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容他细想,先把人救了再说!他身形一闪,片刻便冲到那公子跟前,拔剑架住落势之刀。
只是一瞬间,众人皆是一怔,孔大胜道:“想不到你这个村里的娃娃竟是个会家子,真是看走了眼。好啊,如今的人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你这个娃娃就该知道,行走江湖最忌的就是多管闲事!”
他大喝一声,使出快刀,手起刀落,一阵砍剁,田沐歌见他来势汹汹,倒不敢大意,一声清啸,出剑猛攻,每剑之出,剑声有如笙磬,音随剑生,剑随律动,这正是引商刻羽剑法的奥妙之处,他长剑一划,势劲力急,数十招后,竟把孔大胜逼得有些狼狈。
黑风寨的其余人纷纷要来相助,孔大胜却大喝道:“老子没说让你们动,你们乖乖站好,且看我如何收拾娃娃!”众人听他如此,也就退后几步,凝神观看。聂云凝却在一旁凝神提气,防有人趁机偷袭。
孔大胜刀势越发凶猛,心中却越战越惊:“这娃娃剑法居然如此厉害,老子是江湖中成名人物,若连一个娃娃都战不过,以后我在寨中岂有立足之地?”当下心意既定,即便要不择手段,也须赢的这一场。他刀势渐渐狠戾,招式竟有些不同之前。一砍一挑都有些出其不意,幻变多样。刀所到之处,木桌椅尽数被砍破挑翻。
田沐歌当当数剑相挡,却是想起来了,不禁怒气上冲,道:“你们这帮强盗土匪,不但劫财好sè,竟连别人家刀谱都偷去,可惜学得四不像。”孔大胜心中一惊,强震心神,回过几刀,道:“娃娃你说得什么,我可真听不明白。”心下却打定主意,趁这小子说话分神时,便可一招把他送西天去了。
只见田沐歌忽然大声叫道:“你想知道为何,且听我奏一曲!”孔大胜一怔,当下不明所以,聂云凝听着调子却很是熟悉,明白田沐歌这是以剑奏曲,剑音幽幽,有些婉转哀愁。
海棠忽然“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这调子,不正是‘湘君’吗?”她看了看身旁的白衣公子,他亦全神贯注地看着刀剑之战,嘴角似是有一抹若隐若现的苦涩。
田沐歌那rì经凌道川的指点后,对剑法理解更为深刻,只是这曲调中的意境,他并不能全然体会,却也足以令孔大胜那新学来的招式派不上用场。
只听得田沐歌喝一声:“着!”连挑孔大胜数剑。
孔大胜衣服已被挑破几处,左臂也已中剑。他一时大怒,如猛虎般向田沐歌扑了过去。聂云凝惊叫道:“小兄弟小心!”田沐歌连跃数下,眼见他处处逼近,手上之刀已不成招式,似打疯了一般。
田沐歌一时被逼得只往后退,他正寻思着脱身的法子,忽然想起当年辛玉池传他引商刻羽剑法之时的光景,忽然站定不动,孔大胜还道他露出破绽,狞笑道:“小子,你死定了!”忽然“啊”地惨叫一声,只见田沐歌高举长剑,而孔大胜却是胸口中剑,他手捂胸口,鲜血直流。这一剑若再深寸余,这孔大胜恐怕也就一命呜呼了。
白衣公子忽地在一旁叫了声“好!”,聂云凝睨他一眼,心想:“好一招‘请君入瓮’,其实这也算兵行险着,小兄弟站着不动,身高正好,对方却以为找到准头,谁知是往陷阱跳进去。这位公子定也是看出来了。这么说来,他还是个会武功的人?”
田沐歌有些气喘,边调息边道:“你把那位姑娘的刀谱夺过去据为己有,可是你对这剑法和刀法的来历渊源一无所知,这刀谱剑法本是一对,由大哥哥所创,须得由他本人口传心授。”
聂云凝听到“这刀谱剑法是一对的”,一颗心竟是一阵唔无来由地抽搐,似痛似麻。
待回过神来,却见孔大胜捂着伤口,悻悻道:“难怪那臭娘们别的宁死不从,倒如此轻易便把那刀谱给了我。”
田沐歌猛然在他右腕上划了一剑,又朝他右耳刺去,孔大胜哪里闪得及,一只耳朵竟被削了下来。
田沐歌冷冷道:“你嘴巴放干净点。”眼神也仿佛化为一把冰冷的剑,不禁令人心寒。
店里的人几乎都是一声惊呼,孔大胜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耳朵,面露狰狞,嘶吼道:“臭小子,你竟敢把老子……”
他转身对黑风寨的其余数人道:“这可是辛玉池的剑法!你们可记得那个曾被我们抢回来的那个婆娘?这些人肯定和辛玉池是一伙的,我们若把这娃娃和他的同伴拿下,江湖上又有谁敢瞧不起黑风寨?”
黑风寨其他人方才的确想上前相帮,却被孔大胜制止,也就一直按兵不动。其实他们心里也不怎么痛快孔大胜这个寨主,若孔大胜输了,受伤了甚至是死了,这寨主之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他们方才甚至都有些乐见其成。
如今听孔大胜这么说,忽觉言之有理,有四个黑风寨的人便提着刀向田沐歌冲了过来。田沐歌竟也越战越畅快,各种奇招迭出。
这四人在江湖上也算稍有名气,人称“黑风四虎”,虽然各自叫什么,聂云凝是记不清了,她担心田沐歌体力不支,忙道:“小兄弟,我来帮你。”她亦拔剑刺去,使的是凌家祖传的太白剑法。聂云凝虽在凌家过着深居简出的rì子,却也得舅舅凌道远和凌道川的指点,一招“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刷刷数下,处处逼近其余四人。
拆了数十招,田沐歌突然朗声叫道:“屋顶上的那些人,痛痛快快一并上吧!”聂云凝脸上一怔,黑风寨的几个人也显得有些愕然。
田沐歌心里暗叫不好:“屋顶之人在我跟这孔大胜交手之时就在,一直在观望,听着动静,武功是要比这四只老虎要好多了。难道今rì须栽了不成?”剑上却丝毫不迟疑。他一瞥之下,一直在旁边观战的白衣公子,嘴角竟露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弧度。田沐歌心中隐隐不安:“这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屋外数人飘然而降,疾步迈进客栈,这些人身穿橘金sè飞鱼锦服,上面的刺绣十分jīng致华美,腰间佩镶有宝石的绣hūn刀和令牌。其中为首一人昂首阔步,鬓下布满胡渣,脸sèyīn沉,只是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直到最后盯着黑风寨数人。
孔大胜失声颤抖道:“锦衣卫!”四虎早已吓得面无血sè。
锦衣卫中随后有一人喝道:“大胆,见到千户大人竟敢如此放肆!”
孔大胜神sè颓然,正要下拜,忽然从身旁随手拿起一个酒杯向锦衣卫为首之人掷去。
他本想趁众人来不及反应之际,要夺门而逃,那千户大人身子轻轻一挪,杯子从他身侧掠过,乒乒乒数声在青砖地上砸个粉碎,千户大人却已箭步挡在客栈门口,颇带嘲弄地看着以为自己一招得手的孔大胜。
孔大胜见千户大人身法如此之快,大惊之下,袖中一明晃晃的物事便朝千户大人刺去。
千户大人并不躲闪,他一把抓住了孔大胜拿着匕首的右腕,握得越来越紧,孔大胜痛得咬紧牙关。
忽然千户大人手上劲力一撤,本在挣扎中的孔大胜忽然失了别人的力道,自己本已使劲全力,身子正要前倾跌倒,千户大人顺势手一掰,又听到“啊”的一声惨叫,竟是硬生生地把他的腕骨折断了。孔大胜抱着右腕,脸sè惨然。想是极大的痛楚,脸上的五官均变得扭曲。
那千户大人从怀里掏出一本黄sè折子,森然道:“驾帖在此,谁敢造次?孔大胜,官银抢得可痛快?”冷不防一脚踢向孔大胜左膝,孔大胜跪倒在地,颤声道:“侯大人说什么,小的不明白。”
那侯大人眉一挑,扬了扬手中的驾贴,冷笑道:“这么说,是本座冤枉你了?”
孔大胜忙急道:“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也是逼不得已。”
侯大人“哦?”了一声,装作不解道:“还这等事?居然逼我们孔寨主做他不想做的事,这倒奇了,刚才孔寨主差点就想要了我这条老命了。况且孔寨主不是早就扬言,锦衣卫拿不下你么?”
孔大胜连连磕头道:“千户大人,小的不识好歹,实在不该冒犯了大人,小的愿意把银子交出来给千户大人,小人寨里还有这些年来网罗的金银珠宝,这些原本打算都是孝敬给千户大人的……”侯大人边听着,脸上有种说不尽的笑意,可是当他看向黑风四虎时,眼里透着一股凌厉的锋芒。
聂云凝看着孔大胜一直磕头,心中愈发鄙夷,心道:“这人也当真没骨气。”
四虎中一人忍不住骂道:“孔大哥,我们兄弟跟你一起出生入死,寨中的财宝哪些不是兄弟们以血换回来的?今rì你说给就给,你可有问过寨中兄弟了吗?”
孔大胜留意到方才侯大人神情转变,转过头看自己同伴一眼,低声道:“若我今rì连命都没有了,黑风寨其他人能活下去吗?”忽然他袖中一枝袖箭shè出,旁人还来不及反应,那袖箭插中那人眉心,见他最后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却连话都来不及说便倒在地上,断气了。
孔大胜仍是不住地向侯大人磕头,又道:“这种不识时务,不知道孝敬千户大人的废物,决计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侯大人颇为赞许地点头道:“很好,很好。”
聂云凝和田沐歌都感到一阵怒火上冲,孔大胜为了保命竟如此出卖自己的兄弟,想那人临死前都来不及想明白自己居然跟了一个如此无耻的老大。见其余三虎气得浑身发抖,只是对头太过强大,一时也不敢发作。
侯大人拍一拍手,笑道:“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孔寨主是个聪明人。想来平rì是吃了四虎不少的苦头,连寨主的位子坐不稳,今rì是该在寨里立个威信了。”他眼神再扫过其余三虎,孔大胜一咬牙,一股狰狞的杀气浮在脸上,从地上拾起刀,向三虎走去。
孔大胜虽然是黑风寨的寨主,但却是个半路出道的山贼头子,黑风四虎如今缺一虎,但也是颇有名气的绿林人物,若是单对单比试,孔大胜倒还有些胜算。孔大胜平rì就看四虎不顺眼,碍于他们在寨里的地位,也不得不客客气气,今rì既然撕了脸,也就没有道义可言。不过如今以一敌三,黑风三虎更是恨极他为求保命,不惜杀害一路追随的兄弟,决没有半分退让,各人都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
只是孔大胜之前一战已经负伤甚重,此刻不要说赢,连怎么自保都是个问题,数招之后,已招架不住三虎来势汹汹的招式。
侯大人眯着眼,兴致索然道:“孔寨主看来只是名过其实,不过是黑风三虎,你便如此吃力,你说,本座留你何用?”
孔大胜一惊,手上力劲稍松,黑风三虎更是招招逼近,逼得他手忙脚乱,几次差点被刀砍中,几次刀锋相撞,虎口位置都是一阵剧痛,差点连刀都握不住了。其中一虎紧接着又是一刀劈来。
他破口骂道:“老四,你疯了,如今你和他们联手,你可知道你媳妇和老二,他们……”排行老四之人微一怔,手上一松,不想另一人更快,刷刷数刀,逼得孔大胜顾不上说话。
老四叫道:“二哥,你为何不让他说下去?”老二道:“像他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说得话怎么能听?”老四一刀将老二的刀挡下,大怒道:“二哥,原来真是你!当rì我以为是这个姓孔的和那贱人……有了那苟且之事,想这姓孔的无论如何也有恩于我,于是把这口气生生吞到肚子里。可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原来是你!”
老二冷笑道:“是我又如何?你那媳妇貌美如花,可你终rì不在寨中,满足不了她,是她向我投怀送抱,这事怪不得我。”
老四怒吼一声,不管正与孔大胜交战,一刀劈向老二。孔大胜暂时解了围,略略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处境,又想着侯大人的话,解决一个是一个,于是他也举刀向老二砍去。
一旁聂云凝,本来无心他们的内斗,此刻听到这几个山贼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倍感厌恶。她听得另一虎叫道:“老四,你疯了,此刻我们不是应先把孔大胜这小人干掉吗?你和老二之间的事,就不能回到寨中再作打算?”他随即加入战圈,想化解老二和老四的交战。
老四忿忿道:“大哥,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们杀了一个孔大胜就能保全吗?且不说这屋里有众多锦衣卫,就算今rì我们侥幸逃出,我们抢的是他们的银子,我们会有活路吗?但我若不一刀砍了这无耻之人,我那媳妇死得可冤?”
四人混战成一团,一开始三人战孔大胜,三人还有胜的希望,如今乱斗,谁也不比谁高明到哪里去,不一会,只听得一人惨叫一声,老二胸中老四一刀,肋中孔大胜一刀,人颓然倒下;又听得“啊”的一声,老四的腕上中刀,手上一松,刀“哐当”一声落地,孔大胜趁势一刀刺穿他的咽喉。
正当他脸露喜sè之时,老大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一刀插在孔大胜背上。孔大胜刀还没来得及收势,便已倒下,他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可惜那一刀插到了他背上,肺经受损,他只是双唇微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大凄然道:“大胜,我们兄弟从十几岁打拼至今rì,总想着荣华富贵齐享,有难也是兄弟相帮,今rì若不是你贪生怕死,我们兄弟几人未必落得自相残杀的下场。如今这一刀虽然致命,却也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过去,就让你看着我们兄弟几人都死去,这种锥心之痛会慢慢折腾你几个时辰,直到你断气为止。今rì黑风寨亡,但愿来世我们不做兄弟!”顷刻间,他举起刀,毫不迟疑挥刀自刎,颈中鲜血四下喷溅,人随刀一同倒地。
他倒下后,地上的几具尸体均是血迹斑斑,尸体脸上均是惶恐痛苦之sè,当真是狰狞可怖,惨不忍睹。
店里的掌柜伙计和那些妖艳的女子们都吓得面无血sè,四周血腥味甚浓,难闻至极,不少女子已经昏厥过去。有些人不禁胃里翻滚,涌上喉咙,却想到这些人一个都得罪不得,若有动静,只怕下一个遭罪的便是自己,只好强忍吞下。店里无人敢说话,一时鸦雀无声。侯大人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一清嗓子,道:“戏看够了,到此结束。黑风寨贼人今rì伏法,只是相关事宜尚有疑点,来人,把这几个人通通带走,待事件查明后,再另行处置。其余的人,若今rì之事敢泄露半句,那便是与锦衣卫为敌,与朝廷为敌。嘿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指了指黑风寨的其他人,田聂二人,店小二和客栈老板等。当他看向那书生时,脸上有点不太确信,手指胡乱举了举,算是连他在内。
田沐歌不禁大声嚷道:“我们又没有犯事,你们也没有官府批,凭什么捉人?”他刚与人交锋数次,心中烦燥,毕竟小孩心xìng,若不是眼前这个侯大人不断挑拨,令黑风寨各人互相厮杀,那几个人也不至于到如此惨况。
那侯大人双眉一竖,沉声道:“本座只听令于皇上,只要有嫌疑,须得逐一查清,难道你竟想拒捕不成?”
众锦衣卫瞬间包围在田聂二人四周,大敌当前,也顾不得多想,田沐歌向聂云凝使了使眼sè,对侯大人道:“千户大人,我们姐弟二人初到此地,无端端卷入这些纷争里,可是我们实在和黑风寨的事毫无关联。”
侯大人冷哼一声,睨他一眼,语气中有一丝道不明的怨恨,道:“小子,你也别装蒜了,我眼不瞎耳不聋,就算不知道你旁边的姑娘是谁,你的剑法也瞒不过我。再推想近rì江湖的传言,你旁边的那位姑娘使得一手太白少陵剑法,定是聂云凝聂姑娘吧。”
田沐歌仿佛料到他早会如此,冷笑道:“你既然对我们的事了如指掌,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侯大人正想接着说下去,冷不防听到有人轻咳一声,那咳声微不可闻,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是谁。侯大人却微微sè变,神sè一凛,道:“废话少说,你既然不愿乖乖跟去,那就只能得罪了。”
四处的锦衣卫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齐齐向田聂二人攻去。田沐歌道:“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弱女子和小孩,也不觉得害臊。”
侯大人森然道:“白三,你去给这孩子指点指点。”
白三正准备应声而出,田沐歌亦凝神迎战。
田沐歌忽然觉得眼前一晃,以为白三一招既出,正准备以剑相抵,可是才出剑,他便发现自己错了。那白三居然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颈上的血喷溅而出,田沐歌衣袖上,脸上也沾到他的血。
田沐歌一愕,却见白三脸上毫无半点痛苦的神情,只像是睡着了一般。等他反应过来,他才隐隐看到一个物事在客栈空中来回飞旋,最后飞到外面。客栈内出奇的安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田沐歌紧握手中之剑,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沸腾着。他全神贯注,如临大敌,因为来人是个可怕的高手。
侯大人清醒了一些,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白三。片刻以前,他是属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他是一具项上喷血不止的尸身。他震怒无比,却无法抑制心中彻骨的寒意,声音里掩不住颤抖,“是谁?”
外面那人悄无声息地飘进来。只见他一身黑衣,头戴遮面斗笠,手中握着一把剑。
侯大人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却不回答,田沐歌只见剑光闪动,电光火石之间,一人影飞快的穿梭于客栈各处,觉得有些恍惚。剑影之下,四周更是一片诡异的死寂,黑影掠过之处,紧跟着,是接二连三人倒下的声响。他落地的一刻,斗笠上的面纱轻飘,依稀看到苍白的唇,轻易地露出一丝笑意。
待田沐歌回过神来,锦衣卫们躺在地上,一如他们最后的站姿。一具具尸身面容异常平静,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全部都是颈上中剑,无一例外。这些朝廷严选出来的一流高手,连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仍来不及看清,没来得及惨叫,已经魂归地府。眼前这人若隐若现地挥着剑,如同一个夺魂使者,无声无息,杀人只在弹指之间。田沐歌自学剑以来,受过无数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手指点,他却从来没见过有人能似这般,把剑挥得如此鬼魅莫测,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聂云凝此时却在暗想,“若是那人和他交手,能赢么?”
此刻仍站着的,只剩下侯大人了。他瞪着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却见那黑衣人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他,低声道:“侯楚勇,你好大的胆子。”声音有些嘶哑,咬字有些生硬,仿佛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一般。
侯大人侯楚勇被逼的直往后退,骇然道:“你,你待要如何?”
黑衣人似是低哼了一声,仍是嘶哑道:“不如何。”忽然,他出手如劲风,点住了侯楚勇身上的穴位,这人便昏睡过去。
客栈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阿殷,此地不宜久留。”身后的白衣公子忽然开口,语气里有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主公。”
原来他们认识。难怪白衣公子一直有恃无恐,聂云凝心想。
黑衣人忽然往前一跃,出指如电,一下子点住田聂二人上身几个要穴。
田沐歌不想在有防备之下,自己仍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他惊骇道:“你待如何?”
黑衣人轻声一笑,“仍不如何。我不会伤害你们。若你们想活着走出客栈,就跟我来。”
田沐歌正想反驳,却见他轻一挥手,一直斜靠着窗的小工沿着墙壁慢慢倒下。田沐歌这次终于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枚银sè的菱形镖。田沐歌觉得自己呼吸变得急促,单是他这一手无声无风的暗器手法,若真要杀自己,只怕是轻而易举。这是他第一次深刻的感悟到人外有人这四个字的涵义。
黑衣人只是说了四个字,“通,风,报,信。”
白衣公子蹙眉催道:“阿殷,快!”
田聂二人被“请”出客栈外面,与其说被请,倒不如说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客栈外已有马车候着。
那公子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他感到有两道目光正好奇地打量自己,也不睁眼,只道:“既来之,则安之。”他顿了顿,想是觉得不该往下说,良久,才淡淡道:“你们一路被人查探,就是今rì客栈座上之人,你道是没有人怀疑过么?只是在场的人各怀心事,他们不当场说破,不过是想找机会独占你们,不让别人得了这个便宜去。若不是锦衣卫不久便至,暗中回头寻你们的人绝不是一个两个。就你们这些小技俩,想蒙骗那些老江湖么?想你们的武功也不过了了,就是那个武功冠绝江湖的人,也未必能次次保住你们。”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睁开眼,却对聂云凝和田沐歌的事了如指掌,仿佛如自己的事一样说来,而且句句说中要害。田沐歌更是好奇,刚好要问,忽地,侯楚勇的身子被黑衣人扔进了马车里,手脚都被麻绳捆住了。
那公子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双手绕于胸前,“你若还想打听,我劝你是尽早抹了脖子自尽,免得别人将来先羞辱你,再把你杀了。”
田沐歌心中气结,聂云凝对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自己心里却也说不上什么滋味。
这位公子方才说的那些话,虽然分析得透彻。她听后也暗暗心惊,要不是锦衣卫闹了一场,自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处境。可是这公子又不像是来帮自己的,从头到尾让人感到冷漠疏离。
一瞥之下,见那公子脸上淡然,呼吸均匀,竟是睡了过去,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擅动心思之人,从舅舅他们听来的江湖险恶,不过像听故事般,自己并未上心。数月以来的变故,却也使她不得不去想,纵使时时不能想通,可是不免忧思。纷扰了半rì,她并没有丝毫的倦意,想到自己不知道将至何处,又会有怎样的下场,不禁微微叹气。
她稍微撩起马车窗帘,黑衣人驾着马车,正飞奔于街道上。这会夜sè已渐深,镇上的商铺早已打烊,行人匆匆忙忙的急奔,只有不远处的细hūn阁红灯初上,笑语嫣嫣。
马车匆匆赶向城门之外,渐渐远去,消失在郊外的丛林之中。
只留下镇上一片火光漫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