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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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安位于洛淮都城昆定西南,依山傍河,无论是从昆定走淮水进洛淮最肥沃的淮南平原,还是从淮水上岸过洛水往宁界,都得经过这里,占据了如此得天独厚的交通枢纽位置,繁华自然不在话下。

    新安最西边辖地湖县却跟新安其他地方都不同,在新安其他地方都还是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的傍晚时分,这里已经是一派乡村小镇的宁静安详,只有各家各户几盏昏黄的油灯从窗户里照出来和天上稀落的星星做伴。在历史上湖县也曾经风光一时,县名得于县东连通淮水的沉星湖,传闻这里是上古龙沙之战中穿云shè杀鼬狐之地,战后成为了某位英雄的封地。只是年代久远已不可考,而且据说那位英雄来到湖县后深居简出作了隐士遁于山水,后来和这位英雄xìng情相近的一些闲云野鹤移居过来了不少,子孙两千年繁衍下来,逐渐就形成了湖县宛然世外桃园般的乡村气氛。

    沉星湖旁一间民居里面的气氛和整个湖县显得格格不入,屋子的主人已经过了六十岁,人们都叫他应翁,跟自己的孙儿应劭相依为命,有个颇有才名的远房侄儿在新安城里开了间书画店子,生意不错,经常接济爷孙俩,rì子也就过得下去。今天不大的屋子里或坐或站的挤了七个人,一个身材高大须眉皆张的大汉更是走来走去,影子被油灯印在窗纸上晃悠个不停,让屋子里的气氛更加显得压抑。厅堂里有五张椅子,居中而坐的是一个面sè略显苍白的青年,约摸三十出头,身上的粗布衣衫却掩饰不住华贵的气质,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油灯,焦点却显然并不在油灯上。青年两边各坐一人,左手边一人抬头望着屋顶苦苦思索,右手边另一人闭着眼睛,原本相距甚宽的眉头已经完全皱在了一起。青年背后一年龄相若之人站姿挺拔,面无表情,只是按着腰间刀把的手上凸起的青筋透露出他并不像表现的那么淡然。

    应翁爷孙两避在厅角,说是避,但是厅堂就那么大,也只是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青年长长叹了口气,道:“唉,洛淮祖上,这次洛据是已经到了绝路,难道我做错了吗?”走来走去的大汉闻言停了下来,道:“太子殿下,你是错了,错在三年前没让我动手干掉那家伙,养成了今天的局面。”青年微微摇了摇头,用手扶住了额头。

    “行了,老徐,没上没下。”洛据右手边的人睁开了眼睛,望向洛据,道:“殿下,不管我们实际上的目的是什么,对皇上而言,我们已经被定为叛乱,被下旨缉捕。所以现在要考虑的是目前该怎么走,而不是徒然后悔,这里并不安全,不管有什么打算,都要尽早。”

    “悔不该当初不依陈老师的方略早下狠手占据先机。只是现在,我还有什么路可走呢?”洛据抬起头来无神的望着老者。“临机谋断,非我所长。为了你和跟随着你的人,殿下必须振作。”陈老师看了对面望着屋顶的人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洛据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望着屋顶的人,yù言又止。老徐却没有这好耐xìng了,跑过来一把拉过那人的肩膀,硬把他扯得看着自己,问道:“黄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作作好事,不要再老神在在了,想到什么办法快说吧。”

    黄老似乎从走神中刚醒过来,先看了下四周,然后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老徐的手挪开,对着洛据微微欠身,道:“殿下,目前我们既然未请旨就在京都举兵而且确实杀死了罗显,又不是去请罪而是逃离了京都,无论在事实还是事后处理上都坐实了造反一事。圣上虽然英明不会为杀罗显这件事迁怒太久,却不一定能容忍殿下有胆不知会他就私自行动。能而且敢在京都举兵等于殿下有了武力颠覆圣上皇权的威胁,所以,现在回京请罪是最险恶之策,与送死无异。如果不回京都,那我们还可以有四个方案选择。第一个选择是东脊联盟诸国,那里目前没有一个能在全联盟真正发号施令的人,虽然可能收容殿下,而且盟主谢元在圣上的要求下会发布在全联盟通缉殿下的号令,但他不会也不可能真的有能力在全联盟全力追捕殿下,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安全在那里是上选。之后可以逐步秘密聚集失散的人手,以我们的实力在东脊控制一个小国成功的可能xìng不小,至少富贵无忧。但是前往东脊的劣势在于我们不能有大的动作,比如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增强国力,或是与圣上联系以求谅解,一旦引起注意暴露身份,会引来盟主谢元和圣上什么反应难以预料,除非成为东脊盟主,否则我们没有丝毫自保的力量。不过就算能成为盟主,东脊的联盟xìng质和实力,能帮到我们多少很难说。”洛据缓缓道:“不能过快增强国力,成为东脊盟主那需要几十年,或者几代人,到时候周克明那条老狗早就老死了,有其他快一些的法子吗。”

    黄老点了点头,道:“既然殿下如此急切报仇,那第四个选择遁于山林或者出海寻找未央躲避一阵子之后看情形再作打算自然是不用考虑了。剩下的两个选择都是凶险异常,一个是向北寻找沙蒙,假意投靠......”洛据坚定的打断道:“这条不用再说!唉,只剩下宁界了吗。”黄老微带赞许的道:“宁界与我洛淮向来关系奇特,边境时有交战,但是两国表面上又非常友好,实力也不在我国之下。只是殿下往投,凶险xìng实仅次于沙蒙,在一般来说,宁界会将殿下移交给圣上处理来明哲保身,但是宁界近两年来权贵朋党分立山头,其中就是我们的机会。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愿意冒险帮助我们的人,赌的是殿下能不能与圣上最终和解,输了当然是身家xìng命不保,但是赢了,就可以多出洛淮未来君主这个强援从而在宁界群臣中一支独秀,只是这样会将殿下置于九死一生的处境,成功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洛据皱眉道:“看来只有宁界与东脊两者中选一个,只是一险一慢,让人难以决断,方将军,你觉得如何?”身后握刀男子闻言,凌厉有神的眼睛微动,上牙咬住薄薄的下嘴唇,沉思片刻,道:“庭威以为,东脊之法较为稳妥,即使最终失败,至少殿下能活着,就可以做很多事情。殿下去东脊暂时避难的同时庭威可以前往宁界打探消息,如果有机会,能尽快与圣上的释清误解,除掉叛贼。”

    黄老道:“这两法子不能同用,往宁界本就是冒险之举,意在说服可能有此一搏心理的人,方将军独身前往没有殿下同行以彰显我方与圣上和解的信心并且作为人质,宁界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冒成为圣上死敌和授政敌以柄的险来用举族xìng命赌这个绝险之局,只会白白牺牲方将军并且非常可能暴露我们的行踪,只要有人知道了我们决定要前往东脊,我们就永远也到不了东脊。殿下,当断不断,遗祸无穷,在周克明的事情上你已经错过了两次机会。为尊最重要的不在于是否作出了绝对正确的选择,而是能及时作出选择!”

    猛然间屋外无数火把起,有人大喊道:“我乃新安令史李寿,奉圣谕请太子殿下及门下人等回宫面圣。”洛据只觉得全身冰冷,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同时心底不由得又有一丝不甘。应劭年纪幼小,吓的全身都哆嗦起来,应翁忙把孙儿拉到怀里,自己的手却也不停的发抖。方庭威迅速闪到窗边向外望去,外面火把下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官兵将这间屋子重重围困,最前面两排弓箭手都拉开弓对准了屋子,缓缓转向洛据,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洛据一声叹息。

    “段其东这个狗娘养的,竟敢出卖殿下和兄弟们!”老徐盛怒下一拳将桌子砸得四分五裂。内室发出一声惊叫,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小他三岁左右满脸惊恐哭泣着的小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洛据站起身来,过去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道:“芸儿乖,不要哭了,”向年级大些的男孩问道:“遥,轩弟弟呢?”

    “父亲,我在这里,”稚嫩的童音答道,一个看上去比洛遥稍小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内室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芸妹妹的糖葫芦刚才掉了,我帮她捡起来擦了一下。”

    见洛轩把糖葫芦给了妹妹,洛据点了点头,回去坐下。遥见到窗外的火光和屋内的气氛,脸上的惊慌之sè更浓,拖着身后的弟弟妹妹走到了应翁爷孙俩站着的角落,哄着被吓哭的妹妹,洛轩静静的站在哥哥身后,望着地上。“其东这人虽然一向以利益为先,但还是讲些忠义的,不然不会一直跟我们走到现在,他不可能去告发我们。皇上颁下如此重令通缉殿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东应该是在打探消息的时候露出行藏被抓,既然抓到了他,自然就知道殿下在这附近,湖县就这么大,应先生与殿下有旧的事情知道的人也有一些,想找到这里不是什么难事,其东是否招供没有太大意义。”方庭威咳嗽一声,淡淡的道。

    洛据慢慢站了起来,颓然道:“纵不甘心,奈何,奈何。我这一生,就败在了优柔寡断上。今天的事,已无幸理,各位都是当世之才,本当扬名千古,可惜洛据不才,有负诸位,这里请受我一拜,若蒙不弃,来生世洛据仍愿与诸位再续今生之义!”说完拜了下去。老徐和方庭威忙上前扶起洛据,老徐急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今天我们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殿下安然离开!”

    洛据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徐将军,他们既然如此登堂入室的来,自然就是算好了我们一定逃不了,现在逃,还能逃到哪里去?”老徐瞪眼道:“难道坐着等死不成?”洛据走到应翁面前,面露坚毅神sè,道:“本想将来平反昭雪后再来报答应翁之恩,洛据今天已到绝路,看来是无望了。但请放心,洛据虽必死,却一定保你们爷孙安然无恙!”应翁满面惶恐,摆手道:“不敢,太子殿下,草民不敢。”应劭怕的厉害,又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只是缩在应翁背后瑟瑟发抖。

    洛据走进内室,撕下衣襟下摆,铺在床上,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咬破右手食指,在撕下来的衣襟下摆上写着什么。

    应翁看着洛据拿着叠起来的衣襟下摆走出来递到自己面前,忙伸出双手接过,只听洛据沉声道:“只要将这个交给圣上,必可保你二人平安。”

    屋里气氛一时无比压抑,静的可怕。猛听到晃荡一声,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多个官兵涌了进来,老徐大怒,顺手āo起一条板凳冲上前去砸在那名踹开木门的兵卒头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板凳四分五裂,木屑纷飞,那兵卒头破血流,捂住脑袋坐倒在地,众官兵为他所摄,纷纷退出门去,老徐正要冲出门去,只听得洛据道:“徐将军,住手!”

    老徐只得停下,回头望向洛据。洛据缓缓走到门口,冷冷的望向瘫软在地的那名兵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职?”那兵卒头昏昏沉沉的,血不断滴下,哆哆嗦嗦道:“小,小的张富昌,是湖县县卒......”洛据惨然一笑:“小小一名县卒,也敢破门而入来拿我。”不再理会张富昌,走出门外对带头的官员道:“你是新安令史李寿?”李寿上前一步道:“下官正是李寿。”洛据点了点头:“好,李寿,李寿,没想到最终这功劳落到你的头上。”李寿肃然道:“殿下说笑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rì之事,若非太子与皇上有了些许误会以致皇上降旨请太子回宫澄清,下官怎敢为难太子殿下,只是既皇上有此旨意,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让下官为难,皇上与太子乃是骨肉血亲,纵有天大误会也必能消解,下官区区一县令,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殿下都是吃罪不起。”洛据重重哼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或许说反了,是忠君之事,食君之禄吧?”李寿躬身道:“殿下见识高明。”

    洛据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寿道:“真小人总胜过伪君子,”洛据回过身去,见屋内众人全都已经出来站在门口,指了指应翁和应劭,抬高声音大声道,“这两个人,他们知晓我这案子的重要机密,必须面禀父皇,此机密如若泄露或者到不了皇上那里,你的脑袋估计不会太安稳。”李寿苦笑道:“太子放心,这里近千人都听到了您的话,下官必会尽力保此二人xìn据道:“你倒是痛快,”犹豫片刻,轻声道:“还有一事......外面都传闻我父皇收了母后的玺绶,此事可真?”李寿目露犹豫神sè,良久道:“此事下官不甚知情,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再耽搁时间,这就让下官护送太子回京,回到京城,自然一切明了。”洛据见李寿眼神闪烁,正要追问,只听得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道:“李寿你何必欺瞒太子殿下,皇后被圣上收回玺绶后羞愤难当,又为殿下之事焦虑忧愁,已然自尽了。”

    洛据立时脸sè大变,身子晃了一晃就要倒下去,洛遥冲了过来,搀扶住洛据,惊呼道:“父亲!”洛据摆了摆手,见洛轩默默地牵着抽泣的妹妹站在门口,回头死死盯住说话那灰衣之人,惨白的脸上再无丝毫血sè,颤抖着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放下,道:“你,你说什么,母后她,她怎么了?”那人仍是一副yīn诡的面容,道:“景皇后归天,此事在京城已然传开,莫非太子殿下尚未知情?”

    洛据望向李寿,李寿垂头道:“此事只是传闻,圣上尚未昭告天下,想来必是......想来总是真假难测,下官也是昨rì才听到这个传闻。”洛据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双膝一软,泪水夺眶而出,哭喊道:“母后!孩儿不孝,连累你了,周克明!你这个卑鄙小人!恨我无能,只杀得了罗显这条走狗,让你们两个给跑了。老天,你不开眼的吗,这种恶毒小人居然让他们活着为祸人间!”

    灰衣人yīn测测得声音再度响起:“太子殿下请节哀,勿要因卫皇后之亡而心生邪魔,诬蔑镇东将军。”洛据站了起来,眼神就像要活吞了那人,咬牙道:“阁下何人?”灰衣人道:“区区卑贱之人,名字有辱太子殿下清听。”

    “清听你娘的屁!”一声怒吼在身后炸雷似的响起,洛据回过头,只见老徐和方庭威已经站在自己身后,老徐眼睛红得充了血似的,如果不是被方庭威死死拉住,早就冲上去拼命了,方庭威虽然拉着老徐,但是也已经把自己的单刀拔出拿在手里。洛据正要开口,猛然只觉得自己身旁一阵微风拂动,一道黑sè箭影向灰衣人迅急掠去。

    只见灰衣人伸出左手两指,轻巧的夹住那支弩箭,弩箭上却因为惯xìng溅起一片细小的黑sè水滴散向灰衣人。灰衣人脸sè微变,急忙将弩箭扔在地上,扭头转身闪避。众人向弩箭来的方向看去,猎弩从洛轩颤抖的双手中掉下,洛遥赶紧将他拉到自己的背后,双眼中的惊恐更甚。

    灰衣人转过头来,苍白无血sè的左边脸上多了三点墨绿的斑点,他看了看自己半截已经变成墨绿sè的左手食中二指,一个残酷的笑容浮上脸面。老徐见情形不对,正要冲上前去,灰衣人抬手就是三支袖箭,方延威见那袖箭锋刃上泛着蓝光,大喝一声,拉开老徐,单刀直出,挡开shè向洛据和老徐的两支,对第三支却已是鞭长莫及。

    咚的一声,洛遥咽喉中箭,连死前惨叫都没有发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洛轩和洛芸一声哭喊,扑到哥哥的尸体上去。灰衣人看着洛轩,眼中到了极点的怒意慢慢的消散开去,最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漫不经心地道:“湖县的五步青蛇之毒果然名不虚传。钦犯如果再负隅顽抗,立即放箭!”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淡淡的接着说道:“皇孙洛遥公然拒捕,袭击钦差,被格毙当场。”

    洛据怔怔的望着自己儿子的尸体,缓缓起身,一个趔趄,转身摇摇晃晃的向内室走去,喃喃的道:“我小的时候,父皇让舅舅告诉我,汝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yù求守之主,安有贤于汝者乎?又说,父皇征战天下是做尽恶事,办尽难办之事,等以后你做了皇帝,就可以做一个清静皇帝,得享自在。”

    灰衣人看了李寿一眼,李寿面漏尴尬之sè,心中暗暗懊悔,太子被通缉后在自己管辖境内出现,自己本打算先围困太子,好言相劝,至少也不太过得罪太子的情况下将太子带回京城请功,如果皇上当真要杀太子,那么太子已死,自无人再为难自己,平白得大功一件,而皇上如果赦了太子,太子传闻是大度之人,只要不是太过无理,事后加以赔罪,并以职责所在,不敢徇私以对,量来太子也不会逼死自己。谁想就在调集齐人马之时来了灰衣人这么个手握圣命的钦差,自己一介令史自然得罪不起只得让他同来,可他现在直接杀死皇孙,看来连太子也不会放过,事后多半还会将这些罪过全推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情不管结果如何,调兵围捕太子全是自己一手策划,杀死皇孙的罪名是背定了,已经无法辩白。但是事已至此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只好咳嗽一声,道:“太子殿下请节哀,圣上圣谕催促甚紧,还请太子殿下这就让下官等伺候启程回京覆命。”洛据像没有听到一样,轻轻推开了过来搀扶自己的方庭威,话音中没有半点生人气息的说道:“容我更衣。”向屋内摇摇晃晃的走去,反手关上了内室的门。

    场中一时间又静到了极点,只有火把的噼叭声。

    内室中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在场的人都想到了些什么,方庭威飞奔了进去。老徐一声怒吼,冲向灰衣人,一拳打了过去,隐隐有风雷之声,速度之快,弓箭手们竟然来不及反应。灰衣人冷笑一声,轻巧的避了开去,仍有闲暇的叹道:“倒有力气,不错,不错。”声音中透着一股见到心喜玩物的兴奋。“痨病鬼āo你祖宗的!”老徐一通拳脚下来连灰衣人的衣角都没碰到,不由得更怒,全身都变得通红,拳脚的速度的陡然变快了一倍有余,灰衣人措不及防下险些中招。

    灰衣人向后飘出一大段距离,抬头见到老徐的异态,神sè略微一顿,更是喜笑颜开,大笑道:“不想今rì碰到如此好把式,以后都不用废力气找人干那粗活了。”说完变戏法一样手上多了一把白sè折扇,边扇边说道:“这大块头,看你热的,小心中暑。”

    老徐眼睛已经全是红sè,嘴里发出野兽的低吼声,两腿一蹬,瞬间来到了灰衣人的面前。灰衣人也是一惊,不想老徐速度会到如此之快,但看老徐膝不抬肩不动,正疑惑接下来老徐会如何出招,只见老徐头颈一伸,一张嘴,竟然是直接向自己咬了过来。灰衣人脸上首次显出凝重的神sè,头一低,用额头撞在老徐的额头上,这一借力,同时加上后跳之力,险险躲过这一咬,只听嘎擦一声,老徐那一咬咬空后上下牙相碰发出一声大响,嘴里喷出血来,想来满嘴的牙都已经碎裂。

    灰衣人脸上怒sè一闪而逝,又回复了那一副yīn惨惨的表情,不等老徐从刚才一震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疾冲向前,竟然比老徐刚才动作更是要快几分,老徐只觉得有人靠近,本能抬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头上一片yīn影飘过,已经被灰衣人用折起的扇子敲中后脑,虎吼一声,倒了下去,刚从内室红着眼出来的方庭威眼见老徐倒地想冲过去救人,对面的弓箭手这次却是有了准备,一顿乱箭shè出,方庭威只得回身护住洛遥尸体旁边的洛轩和洛芸。只听得身后一声惨叫,方延威回头看时,却是应翁背上连中五箭,抱住应劭倒在地上,看到陈老师和黄老因为站在两边没有被波及,方庭威心中稍安,再看老徐时,已经被灰衣人身后两名手下拖进了官兵中去。

    灰衣人满意的看着自己手下将昏迷的老徐捆得结结实实的抬走,正要下令继续放箭,却听黄老大声喊道:“且慢,阁下莫非是洛淮京都巷子里的人?”

    灰衣人本就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打量着黄老,苍白的左脸上新添的三点墨绿疤痕更增了几分狰狞,收起手中扇子,道:“如此广闻博识,这位莫非是少傅黄豫黄老先生?”黄豫道:“不敢,正是老朽,敢问阁下如何称呼。”灰衣人道:“打过交道的人都称在下知客。黄老的灵蕴之学向来为家主所推崇,不知有何指教?”

    黄豫不答,转头向方延威道:“太子殿下可是已经归天?”方庭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握着刀,缓缓的点了点头。黄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下颚的白须不停颤抖,闭上眼睛再用力的睁开,对知客道:“阁下既然是京都巷子里的人,那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受圣上所托,圣上才是客人?”知客点头道:“不错。”黄豫直视着知客的眼睛,道:“那,要活的还是死的?”知客道:“虽然有人想要死的,但是圣上既然找我们来做这件事情,那他的意思,自然也是死活都可以。”

    黄豫抬头仰望天空,道:“那,老朽有一个请求恳请知客先生。”

    知客道:“黄老请说,某且试一听。”黄豫道:“老朽希望能见贵主人一面。”知客断然道:“黄老虽然是主人推崇的人,但是事情就是事情,我们的规矩不会改变。”黄豫道:“知客先生误会了,老朽总算是少有虚名,在谋略和决断上也有一些心得,如今身为败军之将,只希望面见贵上一面,看胸中所学能否为贵主人看中,成为贵主人这次事情的报酬之一,得以苟延残喘。不论贵上如何决定,老朽从此刻起再不是太子府的人。”

    方庭威怒道:“黄老,太子尸骨未寒,你怎么能在他面前背主求荣,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黄豫指着星空的zhōng yāng道:“中天星宫虽为烟云所扰,但是星基隐而不蔽,新星孕而待显,正是还有无限盎然生机,然而我这一代的人已经过了最亮的时刻。从太子五岁起成为少傅,看着他长大,二十九年了,我已经是风中烛火,却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所以我很怕死。”转头对知客道:“知客先生不知是否能答应老朽的要求?”知客沉默片刻,诡笑道:“主人应该有兴趣一见。黄老倒是有趣的人。”

    黄豫对知客拱手为礼,道:“请借刀一用。”知客示意,身后一名蒙面手下递上一把匕首。黄豫端正仪容,向屋子内室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在脸上横划三刀,道:“从今起无颜再见天下之人。”不顾满脸血污,随知客的蒙面手下而去。

    知客撇嘴道:“如此迂腐的人怎么创出灵蕴之学的。”对陈老师和方庭威道:“有话没?”

    陈老师淡淡道:“太子虽然软弱寡断,总是个温厚待人之主,不能无人追随。”坐倒在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吃了下去。

    知客示意一名手下看着陈老师,望向方庭威。方庭威回身看了看拉着抽泣的应劭和洛芸走到屋内默默站着的洛轩,低矮下上身,两道剑眉微微皱起,将刀指向知客,自然的散发出一股稳如磐石的气势,坚定的道:“自古死谏,武死战,就让我见识一下阁下的手段。”知客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yīn然一笑道:“久闻太子卫队长太保方庭威金钟罩神功和迅影刀法是京都一绝,虽然看起来还差些境界,但收拾你绝对是个废力气的活,”停了片刻,将扇子向方延威一指,吐出两个字:“放箭!”

    洛淮以武立国,即便是地方州府的军队也都不可小视,虽然眼前太子自尽,皇孙被杀变动巨大,但蓄势已久的近两百弓箭手闻令仍然毫不犹豫地自动分成几批轮流向方庭威放箭。一瞬间在火把的映照下方庭威只见无数黑影如蝗飞来,急忙挥刀护体,内息流转,运起金钟罩神功,全身皮肤立时如同jīng钢,漏过刀网shè到他身上的箭羽纷纷断折落地,不片时在他身周就已积下厚厚一堆断矢。

    二十多轮箭雨过后,方庭威挥舞的刀光明显的慢了下来,身上也开始渗出血迹,但他虎吼一声,竟然向箭手们逼近了七八步。知客哼了一声,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个袋子,打开来,向方庭威扔了过去。方庭威在漫天箭雨下已是看不太清,见一个黑影急速飞来,本能就是一刀砍去。布袋当即碎裂,白sè粉末四散飞舞,方庭威顿时眼前一黑,跟着只觉得胸前和小腹奇痒后一麻,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挺扎手的,”知客看了看插着两只袖箭和六七支箭矢的方庭威,“居然这样都没死。多加几条链子,琵琶骨也要穿了。”

    李寿看着知客的手下熟练的拿出铁钩和铁链,不忍的转开了头,向知客道:“大人,剩下的怎么办?”知客看了极力掩饰着惊恐看着自己的洛轩和抽泣着的应劭洛芸一眼,道:“你看着办吧,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李寿偷偷瞄了知客脸上的疤痕和墨绿的两根手指一眼,惊疑的道:“做完了?”知客摸了摸自己脸上那三点绿疤痕,又将左手的墨绿手指拿到眼前看了看,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好杀的人,只是个知客,只是我也要吃饭,既然收了钱就要做足够的事情,每次被主人弄出来做事我都会很烦躁,而唯一解除这种烦躁的办法只有杀人。一份,两份,事情够了。其他的带回去留给客人自己解决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