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泰听此人道出自己的武功来历,答道:“在下曾蒙钱爷指点过几年功夫。”那人又问:“阁下是钱先生高足?”凌泰摇头道:“在下学艺不jīng,不敢高攀钱爷门下。只是承蒙不弃,曾在钱爷门下打打下手,才学到了这点微末功夫。”言语之间,竟带着一丝怨恨。
那男人听后,却似喃喃自语道:“是了,以钱万贯那心高气傲的xìng子,又怎么会将绝技悉数相授于你。”
凌泰听他此言,大有瞧不起自己之意,心中为之气结,只是他一向寡言,当下也不多辩驳。
又听得那人催促道:“红妹,我们赶紧走吧。”那女子嫣然一笑,将手中铜钱一抛,说道:“几个臭钱还你,我倒也不稀罕。”凌泰当即伸手接住。
忽然,凌泰双眼直瞪,直直地躺倒于地上,手中却仍是保持着接铜钱的姿势,铜钱却当啷当啷地一个个掉落在地上。
凌景一见不妙,俯下身扳着凌泰双肩道:“阿泰!阿泰!”只觉得他全身冰冷,竟僵硬得与死人无异。
凌景赫然大怒,转身对那女子道:“妖女,你杀了他?”那女子笑道:“你这人大白天的说甚么瞎话呢,当心让别人听见了,我却要吃上一阵官司。”说罢,她用细长的食指指了指趟在地上的凌泰,又道:“你瞧他那对招子可是一眨一眨的,怎么会是死了?”
凌景再仔细一看,见凌泰的脸颊因僵硬而更深陷进去,只是一双眼睛中夹杂着惊疑焦虑之sè,他蹲下探了一下凌泰的鼻息,呼吸也甚为急促。
凌景怒吼道:“妖女,你施的什么妖法?”那女子道:“我施的既是妖法,若说予你知,法子可就不灵了。”凌景胸中怒火直烧,他霍然站起,举起右掌朝那女子肩头拍去。
那女子兀自不躲避,她一招“hūn水拂岸”,软绵绵地往凌景右边腰间拍去,掌靠近章门穴时骤然加足劲道。凌景感到腰间一阵yīn寒,已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实则yīn毒至极,要知章门穴乃人体大穴,一旦被这掌拍中则xìng命休矣。
他决不敢怠慢,身子往后一退,却是冒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骂道:“好狠毒的妖女!”他右手往下一斩,左手又朝那女子左肩抓去,这一招却叫做“黑云压城”,想当年凌景带艺投靠凌道远时,曾蒙他指点过这套“逐虏拳”。
时值洪武年间,天下初定,此前百姓对抗元朝官兵,凡是有些名望的武师,都修习过这套“逐虏拳”。凌景一来曾受凌道远指点,以此对敌较有把握,二来也有影shè那女子蛮夷外族之意。那女子并不知此中来历,见她左手食中二指入钩,直取凌景双目,迅猛的一招。凌景头往后一仰,右手一撩,左手绕过那二指,直拍那女子小腹。
二人拆了数十招,只见那女子掌中yīn狠之劲不减,只是掌法未臻jīng纯,全靠她一昧奇招百出,飘忽游斗。而凌景则老老实实地将“逐虏拳”从头到尾使了一遍,虽然招式朴实,几乎都是伸拳,擒拿,掌劈,弹腿,钩腿的变化,但是凌道远曾言这套拳法的奥妙在于稳中有攻守,招式利落,将天下武师的jīng气神悉数体现,使起来意势流畅,大振人心。此时凌景忆及故人惨死,再加上同伴遭遇毒手,胸中郁闷得以宣泄,竟斗了个难分难解。
此时马车内那人忽道:“红妹,那人使的是‘逐虏之拳’,你若不避他之正气,恐怕是赢不了。”那女子被激起胸中的傲气,娇嗔道:“谁说的?”忽地一跃而起,左手乘势往凌景头顶的百会穴处击去。凌景只道她这招实不高明,意yù闪身,却觉得自己头皮忽然奇痒难当,好像长了千万只虫子似的,动作随即缓了下来,正见那女子往自己头顶拍落。真是命悬一线之际,他只好使劲身子一缩,见那女子一掌拍落,已觉无幸,哪知那女子却只是在凌景头顶上轻轻一拍。
这一拍不要紧,拍下去后,凌景忽觉从自己的头顶黏糊糊的,似是有什么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伸出食指抹过一看,竟然是血。那血不但紫中发黑,而且那千万只虫子正顺着血缓缓爬到脸上,他只觉头皮痒得难以忍受,两手不住地往头皮上抠抓。
那女子在一旁得意地笑道:“碰上我这种小赤蚕,再厉害的拳脚都使不上,只能乖乖求饶啦。”凌景是越抠越痒,头皮,脸皮均被他抠破几处。
见凌景五官狰狞扭曲,再加之小赤蚕和黑血使他的头和脸血肉模糊,看得人浑身发毛,几yù作呕。小破只觉眼前的“仙女姐姐”往人头上轻轻一拍便生出这么多可怖的小赤蚕,当真是神通广大,心里是既是害怕,却又羡慕得紧。
只是凌景此刻定是痛苦不堪,阿犬心中又是不忍,只好硬着头皮道:“美……美……人姑姑,你,你快帮他赶走那些虫子。”
女子双眉微蹙,面有愠sè,道:“他刚才如此对你,你怎么还帮他说好话?”
阿犬支吾道:“他……他……我……我不放心上。”
那女子睨他一眼,“你这小子心肠软,我倒成了心胸狭窄的坏女人啦。”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阿犬忙道:“不,不,不,我甚么都不懂,不像美人姑姑很有本事。”
女子轻笑一声,道:“好啦,小鬼嘴巴倒是很甜。”回头见凌景仍是不住地往头皮上抠,皮都已经抓了个稀烂,说道:“够啦,够啦,越挠就越难过,你只须开口求饶,我就给你止了痒。”
凌景此刻虽然难受异常,连说话力气也够不上,可只要一想到要贼小子为自己求情,更要向这妖艳女子求饶,又哪里肯?只见他咬了咬牙,忽然抓起一把头发,用尽剩余的一点力气,连皮带发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头上顿时鲜血直冒,痛得他几近晕了过去,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奇痒顿消。
那女子见状一愕,忙道:“你不要命啦?”凌景并不理会,只觉头皮又开始发痒,又抓了一把头发,用力一扯。这样接连几次,终于是痛晕了过去。
她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笛状竹筒,拔开盖子,阿犬和小破闻到一阵刺鼻的异香。
那女子将筒口对准凌景的耳边鬓角处,只见那十几条小赤蚕竟逐一爬进竹筒里。阿犬和小破哪里见过这等怪事,均是十分好奇。马车夫早已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纯熟地用粗绳小心翼翼地将二人来了个五花大绑,再将二人拖放到凌泰用来放米的板车上。
小破见这些人马上便走,忽地“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在地上拜了几拜,道:“美人姑姑,请收我为徒,我想学会你的本事。”
那女子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跟过甚么人学过武功?”小破点头道:“姑姑真是神通广大。”那女子道:“你这小鬼别忙着贫嘴,你倒说说跟过甚么人学武?”
小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个甚么人的,我在赌坊上见到他,他向我借几钱银子来赌,说赢了的钱归我,输了就教我几招身法作抵偿。”那女子问道:“那你答应了?”小破道:“我当下就借给他四钱银子,结果他一下子便输得干干净净,于是便传了我几招身法,然后又叫我第二天再借他几钱银子,说若我肯借他,赢了银子仍是归我,输了仍是以几招身法做抵押。”
那女子奇道:“那你岂不是吃了大亏?”
小破吐了吐头,笑道:“要找些银子有何难?可是武功招式却可遇不可求。那人赌运不怎么样,总是把银子输个jīng光,我却学去他整套身法。那人说了,若碰到一般的武师,我也能从他们眼皮底下开溜了。”那女子暗躇这世间竟有如此怪事,“你从哪里要到这么多银子?”小破咧嘴一笑,道:“我自然有办法。”
那女子当即明白,佯装怒道:“好一个小贼,若拜了我为师父,你还不将我的东西全摸去了!”小破听她言语中竟是有答允之意,心中一喜,忙道:“不,不!我怎敢偷师父的东西?”
阿犬见小破拜得那女子为师,也跟着噗通一声拜倒在地,朗声道:“也请美人姑姑收我为徒。”那女子脸上露出为难之sè,道:“我可不好带上两个小鬼。”小破也道:“阿狗,你别作梦了。”阿犬只是不住地往地上磕头,他心中极是不愿意输给小破,一股无来由的勇气涌上来。
那女子本想推却,她微微摇头,一瞥之下瞧见阿犬的手,心中一动,“这样吧,你二人先跟着我,我教你们一些入门功夫,等你们都学了,我从你二人当中筛选。”阿犬和小破当即大喜而拜。那女子又道:“既然还不是师父,那也不必行如此大礼。”阿犬和小破齐声称是,当即从地上站起。那女子自道了姓名,她自称姓柳,名红扇,
柳红扇又问道:“两个小鬼都叫甚么名字?”小破道:“我叫徐小破,他叫赵阿狗。”阿犬道:“我叫阿犬。”小破白了他一眼,道:“狗和犬还不是一样。”柳红扇听后有些纳罕,心道:“听说汉人取名都很风雅,怎么两个小鬼名字这么寒酸。”
她识得的汉人不多,不知此时取名风雅的汉人都大有身份,本想给阿犬小破重新取名,无奈她本身也是识字不多,只好道:“我带你们去见了七爷,他读过很多书,一定能给你们取个好名字。”小破当即谢过,阿犬心中却暗道:“我的名字是我爹爹取的,外人取得再好听也比不上。”当下却不说,与小破一道跟着柳红扇上了马车。
三人掀帘进了马车,阿犬和小破见里面坐着一身着紫sè长袍的华贵公子,折扇轻摇,神sè自得。见柳红扇领着阿犬和小破进来,面露不悦之sè,道:“红妹,我们已经惹人注意,不宜多耽搁,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柳红扇唤阿犬和小破上前拜见,道:“这位是杜晓风杜七爷,一路上要好好伺候着。”二人齐声称是。小破与阿犬见他神情傲慢,衣饰讲究,想此人定是出身富贵。阿犬深知在镇上富庶人家之排场,此人比之恐怕还要更富一些,对此也不如何在意。
小破心中却想:“这人大概是个有钱的脓包,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便狗眼看人低。”
柳红扇知杜晓风心中不悦,不敢有忤,便吩咐道:“阿犬,小破,你们去帮忙推板车,跟在马车后面。知道吗?”阿犬和小破一齐应声,便下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柳红扇撩起侧窗帘子往后一看,见两个少年人推着板车紧跟随后,心中一喜,向着杜晓风笑道:“杜七爷,若不是这两个小鬼,却不知哪里找人来推车啦。”杜晓风不以为然道:“我们好端端的赶路,怎么你就爱惹是生非呢?”话中略含责备之意。
柳红扇“哼”的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娇嗔道:“我若不是为了你杜七爷的大事,才不会出动我这些宝贝。”杜晓风听她娇声婉转,却见她轻抚袖中那笛状竹筒,想起那十来条小赤蚕,顿时打了个寒颤,忙问道:“红妹,你可把我弄糊涂了,这与我的大事有何相干?”
柳红扇道:“你只道我一时胡闹,是不是?也不知道我为了你,都受了多少苦头。”
杜晓风见她瘦小的背影微微颤动,大为怜惜,伸手把她拉过来,搂着她的纤腰,笑道:“是我说错话,我来向你赔罪。”柳红扇微微挣开,腻声道:“你就会来这一套。”
杜晓风又将左手搭在她的香肩之上,笑道:“那你肯不肯说?”
柳红扇抿嘴一笑,道:“好啦,我就教你一个乖。晓风哥,你想一想,我们这回是去找个甚么人?”杜晓风道:“不就是一个叫聂云凝的姑娘么?”柳红扇点头道:“正是。正因如此,我才要带上凌家那两人。”
杜晓风心下大为不解,问道:“那便如何?”
柳红扇并不答话,却问道:“那么这位聂姑娘是甚么人?”
杜晓风寻思一阵,摇头道:“我只知她是凌道远的外甥女。”柳红扇笑道:“这便是了。这位聂姑娘,你没见过,我更没见过。我们单凭画像,能看出些什么?她出自凌家,却因一己之失将亲舅舅和表哥给害死了,你道她心中不会难过自责吗?我们如此招摇过市,想那位聂姑娘绝不能袖手旁观。你寻到她了,自然就在各堂主面前威风一把啦。”
杜晓风一拍大腿,笑道:“是啊,是啊!果然是你心细如发。”柳红扇嫣然一笑。
过了一阵,杜晓风忽道:“只是你又何须对他们施毒?点倒了不好么?”柳红扇柳眉一竖,嗔道:“说来说去,你便是讨厌我这唯一的本事了,是不是?”
杜晓风见她要怒,忙低声下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种小角sè又如何值得你用那些小赤蚕?”
柳红扇却道:“还有‘一触冰心’。另一人身上所施的,便是这种毒粉。他们若不是此惨状,又怎么勾起聂姑娘的恻隐之心?”她左手食中二指捏起项上那串银珠中的其中一颗,在杜晓风面前晃了晃。
她谈及此等取人xìng命的毒物如此轻描淡写,杜晓风忌惮银珠中所藏之毒粉,心中一寒,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缩。
柳红扇见他如此,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你总是瞧不起我用这些你们汉人所说的‘下三滥’手段。”杜晓风见她神sè黯然,心中怜惜,将她搂到怀中,低声安慰道:“我也不过担心rì后你会遇到甚么危险。”柳红扇道:“别人见了我远远躲开都来不及,我又能有什么危险?”杜晓风正sè道:“你若碰上武艺高强的对头,人家却也未必怕了你这些毒物。”
柳红扇媚眼如丝,脸颊粉艳如桃,她细细打量着杜晓风的神sè,睨笑道:“那你怕么?”
杜晓风脸上微一变sè,只是转眼间便神sè如常,他哈哈一笑,道:“你对我这么好,又如何舍得对我下手?”柳红扇白了他一眼,眼角眉梢,似笑非笑。
杜晓风见这张脸娇媚无限,心中一荡,右手轻抬着柳红扇玉颔,凑嘴过去亲吻柳红扇的樱唇耳垂。柳红扇浑身微颤,两人在马车厢内绵绵hūn意,化作柳红扇一声声娇柔喘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