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我记得再清楚不过,从这里到村口,莫说是水笼头,连水沟都没有半条,而且在那个年代,自来水还远远没有普及,即便是城市里的人家也大多还是在井里挑水吃,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连电都没有的村子里,哪里来的水笼头?!
“看看去?”于涛征求着我的意见,出来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听见点动静,岂有不看清楚的道理。
我点点头,拉着于涛往暗处藏了藏,才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
这牌坊处已是靠近村头最宽阔的地方,再过去路便慢慢收窄,及到口子上,便是阿古第一次带我们来时被盘问口号的大树,我和于涛刚一转到树旁,便猛的瞧见在没有树荫遮挡的路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倒象是个人半蹲在树下,吓得我和于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于涛立刻反应过来,刹住脚步带着我往树干上一扑,这树也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树干宽大的三个成年人都合抱不过来,此刻倒成了掩护我和于涛最好的屏障。
我紧贴在树后屏息静气,感觉浑身发僵,心都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只盼望路上的人尽快离开,但直到十几分钟过去,那黑影还是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于涛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对着树那边努了努嘴,这么长时间过去,那边依然静悄悄,他也觉得有些不对,便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和他一起转出去看下。
我们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的探出头去,一幕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场景顿时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玉甲的人,正以一种蹲马步的姿态立在路中央,仰头望着半空的赤色月亮。他身上的铠甲片墨黑中透出白云一般的絮状花纹,在重重金丝锁扣的拼叠下,有如一只银光耀眼的白虎,从肩膀一直拖曳到腹部,在胸口部位形成一只威猛的虎头,怒目圆瞪的模样栩栩如生,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时刻可从铠甲上跳出来,端的可谓是巧夺天工。
那人双手半环在腰侧,托着一个同样质地的墨玉盆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那种滴答,滴答的声响正是从他手中的玉盆中传出来的。
于涛轻轻的啧了一声,凑近我耳边低声道:“好东西!”
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这人身上穿的玉甲,和我们在乌木庙前看到的那玉石盘子极为相似,都是用上好的墨玉做成,也不知道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我正看的入神,于涛已经用脚尖勾起落在树下的一小截枯枝,对准那人的方向轻轻扔了过去。树枝落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清晰,奇怪的是那人却依然动也不动的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
“是不是聋子啊?”于涛低声问我道:“这样都听不到?”
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我们站的位置望过去,只看的见那人仰头露出的一个下巴,连脖子都被墨玉铠甲完全遮挡,更别说想看见那人的脸。
于涛见试探之下那人根本没有动静,好奇心已经被完全的勾了起来,先前的谨慎早就被扔进爪哇国里去了,也不再隐藏行踪,反倒忙忙的拉着我跑过去,想要趁没人时看个仔细。
我被他这突然的一拉弄的跌跌撞撞差点摔倒,正想开口叫那小子小心点,不想他跑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香。”
被他这一说,我也察觉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一股美妙的甜香味,馥郁芬芳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找到香味来源好好品尝一番,而这甜香味,随着我们越靠近那身着黑色玉甲的人便越明显和浓烈,那香味正是来源于他手中所捧的玉盆。
我和于涛被这香味吸引,急急几步跑了过去,近到那玉甲人身边才发现,那人比我们远处看起来更为高大些,脚上那双黑色的玉石锁片靴子,靴底厚的厉害,高高的垫上了一长截出来,倒象是踩着两只高跷,目测足有两米五开外,连于涛也不过才齐到那人胸口,好在那人手里的玉石盆子不过半端在腰部,足以看的清楚。
就见那黑玉盆子里浅浅盛着半盆液体,月光下虽然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但近处闻起来更加芬芳宜人,高处还有继续一滴一滴的液体缓缓滴入盆内。
我不禁有些疑惑,此夜虽然赤月高悬,但没有一滴雨水,竟不知道这不停滴入玉盆中的液体是从何而来,便悬空接了一滴,用两根指头试着捻了一下,触手厚腻粘稠,当下心头一沉,一把拉开还在探头往盆子里猛瞅的于涛:“离远点,这东西是血!”
“啥?”于涛那完全被香味吸引的脑子,显然没有听明白我在讲什么。
“这盆子里装的是血。”我无奈的再说一遍,同时退后两步开始仔细寻找鲜血的来源。
今夜的月光实在算不上亮,稍远一点便象蒙上层薄纱,难以看的真切,但好在我们距离已经足够近,又是存了心去仔细看,就见那被黑色玉甲整个护住的喉头部位,竟然有个一圆形的小孔,一滴滴的鲜血正是从这不起眼的小孔中滴落下来,正好滴进黑玉盆的中央。
于涛也看到了那个小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扭头问我道:“这是在做什么?这人是活的还是死了?”
我只能摇头,不知道这是不是古村长他们的秘密,更不知道这恐怖而诡异的情景是不是他们的祭祀方式,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的这个黑玉甲人纵然不是死的,也决计再活不下去,他手中所端玉盆里的液体,几乎已是一个成人的总血量。
“这也太残忍了。”于涛恨恨咬牙道:“这件事我一定要跟邢队说。”
“邢队管不了的。”我说:“我们明天就走了。”
于涛便又恨恨的骂上两声,却也和我一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于这个村子而言,始终不过是个过客,他们长久以来形成的习俗,也不是我们有能力改变的,纵然这种习俗在我们眼里是蛮荒甚至残酷的,我们也完全无能为力。
我拍拍于涛的肩膀,心里对这野蛮习俗的厌恶感挥之不去:“别想了,回去吧。”
于涛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跟我走出几步,突然又站住道:“我想上去看看,说不定那人还没死。”
“你想救他?”我问于涛,看那小子坚定的点头:“就算你能救的了,说不定明天他会死的更惨。”
“我不管。”于涛道:“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受不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半蹲着搭个人梯:“上去,先把人放下来我看看。”
“陈哥。”于涛叫我,一脸的百转千回,象是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只说出三个字:“谢谢你。”
我笑笑:“大男人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放人的时候动作轻点,别给我们惹麻烦就行。”
于涛便点点头道:身跃上我的肩膀坐好,等我撑着身子站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运气好,在这里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人过来,我特意叮嘱于涛把动作放轻,不要弄出太大声音,怕被人发现不好交代。
谁知道我刚把身子打直,肩膀上的于涛突然大叫一声,登时吓的我腿一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