已生下了玉儿和兰儿,你爹自是不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忽而想起与之前的话自相矛盾,遂别开脸,看着车帘。
慕晚歌冷冷一笑,原来珠胎暗结竟然是这样的!可想而知,刚才老夫人所说的“好”,不过是假象而已!只是,在这个如此重视女子闺誉的时代,若出现刘枝这种情况,是绝对会被浸猪笼的!刘枝能够活至现在,并将两个女儿抚养成右相府的金贵小姐,她本人怕是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吧!
而记忆里,她记得于嬷嬷似乎说过,刘枝进门后,慕世明已不再是往日落魄的模样,攀上林国公府后两年内便成为一国丞相,除了林国公府暗地里的帮助外,他自身的本事也不会小到哪里去的!
若是想要瞒住一些人,怕也是不难做到!只是,刘家…。
不能怪她多疑,只是如今她对刘家的事情比较好奇,况且刘枝的哥哥刘川对自己的妹妹甚是疼爱,会不会当年也参与了珠胎暗结后的瞒天过海?
她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娘亲会嫁给慕世明的,但寻思着老夫人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拆自己儿子的台,倒也没有开口,只径自沉默着。
“歌儿,你真不像你娘亲。”正在慕晚歌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老夫人又突然说出了一句牛马不相干的话。
慕晚歌抬头看向她,却见她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好像透过她可以与印象中的那个儿媳进行一次比较,心中虽惊异不解脸上却微笑着,淡淡问道:“晚歌倒是很好奇,到底是怎么个不像法?”
“你娘是林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性情温和,与世无争,而你,”老夫人眸光深邃幽然的看着慕晚歌,却发现慕晚歌朝自己挑挑眉,心中的某个想法顿时有了决断,继续道,“歌儿性子坚韧隐忍,心思缜密,行事无痕,怕是玉儿和兰儿都不及你一半。”
“呵呵…”谁想,慕晚歌却是轻笑一声,“祖母如此盛赞,晚歌愧不敢当啊!若是大姐和二姐听到了,该说您偏心了!”
只是,她却是多看了老夫人一眼,想着多年的风雨不是白经历的,如今又能站在局外看她和慕香玉等人的表演,这老夫人还真是不可小觑!只是,听她的意思,似乎也知道了生辰宴上自己动的手脚,莫不是慕香玉和刘枝身旁有她的人?
如此一想,慕晚歌忽然有些明白她的“想法”是什么了。
而老夫人闻言,却也只是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起来,“我虽然老,这双眼睛可没花,自是清楚谁强谁弱!也幸亏你有这份坚韧心性,不然咱们祖孙俩也不能在此畅谈了!”
“是,不仅幸亏,还要感谢呢!”慕晚歌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老夫人神色一怔,略显尴尬的咳了一声,随即道:“歌儿向来聪颖过人,应该也猜出祖母邀你上车的目的了吧?”
“祖母在说什么,为何晚歌听不懂呢?”慕晚歌无所谓的一笑,想着即便我猜出来了又如何,你不将自己的目的和条件说清楚了,谁想搭理你!不过,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为老夫人如此年纪却还具备极强的跳跃性思维狠狠的佩服了一把!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想不到她竟然装得无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微暗的车内熠熠生辉,其中的睿智不敢让人小觑,怕是也只有这样的睿智能压得下刘枝等人的诡计了!为了自己的打算,老夫人咬了咬牙,勉强笑道:“今日回去后,你在相府内的处境也岌岌可危,兼之刘枝的娘家也来了京都城,此后更是举步维艰。倒不如你我作个交易,你暗地里出谋划策,我以相府老夫人的名义从明面上震住刘枝等人,既能摆脱你的险境,也能达成我的目的!歌儿以为如何?”
“祖母这是在和晚歌谈条件么?如果我说,祖母所提出的这些条件,在我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呢!”慕晚歌猛地直起身子,明澈的眼睛看着一脸沉思谋划的老夫人,似笑非笑,似嘲似讽,“即便祖母不帮晚歌,晚歌也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祖母所说的这些,不具诱惑力,也没有让晚歌答应的价值!”
“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且不说我儿子你爹不会轻易让你得逞,就是刘枝娘家也不会放过你!你以一人之力,就欲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岂不是太不自量力了?”老夫人忽然厉声喝道,她所提出的那些条件,都是自己认为最具有利用价值的,如今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轻视了,岂能不愤怒?
谁想,慕晚歌对她的这番“作秀”仿若不觉,身子一个往后便靠在了车壁上,右手手指在车壁上轻轻的敲着,慵懒而随意,只是看向老夫人的眼睛里却是好一番嘲讽和冰冷,“晚歌以为,祖母足够聪明,只是没想到,还是晚歌高估了祖母。”
老夫人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慕晚歌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继续道:“晚歌既然能在二夫人和大姐下活至现在,祖母还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不还手的慕晚歌么?祖母既然知道我行事无痕,又怎知对刘枝娘家的威胁,我不会各个击破,求得一个出路?至于祖母您嘛…。”
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突然渗出一股森寒的气息,心下一惊,来不及抬头也不曾听到任何声响,却已见脖子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掐着,冰凉的触觉让她心头一震,差点没晕过去,她看着慕晚歌笑得璀璨的脸儿,恐惧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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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们,乃们要相信,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但是和小歌儿比起来,那就…嘿嘿,美人们,乃们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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