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雪回到闺房,接近三更。那侍女正等她回来。看西林雪进屋,就奔过来迎。
不过,侍女并非大庭广众之下那样低头不语,已是头去钗饰,发如流瀑,油黑生光;并非那样只是微微含笑,轻手轻脚,而是疯疯癫癫了。她一把抱住雪儿就问:
“可和他说点儿悄悄话吗?”
“谁呀?疯丫头!”雪儿佯作不懂。
“不知道算了,不理你。”这丫头比主人还厉害几分。
西林雪大概已经习惯了,私下里他们的这种相处方式。她没有不快,反而说:“浔儿,好,好浔儿,我俩掉过来得了,我伺候你大驾!众目睽睽,那有时机?”
“哈哈,看你这夜难眠,明rì红眼黑圈。”侍女道。
这侍女叫何浔,和西林雪同龄。西林雪本来在女孩子堆里,不算大美人,也是人见人爱,确实有她自己的风姿绰约之处。但是,如果和何浔相比,那就有几分逊sè。
何浔个头与主人相仿,但是更显苗条诱人。由于祖籍安徽九江,还多了五分江南女子的细腻、婉约。转目流连,秋水盈盈。看你的时候,眼含娇羞而不卑怯,敬人谦恭而不阿谀;说话的时候,丝丝细雨,轻微真切,言必诚肯而不过分,意表谦逊而达自尊。
面对她的娇美,让人赞叹、惊羡,赏心悦目,但却要油然而生敬意,不敢也不能产生一**加亵渎之念。
所谓“高洁佳丽自生威,无须护卫列四围。”
她在国公门下十年了。
她父亲、母亲都喜欢唱徽调,二黄、西皮之类。当时女人一般不可抛头露面,不能登台演戏,母亲只能扮作男相坐在一旁弹、拉伴奏。
他们一直没有进班子。不是不想进,而是不能进。
原因是,当年在家乡,两夫妻既然都喜欢徽调,都是能唱曲、能弹弦、拉琴伴奏,不免远近有个庙会、集市,两口子也唱两口。
由于感到是相邻赶集,没受什么规矩限制,有时母亲也当众唱一出。这就犯了大讳。大庭广众之下,女人放声唱曲,在清朝,这就是伤了风化。男人再想进班子,唱得再好也办不到了。
不要说进班子,在家乡老老实实当个百姓也不容易。闲言碎语,不时吹到耳朵里,让人不痛快。一些乡亲看他们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作jiān犯科的歹人,好像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
他们只好带六岁的女儿远离乡土,到京城谋生。做生意没本钱,种地不是行家。只有重āo旧业,唱曲度rì,过一天算一rì。
一天,辅国公闲暇无事,从阜成门内大街往西什走,逛逛元大都以来的闹市。看两旁的摆卖,听味道十足的京腔吆喝,也是他的一大乐趣。
忽然,他看到有两个大人带个孩子,身背胡琴,手提月琴,要摆摊卖唱的模样。辅国公感到奇怪,杂耍卖艺为何不到天桥?便上前询问。
听男人说了简单经历,是来京城谋生,就问:“有何技艺特长?”
男的说:“没有,就是能唱几句。”
女的不吭声,双手搂住个孩子,头也不抬,更不敢看人。
辅国公说:“唱什么?是大鼓评书,还是蹦蹦落子?不管什么,能不能吊两嗓子,我听得入耳不入耳,都不会亏了你们。”
男人答:“我会徽调,梆子、昆曲和秦腔,还有……什么也都懂点儿。”
辅国公想,我真小看了他,真是“人上千,有神仙”。
国公就说:“会京剧吗?”
“不敢说会,不是科班出身。自悟一点儿。”
“好,”辅国公说:“我不管科班不科班,唱京剧。”
男人说:“恩公行善,你点什么,我唱什么,略表谢意。”
“当真?”国公很吃惊。
“当真人,不说假话!”
“大西厢,行吗?西皮流水——”国公说。
“好,”男人示意女人拿月琴。
国公说:“不用了,清唱。”
那男人一张口,清泉涌动,字正腔圆:
“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
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
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伯,
这件事例叫我心乱如麻,
可算得是一段风流佳话,
听号令且莫要惊动了她。”
为过来一群人,都叫好。
辅国公也拍手:“,耳目一新!再惠赐一段!”
围观者也符合起来:“来一段!”
那男人又是一曲:
“这兄妹本是夫人话,
只怨那张生一念差、
说什么“待月西厢下”,
你乱猜诗谜学偷花。
果然是sè胆比天大,
贫夜深入闺阁家,
若打官司当贼拿,
板子打,
夹棍夹,
游街示众你还带枷,
姑念你无知初犯法,
看奴的薄面你就饶恕了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