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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来到碧云庵,找自己的女儿。

    说来难以相信,娘第一次来这里。

    她信佛,也很虔诚。白塔寺常去,碧云寺、雍和宫也去过,就是没到过这座尼姑庵。

    粉墙里面,松柏参天。尼姑们都在佛堂里,阵阵诵经声传来,恍如隔世。

    院子里倒也幽静,娘一个人在树荫下徜徉。

    六夫人在庵里,没人要求她做什么。

    原来她就是静养,近来身体不好,有时来诵经,以正压邪。

    直到诵经完毕,六夫人才出来。

    娘迎上女儿:“儿!”

    执事比丘尼要来搭讪,被六夫人拦走。

    六夫人惊讶,眼睛睁大,说:“厄莫怎么来了?”

    说完,六夫人马上冷了脸:“是不是那相士找了你?”

    六夫人看母亲来,就满肚子气,想到一定是相士让母亲来,又增加一肚子气,看她妈也不顺眼了。

    娘也是王府里出入过的,大小场面都曾经历。看女儿这样对自己,就说:

    “和谁说话呢?有没有大小?”

    六夫人看尼姑们往这边看,拉母亲走:

    “到我那里再说!”

    娘跟女儿来到里院的静养阁。

    儿把伺候丫头都赶开:

    “我不叫,谁敢踏进院子一步,剁她的脚!”

    到屋里,不等娘坐下,女儿先躺在床上。

    娘说:“跟我摆六夫人的谱啊!”

    小不得不向上挪了身挪子。

    母亲刚坐下,小又多了几分气恼:“啥事儿?说吧。你女儿接着。”

    “好痛快,也不问我渴不?”娘说。

    “你人缘好,轮不到女儿关心。”儿说。

    娘说:“你知道自己为啥有今天?”

    小说:“因为有你这个好厄莫!”

    娘说:“那就好。你得听我的!”

    小说:“听你的,可以。但是,那杂毛的,不听!”

    娘知道说的是谁,还是问:“你说谁是杂毛?”

    小说:“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娘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个白眼儿狼,翻脸连娘都不认!”

    小说:“不是我不认人,是人不认我!找个帮忙的都难!”

    娘说:“谁,怎么不认你了?什么忙不帮?”

    小说:“我为了谁?还不是雪儿?”

    娘说:“为雪儿不错,总算计浔儿干什么?”

    小说:“挡道的石头,就要搬!”

    娘说:“我看是你太歹毒,看不得浔儿好。其实,别人好坏,你何必在意?人各有其福,关你什么?”

    小疯了一样:“怎不关我?让我心不顺,就不行!”

    娘说:“大道宽宽,各走一边,和别人抢什么?”

    小说:“我选了那边,别人就躲远点儿!”

    娘说:“跟厄莫这样说话,你就是不孝!”

    小讥笑道:“是你先不守妇道!和那杂毛偷偷摸摸,还说我不孝!”

    娘几乎要哭出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让我怎么说你。你厄莫不守妇道,为的谁?”

    小也感到方才冒出的话有点儿过头,没有立刻反驳。

    娘忍不住,啜泣地说:“我是和相士有事儿,你也看到了。可是我没去算计别人,没去伤害别人。搭上自己,是为了今天你这六亲不认的东西!”

    小还是不肯退让,冷笑道:“说得好听,你敢说,你做那事儿,全是为了我?就不是为了自己痛快?”

    娘气的暴跳起来:“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

    小说:“给你撕!”

    六夫人说过,真的把嘴靠近娘。

    娘推开女儿的头,边朝外走,边说:“算我养了一条狼。不过,要是浔儿以后有什么差池,别人放得过你,我放不过。不信,你就试试!”

    小也没叫母亲,她感到自己过分,也感到母亲过分,越加气愤,越加难受。

    娘离了碧云庵,别提多伤心。想着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在府上拼命干,因为是旗人才做到管事家人。为了孩子,她又辞去府上差事,荐女儿来府。又打通相士关节,让女儿在相府成了小主子。自己的委屈多大,这孩子一点也不体谅!

    一路怎么走来,走多长时间,路上景物,一概不知。

    她已走到外护城河,看河水缓缓流过,眼泪也滴滴落下,在小面前她还挺得住;一个人独处了,越想越难堪。

    让女儿说出“不守妇道”,比谁说都倍觉羞辱。想到窄处,心里深感无望,觉得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她想到儿子,刚帮儿子把生意归拢好,买卖走上了正道。往后的事儿,儿子也能应付了,好rì子指rì可待。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需要她了。

    “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娘想,“人活百岁,终有一死。”

    好像大彻大悟了,好像早亡的丈夫在叫她了,她也似乎看到了丈夫就在水里,没有思想了,没有犹豫了,她纵身向河里跳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