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湖水中,五灵焕玥趴在铺满鹅卵石的岸边,鱼尾在浅水中轻柔地摆动着,墨蓝的漂亮眸子扑闪扑闪,想了会儿,她一头钻进湖中,翻了个身,仰躺在水面上,将头枕在手心里,湖水犹如最顶级的丝缎随着着她尾部的晃动渲染开一圈一圈的波纹。她此时正在湖中心,湖水刚好没过她的脸颊,微痒的触感挠得她咯咯笑起来。
鱼尾慢慢地向上扑打着水波,使得她整个人沉入湖中,清凉的湖水灌入,视野顿时被深蓝所取代,隔着层湖水仰望月亮是她的众多嗜好之一,身为人类时坚持不了多久,而现在作为一个人鱼,一个人鱼幼儿,她可以就这么沉入湖底望着月亮,一望就是一整天一整夜,丝毫不觉厌倦,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在看月亮之余没有什么的玩伴,她早已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奈何对着空气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所以她是四人中话最多的一个,每一个三sè月夜,不说一整晚绝不消停。
“四sè月夜……到底是来了呢。”
女孩子对预言这一类神秘的事物总会不可抑止地产生兴趣。它会让人感到命运无形中施加的压力,这种压力所带来的还有一种囚笼感,如铁索一般地将某一件事物紧紧地锁住,不会改变——害怕改变,这也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心xìng,就如同很多女孩希望自己的爱情会长长久久一样,可还有一种人,她们喜欢预言,其实更多的是喜欢打破预言的那种感觉,那是种挣脱冥冥中的掌控,得到绝对的zì yóu的一种yù望。换言之,他们更希望的是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五灵焕玥无疑便是后者。
只是有人敢于将它演变成一种渴望,无时无刻不想付诸实施,而另一些胆怯懦弱者却将其扭曲成了一种恐惧,也就是我们说的害怕改变。
“玥姐,今天是四sè月呢。”
小言言的声音从月的那一头传来,满天的繁星中有四颗同时迸发出夺目的光彩,相互辉映,光华盖过了四sè的月光。
“嗯,今天的玥儿也是一样有jīng神呢。”毫不费力地找到自己的星星,亮蓝的星光比起半年前亮度有着明显提高。
“星星又动起来了!”斟言突然惊呼道,仿佛看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又?”可惜她是第一次看到。
“是啊,它们像半年前一样全都亮起来了,转着圈呢!”
“银霜。”风海境突然来了句。
“什么?”
“……没什么。”
“将星星连起来。”默简洁地说。
“嗯。”
不一会儿,星光顺着连好的线路如液体般穿梭流动,四sè的星光交融在一起,仿佛经过了什么质变,能量最后蜕变成一道七彩流光,将四颗星连成了一道光圈,像极光一般发散开去。可是……
“奇怪了,什么都感觉不到。”斟言突然道。他仰望着那光圈,较之半年前更为凝实坚韧,可这次他的星却没有传达给他任何讯息。
“我不要。”五灵焕玥嚷嚷道。
“……”没一个人回应她。
“我还想知道老云头会不会将水晶兔子让给玥儿呢!”继续不满。
“他这辈子都不会。”风海境这次倒是接了话,“斟家小子,趁早问问老云子,断了这死女人的念头。”
“什么反应都没有。”斟言为难道。
“牵线,连上去。”默想起了一种可能。
斟言依言拉出星辰之丝缠上了那颗雪白亮星,可上次导电程度好比金属的大星星这次却完全成为了绝缘体,即便斟言从光圈中导出能量都无法渗入其中。
“或许这次预言的对象不是他也说不定。”万般无奈下他只能这么说。
众人陷入了沉默。
默突然道:“上次围上那颗星时似乎有些其它异状。”
“你是说老头子叛变的事?”五灵焕玥一经提醒便回忆起来。
“在圈子里横冲直撞,都一大把年纪了……”
“试试吧。”默率先控制他的金星向一方的尽头滑去。
剩下的三人也跟着照做,当他们控制着星星行到一半时,斟言突然叫道,“感觉到了!”
闻言他们停下来,此时他们的光圈已包裹了近半边天。
“这次是……”斟言说到这,突然倒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是什么。”默依旧是冷静的发问。
“……”斟言依旧沉默了良久,有些颤抖地缓缓说:“整个帕斯提。”
“光是听起来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了。”风海境古怪道。
“怎么样,能预言么?”
“……可以。”沉默了片刻,他又犹豫道,“这次还是算了吧?”
五灵焕玥一下子从水底下坐起来,抬头仰望着满天星华。她突然感到一种名为憋屈的情绪,歇斯底里的憋屈。就好像不住膨胀的气球被生生挤压在一只不住缩小的立方体盒子中,无形的气体被笼罩于一处,无法挣脱,只能眼看着自己在周围坚实的屏障前不住放低自己的底线,直到消亡殆尽。
“……你不想预言么?”五灵焕玥淡淡地发问。
对面没有发声。
“你在担心什么?”她又问了句。
对方仍没有发声,五灵焕玥却不气馁,她梗着脖子,直感到内心深处散发出一种无厘头的倔强,她并不是真的明白自己此时到底想干什么,有些东西明明深深刻印在脑海深处,却不能在短时间内想通想透。
“嘿,小子,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了么?”风海境疑惑道,“或许现在带着全家搬出帕斯提还来得及。”
“凭人力扭转不及的,才叫命运吧。”
“……”
“白痴。”五灵焕玥突然骂了句。
“……”
“**的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有怕。”
“行,你没有怕!那好,现在咱们来好好地预言一次,看看你们帕斯提到底是被陨石轰了还是掉海里了!”
“有必要么。”
“没必要么?”五灵焕玥冷笑一声,“不是说命运躲不过么,若你这次侥幸地逃过了怎么办?!”
听这话,不论谁都毫不怀疑这女人此时八成是气昏了头,斟言沉默了片刻道:
“……我不会逃。”
“我知道,可你家那两口子总会保你的,根本用不着你去逃!”
“所以,相比较而言,你不觉得你活下来的几率要稍微……”她顿了顿,冷声道,“稍微大一些么?”
“那又怎样?”另一边突然提高了音量,“要死要活还不是别人说了算?!活下来就活下来了,不是正好么。”
“……”
诡异地沉默,对方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斟言觉得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当他终于忍不住想要道歉时,却听到了一阵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不是别人喔,”异常温柔的声音,却带着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惜的语气,“是玥儿,玥儿说了算。”
“……什么?”
“你不是讨厌受命运摆布么……若你这次真的死了,再不受命运牵制,我也无话可说……”她的语气愈发轻柔,“可是,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会找到你,不论多远,然后,亲手杀了你!”
那边的呼吸明显一滞。
“人死了,就不会再受控制了吧……我会帮你解脱的。”女孩的声音带着一股仿佛来自地狱的蛊惑,又像是超脱一切的慈悲。
“所以,言言……不要怕,我会帮你摆脱命运的掌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坚硬如铁,“只要有我在,你便不用再害怕命运,因为,掌控你命运的人是我,五灵焕玥!”
“………………”
“我承诺,永远会先于命运动手,让你死在我的手中,总好过死于命运的摆布之下,对吧?”
“这样的话,可以么?”
还是婴儿的孩子的眼神仿佛一瞬间失了焦距,怔怔地望着地上洒满的四sè月光,混沌的一片,再也分不清隔膜。眼眶有些灼热的感觉,却硬是流不下一滴泪。
他觉得女孩的承诺实在有些可悲,就跟问一只兔子你是希望被红烧还是油炸一样的可悲。兔子无论如何选择,最后都是要被吃进肚子里的,没有别的可能。最多也只是在料理时撒的盐巴多一些还是胡椒多一些之类的问题罢了。
可是,在听到五灵焕玥说要杀了自己时,还是忍不住一阵胆寒,突然加速的心跳仿佛高声叫喧狂吼着什么——只是想活下去,想活下去而已……就算多一刻,多一秒也想活下去。
斟言摸着心口,困惑不安。
没有人回应他。
可是,活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即使被当做一个傀儡,甚至是工具,就是该庆幸的事了么?或是说,只要能活着,就是让人高兴地事了么?
……愚蠢至极!
那个女孩说可以帮自己解脱,是轻蔑么,还是同情?
他痛恨命运,痛恨到深入骨髓,从骨血里透出的rìrì夜夜不停嘶吼诅咒的声音,此时早已不受控制地挣扎着,渴望着破体而出。少年疯狂撕扯着被子,婴儿的手被前所未有的力气搅得不住出血。脑中传来的剧痛贯穿着他的神经——他正苦苦压抑着体内的危险事物——虽然不知道被其āo纵的后果会是怎样,但每每产生这种念头,一阵深深地恐惧战栗便会从灵魂深处猛然震撼。
他在怕什么?被命运摆弄至此的他还能怕什么?!
他缓缓地扯出一个笑,是啊,他已经麻木到什么都不会怕,那还顾虑什么?以前的自己可真是愚蠢,这么肤浅的道理竟从没有想通。
无所畏惧者,也将无所顾虑。
他缓缓闭上了眼,发觉浑身轻松了起来,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懒懒的声音不住地低吟:不管了,放弃吧,一会儿就轻松了……全都管不着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又是一阵仿佛灵魂离体一般的轻飘飘的感觉,斟言放弃了抵抗,全心沉入了好似梦境一般的世界里,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吞噬吸收掉了——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也开始缓缓地分解,消沉,被吞噬……
半梦半醒之间,思绪如风中的飘絮般居无定处。
夜空里的繁星还会闪烁么,清晨的鸟儿还会歌唱么,安详的梦中还会有人唱着好听的摇篮曲么……
湖边的少女还会舞蹈么,金发的青年还会肆意地指挥者他的助理向自己进攻么,黑衣的少年还会站在窗台上静静回头,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道一声“永别了”么?
永别了?对,永别了。
渐渐地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彻骨的寒冷凝固了沸腾的血液——将会蜕变成什么呢?是灾难,还是另一种解脱?
都无所谓,再过不久,世上便会有一个叫斟言的孩子永远消失了,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有一对非常爱他的父母,曾有几个大概可以算得上朋友的朋友,还有,他其实很喜欢家里收养的兔子小白,喜欢父母每rì清晨叫他起床的灿烂笑颜……
就这么想着,意识已陷入迷离,茫茫然中,突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像是越过了亘古之遥,穿透一层又一层的时空阻隔,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是一个神智即将丧失的人,可那声音仿佛蕴着惊人的魔力,就像是晨间轻柔的低唤,明明是柔和温雅的,却能将人的意识从睡梦中无声地剥离而出,待他回味了片刻才蓦然发觉,这是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询问。
“要活,还是要死。”
“……”
还用说么?
“……要活,还是要死?”这一次那声音明显有了笑意。
“要活。”
他本想说要死的。
“……虽然迟了半年。”
“欢迎回到你的世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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