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龙看着码头的情景心情有些沉重。他和李玉梅并肩走着,两人似乎都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却谁也没有张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两人在船上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情趣相投,双方的交流都放得很开,毫无顾虑,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双方都被对方深深吸引着。但是上海到了,环境不同了,两人的内心深处又同时产生出一种莫名之痛,这种痛苦扭曲着他们的心,使他们对对方产生出一种隔阂,拉开了双方的距离。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玉梅,留个电话吧,很难遇到象你这样才貌双全,又善解人意的可人儿,要是从此后就弄丢啦,再也找不着了,那我的损失可就大啦。”范云龙还是先开口了,一副公子哥的神态,他先找回了自我,回到现实中,又变得洒脱起来。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贫,什么东西到了你嘴里,就变样了。看你这副公子哥儿的相,不知道有多少老相好在等着你吧,忙都忙不过来,说不准下次见面都不认得我啦呢。嘻嘻。”李玉梅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两人相互留下了联系电话,边走边聊地走出了码头。因为是货运码头,因此前来接客的人不多。二个穿黑绸衣带着礼帽的青年人看见范云龙和李玉梅,赶紧向他们走来。
“您是从天津来的李玉梅小姐吗?”其中一个年青人问道。
“是的”
“哦,李小姐辛苦啦,师傅让我们俩来接您,请上车吧。”年青人接过李玉梅的行理,放进了停在边上的一辆黑sè别克车的行理箱中。
“云龙,我们就此别过吧。”李玉梅似乎有些伤感,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她还是没有说话,转身坐进车内,扬了扬手,车开走了。
范云龙来到街上,找到了一家车行,要了一辆车,将家中的地址告诉司机后,一个人靠在后座沉思起来。他没有将具体行程告诉家里,一是他不想让家里来接,怕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是如果家里知道他的行程,爷爷肯定会亲自来接他,他不想让爷爷太劳累。
范云龙是范家三代单传的独子,自小就深受爷爷的喜爱,幼年时期跟随爷爷学习国学,打下了很好的国基础。七岁开始,爷爷又为他请了江湖上有名的国术名家万籁声教授武术。万籁声师从武术名家杜心武,擅长自然门拳法,身手矫健敏捷、技击动作迅雷不及掩耳,以快、准、狠著称于世。范云龙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功,几年下来,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范云龙最早接触**思想是在二七年的国民党清党运动中,那时他还只有不到十五岁,只是似懂非懂地道听途说。后来范云龙考入上海大学,受教务长瞿秋白的影响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思想和**人,在毕业前加入党组织,并担任了党小组长职务。这次回到上海,范云龙是带有任务在身的,他目前对外公开的身份是天津祥云贸易公司的副经理,秘密身份却是**天津市委的副秘书长,受天津市委书记直接领导,专门负责天津的地下情报工作,是天津**地下情报人员中的杰出人物。国民党迁都hóng qìng后,rì军迅速攻占南京,并着手展开武汉攻略战,上海的地位和作用就显得异常的重要啦,成了各界情报人员聚集的场所。为加强上海地下情报工作,受**zhōng yāng情报部委派,范云龙由天津转入上海工作,他的身份是zhōng yāng情报部的特派员,主要任务是协助领导上海的地下情报工作,不参与一般xìng工作,并适机打入敌人内部,以争取到更多的情报来源。他的身份目前极为保密,zhōng yāng情报部的档案中即没有他的相片,也没有他的名字。甚至连最基本的档案材料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田园”,证明身份的联系密语也只有zhōng yāng情报部的几位首长知道。在天津他与市委书记单线联系,但两人并未谋面。zhōng yāng指示他到上海后,直接接受zhōng yāng情报部领导,暂时蛰伏,适机而动。“任务很艰巨呀。”范云龙心里默默地念道。对于来上海后的工作,他目前还没有理出头绪来,但他知道,组织上对他的期望很高,留给他运筹、思考的时间不会很多。车子来到了定海桥波阳路的范府大门前,范云龙下了车,提着行理站在了自家的门口,他有些百感交集。五年前从这个家门口离开后,他还是第一次回来,他最想念的人是爷爷,他信服爷爷的人格魅力。他也想念他的妈妈,妈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从不多事,只知道默默地āo劳。范府的大门还是老样子,但是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毛头小子啦,他觉得对这个家有些亏欠,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作更多的补偿啦,忠孝不能两全,他的眼眶有些湿润,轻轻地拍了拍门上的铜环。
“少爷回来啦,是龙少爷回来啦。”开门的是家中的老佣人吴妈。看见云龙提着行理站在门口,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大声地喊叫,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吴妈接过行理,拉着云龙的手,象是怕他马上又会从家中跑出去似的,牵着他来到了正屋的大堂里。
随着吴妈的喊叫声,整个范家大院都沸腾起来。跑得最快,到得最早的是小妹杨丽。
杨丽今年十七岁,河南人,家境贫困,五岁多的时候随父母外出逃荒,来到上海后不久,父母双双撒手而去,小姑娘从此独自流浪。某rì,杨丽病饿交加,晕倒在一条小溪边,恰好被路过的范云龙发现,回家叫来母亲,把小姑娘背回了家。
杨丽本来身体就没有什么大碍,几天没有进食,加上受了些风寒,所以身子有些虚弱。一碗鸡汤灌下去,脸sè渐渐红润起来。
“娘,快看,醒了,醒了。”看见小姑娘慢慢睁开了眼睛,范云龙高兴地拍手叫道。
“小姑娘,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吧。”范云龙的母亲王氏半坐在床边,递过来一碗鸡汤面。
杨丽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大妈和边上范云龙关切的眼神,她知道她遇到了好人家。后来杨丽被王氏收到膝下认作义女,从此在范家住了下来。王氏本来就心地仁厚,加之只有范云龙一个独子,所以对杨丽关怀倍致,jīng心照料,视如已出。杨丽知道范云龙救过自己的命,所以从小就对这个大哥哥特别的好。她也很感激范家对她的照顾,经常帮着王氏āo理些家务。她xìng格活泼,敢爱敢恨,也很受范家人的喜爱。
“五年不见,小丽真的长成大姑娘啦。我出去的时候你还就这么点高呢。”范云龙笑着模了摸小丽的脑袋,用手比划着,一副大哥哥的模样。“真是女大十八变哦。看来再也不能叫你小鸭子啦。”小鸭子是范云龙偷偷给杨丽取的外号,小时候,杨丽常常喜欢跟在范云龙后面,象是他的尾吧,于是范云龙就给她取了这个外号。这个外号只有他和杨丽两个人的时候才叫,所以别的人根本不知道。
“爷爷呢?”范云龙问道。
“在悦心阁呢。”
“走看看爷爷去,爷爷身体还好吧。”范云龙边说边往后堂走去。
“云龙,你总算回来啦,臭小子,你还知道要回来看爷爷呀。”在通往后堂的回廊上,范长生正快步走来。他一把抓住范云龙的手说道:“你也不给个准信,你爹还有你娘上午还在搬头指头算rì子,估计你要明天上午才能到,这不俩口子不让吴妈出门,又专门上街给你采购去了,还说亲自买的东西才合你的意。你爹妈真是太想你啦,你就别再和你爹赌气啦,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的向你爹认个错,别在任xìng了。走,到我的悦心阁去,说说你在天津的情况。一个人在外面,真是难为你了,你们这父子俩真是的。”
因为过于兴奋的缘故,范长生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到了悦心阁,他看着跟进来的杨丽说道:“真是傻姑娘,还不给你哥沏茶去,傻站着干什么?”看着两颊兴奋得有些微微泛红的杨丽快步出门,他又喊道:“你哥喜欢喝铁观音,别拿错了。”
“云龙,这些年一个人在天津是怎么过的,跟爷爷说说吧。”落坐之后范长生关切的问。
“我一个人在天津过得挺好的,帮一个朋友一起做些经贸生意。我是爷爷您一手培养起来的,外面这点子小风浪还闯不过来吗,爷爷您也太不自信啦。您不是打小就教育我,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要敢闯敢干嘛。怎么我真正走出去了,您又不放心啦。”
“放心、放心,你这种xìng格我喜欢,不愧是我范长生带大的好孙儿。”范长生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过,爷爷,我这次真的想通了,我不会再和爹赌气了。其实,爹当年逼我认季云青做干爷爷,逼我和他结识的那些朋友交往也是为了这个家嘛。当年我太任xìng,为这事赌气跑出去,实在也太不应该。我们家在上海也算是有点家业的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不找几个坚硬的靠山做后盾,象咱们家这样的情况,别说生意啦,就是想平平安安的居家过过rì子也难啊。”
“哦,哦,是吗。”范长生两眼有些迷茫,“那你接下来有些什么打算?”
“我打算好好跟爹认个错,我已经把天津的工作辞掉啦,决定留在上海陪您,自从nǎinǎi去逝后,我看爷爷您身体都差多了,您年纪大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哥,你真的打算留下来吗?那太好了,我可以时常向你请教啦。爹在家忙里忙外的没时间,时常看不见人影。爷爷呢喜欢清静,我又不好打扰他,你如果在家那就太好啦。”杨丽端着开水和茶具刚走进悦心阁,正好听到范云龙说要留下来,于是欣喜地接说道。
杨丽沏好茶,先端了一杯给爷爷,再端了一杯递给了范云龙,然后坐在了范云龙边上的凉椅上。
“云龙啊,你能留下来,我当然很高兴。那你就抽空在生意上多帮帮你爹,闲暇时间就多陪陪我,我还要考考你的国水平,看看进步了没有?现在世道不太平,你还是要少出去应酬,多在家里看看书。”范长生对范云龙的变化有点吃惊。五年前就为了认季云青做干爷爷和结识星云的那些朋友的事,和他爹闹得那么僵,一气之下去了天津,自己都没办法劝住他。今天态度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呢,没有任何前兆啊?
“我暂时不打算和爹一起经商,在天津经商这几年我有些厌倦了。我想留在上海自己做些事情,暂时呢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想和您说。”
“那也好,只要是正道上的事情,爷爷我都支持。”
“爷爷,您就放心吧,您自己培养教育的孙儿,您都没信心啦。不管我做什么,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永远是您的好孙儿。”范云龙想起了自己肩上的任务,要想打入敌人的内部,是会被人当做汉jiān的,别人都好说,爷爷这边怎么交待?他可是个嫉恶如仇的正道君子呀。范云龙想到这里心中象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云龙,你回来了,真是想死我啦,路上还顺利吧,这世道不太平,让妈一直放心不下呢。”母亲王氏一踏进悦心阁就念叨起来,拉着范云龙的手仔细的端详。“你也真狠得下心,一去就是五年,你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早就原谅你了。”
范云龙望着走进来的父亲和母亲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今天正式向爹认错,再不和您赌气了,我已辞掉了天津的事,今天回来就不走啦。”范云龙当年赌气出走天津其实是受组织上的派遣赴天津工作的,今天回上海也是组织上的安排,不过这一切他可不敢明言。
“那真是太好啦,太好啦,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一家人在一起可比什么都重要”。王氏眼眶里满是泪水,兴奋地说。
悦心阁内喜气渐浓,一家人围座聊天,甚是高兴。
晚饭过后,范云龙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坐下,小妹杨丽就敲门进来啦。
“哥,你回来就好啦,我有好多事想要和你说呢。”
“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好多事?呵呵,如果是些张家长李家短和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你就最好别问我,我可不感兴趣。哦,是不是有意中人啦,要哥哥帮着参谋参谋?”
“哥,去你的,尽瞎说。反正我是不嫁出去的啦,想把我赶出范家呀,没门。”话一出口,杨丽就觉得有些不妥,脸一下就红啦。于是她赶紧接着说道:“我和你说正事呢,对爷爷和爹妈我都没敢说。”杨丽一副认真的神情。
“好呀,那你说说看。”范云龙没有注意到杨丽脸上的变化。
“哥,我参加青年抗rì突出队啦。”
“青年抗rì突出队?那是个什么组织?”
“是国民zhèng fǔ军统局下面的一个青年团体,成员都是象我一样的热血青年,目前主要是做一些外围宣传和联络工作。军统上海站的孙站长还见过我呢,他对我的表现相当满意,说过段时间准备吸收我正式加入军统呢?怎么样?”杨丽有些得意地看着范云龙说道。
听说杨丽要参加军统组织,范云龙吃了一惊,“你怎么能参加这些乱七八遭的什么组织呢,那是很危险的。你年纪还小,又没有经验,最好别参与什么组织,你安安全全的比什么都重要。抗rì那是国家、军队和咱男人们的事。听话,从今天起别和他们来往啦,好吗?”他心里骂道,军统的孙站长也是的,连这样的小姑娘也要发展,真是昏了头啦。
“哥,你怎么会这么说呀,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我才特地告诉你。蒋委员长不是说了嘛‘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你这么年轻,怎么这么没有血xìng。听起来都不象是我哥说的话啦。我本来还想着你能加入我们,没想到你这么没责任心。算了,这件事情你就别管我啦,替我保密好吗,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爹妈也不能说?”杨丽有些失望地说道。
“小妹,听哥的话,别任xìng好吗?我不是反对你抗rì救国,我只是想说现在时局很乱,有些真象你看不清楚,所以别轻易地加入什么组织。要加入组织党派什么的,你要了解清楚他们的xìng质和目的才行,不然很容易上当受骗。听哥的话,别参和他们的事啦。”范云龙知道军统的底细,他不想杨丽参与其中,所以极力想劝说她。但当范云龙看到杨丽失望中透出坚定的眼神,他感觉他可能无能为力了。杨丽从小的xìng格就是敢爱敢恨,是个轻易不回头的人。
“哥,别说了,我意已决。我走了。”杨丽失望的推开门走啦。
当晚,二堂东厢房内。
范长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云龙这是怎么啦,以前他是那么的反对结交星云的那些黑白两道的朋友,今天转变得也太快了。以前他是那么的激进有为,那么有理想抱负,富有正义感,今天守家守业找靠山的话真不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变得世俗了吗?又不象。但态度如此的反常,让人难以啄磨。”
当晚,杨丽的卧室内。
杨丽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着。哥哥回来了,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喜事呀,哥哥不仅救过她的命,更是她成长过程中的偶象。她喜欢哥哥的正直,喜欢哥哥不拘一格的xìng情。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哥哥的一声‘小鸭子’总是能让她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种陌名的喜悦。她常常不敢正视哥哥的眼睛,怕看见哥哥微笑的时微微上翘的嘴角,她有时不敢正直面对与哥哥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千丝万缕的。哥哥以前是那么的痛恨rì本人,为什么会这么反对她加入军统呢?她也觉得哥哥有些变啦。上海现在这么的乱,看来以后要多了解和关心哥哥,千万别让他误入歧途啦。杨丽暗暗下了决心,她觉得她有责任保护好哥哥。
当晚,范云龙住的西厢房内。
范云龙躺在床上也是久久不能入睡。想着自己肩上的责任,想着今后将如何面对爷爷、妹妹和家人,他的心中难以释怀,他的身份和使命坚决不能透露,他一定会遭到误解,可是他找不到很好的解决办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