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 温庭筠匠心育徒


本站公告

    ()    渤海国四王子大萼是五年前到长安入侍的。他一心要学七步成诗之技,就拜八叉手诗人温庭筠为师。温庭筠本是个恃才居傲的怪人,平时轻易不肯收纳弟子,可是看过大萼送上的百首新诗,深为这个藩国才子的求学jīng神所感动,当即收大萼为徒。师徒关系不同于师生关系。国子监教授对学生只是到学堂讲课,对徒弟却是一对一的传授。大萼成了温庭筠的徒弟,就和师父形影不离。

    温庭筠教学方法很特别。他的第一堂课是讲他自己的诗《利州南渡》。他把诗写成条幅,挂在墙上,诵道:

    澹然空水带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诵罢,向大萼说道:你来解读这首诗。

    大萼看了一会儿,说道:请师父先说这诗是何人何时作于何地,然后学生才好解读。

    温庭筠笑道:你果然是个好徒弟。我教了许多学生,还没有人敢这样提问。这诗是某教授去年在蜀中利州所作。

    大萼道:利州南临嘉陵江。澹然是水波闪动的样子。翠微是青翠的山sè。棹是船桨,也泛指船。范蠡是hūn秋时楚国人,助越王灭吴后乘舟离去。五湖烟水是说范蠡功成身退,乘扁舟出入三江五湖,没人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忘机是忘却进取功名的俗念。这是一首寓意于景的抒情诗,表达诗人淡泊仕途、厌倦名利的心境。诗境由远而近又由近及远地描绘了渡口的景sè:澹然空阔的水面,映着斜阳的余晖。弯弯的小岛,连接翠绿的群山,凸显出一派暮霭苍茫。舟船渐渐离去,载着坐骑的嘶鸣;柳荫下歇息的人们,等待远航的船舶归来。沙草丛中群鸥四处飞散,江流上空孤鹭展翅飞翔。一幅清新的晚渡图画跃然纸上。最后诗人触景生情,抒发与世无争、放浪江湖的感慨:谁能理解功成名就后的范蠡为何乘船归去?面对五湖烟波、浩渺湖水,唯有他能忘掉功名利禄啊!这诗朴实无华,情韵悠然,是上乘佳作。

    温庭筠笑道:你能猜出这诗出自谁人之手吗?

    大萼道:应该是和师父一样的雅士。或许就是师父。

    温庭筠大笑道:哈哈哈,弟子易得,知音难寻。与其说你拜我为师,还不如说我邀你为友了。你是可塑之材,我要倾心教你。书斋中出不了真正的诗人。我要带你去见见世面。

    温庭筠诗词有名,当时大唐宣宗皇帝李忱喜欢唱《菩萨蛮》,宰相令狐?不善诗词,就经常请温庭筠代作新词来讨皇上的喜欢。这天温教授又接到令孤?的邀请,就带着大萼同去。

    令孤大人见了温庭筠,高兴地说道:温教授来得正好,快来帮本相填一首《菩萨蛮》,是皇帝陛下正等着要的。

    温庭筠叉手片刻,就填了一首新词《菩萨蛮》:

    水jīng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湖。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sè浅,人胜参差剪。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令孤大人很是满意,说道:温教授真是神才鬼手,挥毫就是一首好词。本相没有这个本事,就厚颜把这首词署上我名献给陛下了,请温教授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这是你作的。

    温庭筠笑道:考场救人原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相爷不嫌词拙,随意拿去用就是了。

    大萼赞叹道:师父真不是愧是坛侠客,不仅能救考场上的儒生,还能为当朝宰相雪中送炭,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温庭筠苦笑道:那又如何?我还不是像陈子昂一样,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令孤?笑道:你师徒两个一唱一合,拿陈子昂来影shè当朝,可是不太好啊!陈子昂被恶吏来俊臣处死了,你温教授可是我令孤宰相的座上宾。

    温庭筠笑道:我不过是随口发点牢sāo而已。比起陈子昂,我也算幸运了。这还要感谢令孤大人的提携。

    不料温庭筠第二天到国子监上课时,就把令孤?拿自己新词向皇帝献媚的事讲了出去,成了国子监师生们议论的话题。

    大萼问道:师父为何不给相爷留点面子?这国子监有师生数千,万一有人去向宰相大人通风报信,岂不是要给师父惹麻烦?

    温庭筠一脸怪笑,半真半假地地说道:我在考场助人为乐,却屡受考官责罚。他堂堂宰相拿我的新词取悦皇上,和考场作弊有何不同?我岂能让他作了弊还得意!况且责自负,万一那词中哪一个字触犯了皇上,我是要出头领罪的,与其等到出事之后再让他来揭发,还不如我自己早早揽过来。

    任何一朝的官场上和坛上都不乏阿谀之徒,很快就有国子监的师或生乘机向宰相献媚,把温庭筠的在国子监的行为报告给令孤?。令狐?知道温庭筠没有替他保密,很是恼火,又怕承担欺君之罪,只好向皇帝说明那首词是国子监的温庭筠教授所作。

    令孤?向皇帝奏道:臣rì前进呈的那首《菩萨蛮》,本是国子监教授温庭筠的新作。他自惭形秽,不敢露名,就央求臣来替他进献。臣推辞不掉,只好应他。请陛下恕臣欺君之罪。

    温庭筠的相貌确实有些丑陋,他眼小嘴大,尖耳猴腮,是唐朝第一鬼脸才子,人们都称他温钟馗,意思就是说他是个丑鬼。令孤宰相就乘机向皇上说他自惭形秽,来发泄心中怨气,想激起皇帝对他的厌恶。不料宣宗皇帝李忱天生就是个不嫌别人丑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丑人,说话结巴,看人斜眼,像个呆子。这个丑皇帝却很喜欢那首词,又爱屋及乌,喜欢上这个教授,根本没有理会令孤?对温庭筠的故意贬低,反而想要召见这位大才子。

    宣宗皇帝李忱当即笑道:爱卿荐词有、有、有功,不必自、自、自责。你让温庭筠进、进、进宫来,给朕讲、讲、讲他如何能把词作得如此jīng、jīng、jīng妙。

    令孤?赶紧通知温教授进宫给皇帝讲词。温庭筠却节外生枝,说:既然是相爷请我进宫,我就要带着徒弟一起去,否则我就不能奉召了。

    令孤?无奈,只好替温庭筠打掩护,向皇帝奏道:温庭筠手有残疾,写字费力,进宫见驾时要带个书童。

    宣宗皇帝笑道:这个大才子事还、还、还不少。就让他带个书童进、进、进来吧!

    大萼就被师父带进皇宫鳞德殿,见到了大唐宣宗皇帝李忱。他发现皇帝衣着朴素,态度和蔼,平易近人,只是说起话来却有些结巴,常常憋得满脸通红,眼睛也有毛病,看人看物都怪模怪样,就忍不住想笑。

    宣宗皇帝和颜悦sè,对温庭筠的书童并不在意,只顾和令孤?温庭筠谈诗说词,一时兴起,就说了个上句“金步摇”,让令孤?和温庭筠来对下句。令孤?对不出,不敢出声。温庭筠却不假思索,脱口对了个“玉条脱”。令孤?听不懂,以为是胡言滥对,正要看温庭筠的笑话,却不料宣宗皇帝很高兴,说对得极妙,予以赏赐。

    温庭筠谢过皇恩,令孤?就和温庭筠一起向皇帝告退。

    宣宗皇帝突然变得很严肃,向令孤?说道:爱卿要、要、要善自为、为、为之,万勿辜负朕的厚、厚、厚望,免得我们君臣不能再、再、再相见了。

    令孤?俯首奏道:臣牢记圣训,尽忠职守,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出了皇宫,温庭筠问道:相爷怎么满脸是汗?

    令孤?道:皇帝太威严了。本官为相十年,也称得上是皇帝宠臣,可是每次奏事,都要紧张得出一身冷汗。

    大萼道:我看皇帝和蔼可亲,他说话口吃的样子和怪模怪样的眼神,都很好笑。

    温庭筠道:你可别学别人以貌取人。正因为他口吃,看东西有点怪,从小像个痴呆,宫中人都称他痴儿,才被宦官选出来当了皇帝,以为可以把他当做傀垒。可是他登基之后,却一反常态,坐朝问政极其jīng明,让宦官们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皇帝城府极深,心计极重,过去的痴呆象全是装出来的。

    令狐?道:皇帝不仅jīng明,还很博学。他出的那上句金步摇就把我难住了。温教授对玉条脱,竟会让皇帝龙颜大悦。玉条脱三字十分生辟,本相闻所未闻,不知有何典故?

    温庭筠笑道:请相爷去问我徒弟吧!

    大萼赶紧说道:禀相爷,那三字出自《南华经》。

    令孤?就自我安慰道:原来是出自杂辟之书,怪不得我不曾见过。

    温庭筠笑道:《南华经》并非杂辟之书,相爷公务之暇,也应多看点书才好。

    令狐?听出他有讽刺自己不读书之意,脸sè很是难看。

    温庭筠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中书省内坐将军,鳞德殿外问白丁。是吾辈之辱也!

    令狐?听出这是在讽剌当朝宰相是目不识丁的武夫,遇到皇帝垂询还要请教布衣白丁,便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恃才居傲,有才无行,才是人之大辱!

    温庭筠冷笑一声,说道:相爷可不要忘了皇上的嘱咐,免得君臣不能再相见了。

    令孤?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拂袖而去。

    大萼私下向师父进言道:相爷对师父有怨言,只怕不是好事,还是谨慎为好。

    温庭筠道:你要学诗词,先要学骨气,不要被权势利害所困扰,否则不可能做出好诗来。我本不屑和他这等无学之辈周旋。现在长安毫无生气,只有江淮才是才子之乡。我要告个长假,带你去江淮游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