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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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匹夫,欺我儿仁厚,竟然做这等不要脸之事,端的是无耻之尤!”将军府偏厅书房内,罗艺咆哮着拍桌怒骂。

    书房外的院门前,正准备向外走的秦铁听见怒吼声,赶紧对一名护卫使了个眼sè。

    那人缩缩脖子,蹑手蹑脚向内院跑去。

    罗松等罗艺发泄了一气,躬身道:“父亲大人,孩儿有一言相告!”

    罗艺冷哼一声,自顾端着茶杯饮水。

    “父亲大人,其实这件事对我们将军府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虽然不得不接收一些老弱妇孺,但是挑选出了多少青壮,太守府也不可能再知道!以后押运来的囚徒,不妨直接带去二弟的军营里。”

    罗松话中所指十分清楚,罗艺脸sè缓和了一些,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我将军府接收那些老弱妇孺,也不过是耗费一些钱粮,却能获得极好的名声,那么又何必让李景去做这个好人呢?孩儿觉得,索xìng多拨出一些钱粮,把那些太守府无力安置的流民也收拢起来交予公然,父亲大人以为如何?”

    “愚笨之极!”罗艺听完后毫不客气的痛斥一句,“为父平rì行事颇为霸道,多次被李景和郭绚弹劾,你可知圣上为何都是轻描淡写的申斥几句了事?”

    “想必是圣上十分信任父亲大人的缘故吧?”

    “这只是表面缘故!你这孩子,就是过于实在了!”罗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瞪罗松,喝了几口茶水后,接着道,“说句诛心的话,当今圣上雄才大略,自诩天下一切都在掌中,岂会完全信任他人?圣上对为父最多有六成信任而已!否则的话,明知为父和李景老儿水火不容,圣上为何偏要让他担任涿郡太守?只为相互制衡!只是圣上又担心为父和李景起了激烈冲突,从而影响辽东防务,故而擢拔郭绚为郡丞,郭绚忠心耿耿,为官清廉却不迂腐,确实是居中调和的不二人选。”

    罗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再次喝了几口茶,等待罗松想透自己的这番话。

    “孩儿明白了!父亲大人平rì行事……但是对圣上来说,却是最值得放心之处!若是父亲真的听从孩儿刚才胡言乱语,收拢那些流民的话,只怕马上会引起圣上的猜疑了!”

    “总算是开了点窍!圣上可以容忍为父的缺点和错处,但是绝对不愿看到为父收买民心,哪怕为父确实抱着善心!同样的道理,李景那厮虽然贪财好sè、不学无术,但是为人却不笨,知道想要坐稳涿郡太守的位置,就必须处处和为父对着干才行!永年啊,今rì之事就算了,以后遇见事情要多想想,明白吗?”

    罗松心悦诚服道:“多谢父亲大人提点!”

    “你为人宽厚、毫无野心,这点为父也不想勉强你改变。不过如今世道微妙,有些事还是要向你剖析一二才行。坐下说吧。”

    “谢父亲大人指点!”罗松整整衣襟行了一礼,然后欠身坐下。

    “唉……”罗艺长叹口气,对门外喝了一声,听见护卫们的脚步声退去,这才缓缓开口,“此时就你我父子,为父也就多说一些诛心的话。当今圣上即位初期,着实是个雄才伟略的好皇帝!只可惜近些年来刚愎自用、耽于享乐,亲小人而远贤臣,修长城、运河、宫殿、征伐高句丽……导致国库耗费一空,数百万人死于非命,而今各地耕稼失时、田畴多荒,叛乱此起彼伏,此乃乱世之兆啊!”

    “父亲,当真有这等严重?”罗松极少关注外面的事,闻听大吃一惊。

    “你这孩子……回头好好看看这几个月的邸报。”

    “喏!”罗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且不提叛乱之事,为父先说说朝堂上的局势。如今朝堂上有五人位高权重,牢牢把持着朝政,这五人分别是别敕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述、御史大夫裴蕴、黄门侍郎裴矩、吏部尚书牛弘以及内侍侍郎虞世基。”

    “苏威才能高绝,深受圣上信赖,不过此人处事太过圆滑,没什么气节,又喜欢任用私人,算不上是真正的忠臣。宇述有拥戴之功,此人贪婪好sè,圣上却屡次加以庇护,而今手握骁果军,可谓是气焰熏天。裴矩左右逢源,看似谁都不得罪,其实却时常对其他四人暗中使绊子,为人yīn险无比。裴蕴乃是见风使舵之徒,最是擅长谄媚圣上,他与宇述结为一党,和苏威势同水火。虞世基贪婪无比,平rì骄奢yín逸,却隐隐和苏威暗中结党,以对抗宇述和裴蕴。”

    “对了,还有个封德彝,此人乃是虞世基门下走狗,因谏言大修仁寿宫而得宠,此人见风使舵、视财如命,也是一个jiān佞小人。”

    罗艺一口气说了几大段,停下来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罗松起身给罗艺杯中添上茶水,回身坐下后问道:“依照父亲大人所言,圣上岂不是被jiān臣所包围了?难怪圣上近两年来行事……”罗松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不言。

    “如今就你我父子,害怕什么?出了门别乱说话就是!”

    “孩儿知道了!”

    “不瞒你说,虞世基和苏威就是为父在朝中的靠山,平rì里没少替为父说话。为父能简在帝心,他二人也着实出了一些力气。不过他们帮为父也是想要寻求助力,互相利用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若真的乱世到来的话,还不是看谁拳头硬?”

    罗艺这几句话已经是叛逆之言了,罗松闻听心头一跳,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惊诧,以往任何时候父亲大人都在处处彰显如何忠于圣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话!

    罗艺微微摇头,心里对大儿子颇有些不满。自从罗成开始展现出sè的才能之后,因丧妻而心情不豫的罗松就彻底懒散了下来,若非自己吩咐从不主动插手将军府的事情,直接导致对局势迷迷糊糊。对于罗艺来说,罗松这样做有利有弊,利在于自己百年后不会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弊病却是罗成少了个最最可靠的得力臂膀!

    ‘看来该让夫人再劝说一下,让永年答应续弦才好!’

    罗艺在心里嘀咕一句,接着道:“朝中局势就是如此,若是你有机会前往洛阳的话,万万不可轻易得罪宇述家族的子弟!”

    罗松纳闷道:“孩儿又没什么事,怎么会跑去洛阳?”

    罗艺再次长叹口气,自从杨玄感叛乱以来,除了赤胆忠心的张须陀,圣上对各地统兵大将从未真正放心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自己送一个儿子前去随驾。罗成要继承家业,当然不能去做质子,那么也只有罗松去了。只是这话罗艺却只能放在心里,而不能直接宣之于口。

    “父亲为何叹气?”

    “没什么……接下来为父再给你说说各地乱军的情况。自从逆贼王薄起兵谋反以来,各地狼烟四起,如今王薄尚未伏诛,又出现了河北高士达、窦建德,江南杜伏威、辅公佑,河南翟让瓦岗军这三股大的叛贼势力,那些聚众数千人的叛贼更是数不胜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亡大隋朝者,只怕就是这些人了。”

    “父亲,叛乱虽众,但是朝廷尚有百万大军,还是有镇压能力的吧?”

    “如今圣上好大喜功,沉溺于享乐,朝中jiān佞横行,将领们各怀心思,虽有百万大军却形同虚设……这大隋朝积重难返,已经没治了!”罗艺说着说着唏嘘不已,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起来。

    “父亲,孩儿斗胆有一言相询。”

    “你是想问为父,是否还忠于圣上是吧?”

    “父亲明鉴!”

    “唉……”罗艺再次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墙上的一把大弓,脸上满是缅怀之意,“你祖父去后家道破落,为父为了生计只得投身行伍。起先处境很是艰难,后来在一次军中演武中表现超凡,恰好为圣上所见,于是亲手赐下了这把九石宝弓。随后更是屡屡加以封赏,直到现在手握雄兵数万,雄踞涿郡。没有圣上的恩宠,就没有我罗家现在的风光!若是圣上能恢复刚即位时的英明神武,我罗艺誓死效忠!只是……大隋朝这艘船眼看就要沉了,老夫总要为你们考虑下后路啊!”

    “孩儿明白了!”

    这时姜夫人牵着罗玲儿,走进了书房外的小院子,见书房中一片安静,很是诧异的看着门口的护卫头领。

    这人轻步上前,低声道:“夫人,大将军发了一阵脾气就停了下来,似乎在向大公子解说什么事情。”

    姜夫人眉头微蹙,看着书房门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低声道:“稍后大公子出来后,你让他去见老身。”

    “喏!”

    姜夫人拉着一头雾水的罗玲儿,快步回转后院而去。

    书房内,罗艺用最后一段话结束了对罗松的教诲。

    “若是你去洛阳的话,除了为父所说的那些朝廷重臣,唐国公李渊一家也休要招惹得罪。对了,这是公然的意思,为父虽然不明其意,但是他从不信口胡言,你须记住这点。行了,你下去吧。”

    罗松只是忠厚却不愚笨,如此明显的暗示他自然听明白了,想到自家二弟的才华以及被父母的宠爱,心头不觉有些酸酸的。罗松起身行礼后退出房门外依旧有些恍惚,那名侍卫提醒了两次说夫人传唤,他才收敛心神走向内院。

    “罗锋,让忠伯来见我!”罗松离开不久,书房里的罗艺对外面的护卫头领下达了一道命令。

    与此同时,秦铁已经策马到了城门处,出城的时候恍惚看见人群中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于是下意识的驻马回望。

    无奈此时城门即将关闭,急赶着回城的人太多,熙熙攘攘中再也没发现那个人影。秦铁晃了晃脑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提缰绳继续向前飞奔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