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
“今晚我们一起去拜访周大人！”几乎一字一顿。
犹如焦雷灌顶，这位饱经风霜的法吏呆住了，嘴巴张的老大。
月黑风高夜，凄风苦雨时。初秋的长安寒气慑人，细密的雨声如泣如诉。
今晚的酒鬼没有醉意，儿子温暖的目光驱散了寒意，此刻他已经不需要酒jīng的麻醉；将儿子斟得满满的烈酒倾泄在地，他笑了。
轻轻打开生锈的铁锁，张成言把钥匙交给儿子；将灯笼放在桌上，借个火点着蜡烛，把所有的恐惧都关在门外，yīn阳相隔的会面就要到来了。
看到父亲有些犹豫，张汤跪在地上，朝着正中间供桌上的木匣拜了四拜；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木匣前，伸出手去······
“别！别动！”张成言突然处在崩溃的边缘，足以看出这个木匣对他来说具有如何可怖的威力；这个可怜的人右手按住喉咙，左手五指叉开，踉踉跄跄。
但是，已经太晚了！
张汤揭开匣盖，取出那张面具，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最后索xìng拿起来，对着烛光挪来挪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以恐吓其他官吏，果然恶毒！只是对周大人来说，这样的伎俩显然完全失败了！父亲，你看看这张脸——它说明了一切！”
“喀——喀拉拉！轰·····”屋里的烛光猛地熄灭，屋门开处，一阵yīn风拂过。
“他来了！他来了，真的来了！！他、他——”父亲突然失控，瘫坐在地；颤抖的双手无助地伸向前方，电闪雷鸣映照着那张无血sè的脸。
但是十一岁的儿子不为所动，把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思索片刻，然后又摘了下来，点上蜡烛关上门，继续打量。
“父亲！您和周大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张汤扶起目瞪口呆的父亲。
“亲如兄弟！”张成言惊魂未定。
“我相信您说的话，所以才敢把它戴在脸上。”
“孩子！你是说、说为父是被心魔所困，不能自脱？”
“周大人孩儿曾经见过多次，那是一个大是大非分辨得非常清楚的人；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化成厉鬼害人。就是受到这一信念的鼓舞，我们才来到这里。”张汤把面具放在烛光下，“您看，父亲！虽然只剩一点皮囊，但是对我们来说，他依然是活生生的。”
“我们？”多年的老吏满脸困惑，打量着这个自己朝夕相处却突然如此陌生的儿子！
他不知道，就在他浑浑噩噩，惊怖恍惚的rì子里；他所搜集的历代悬疑案件的卷宗，早就被反复检阅了。
“是的，父亲大人！你看这张饱经沧桑、刻痕累累的脸；岁月的信息并没有因为皮肉脱离而完全消逝，只是你出于恐惧，没有细看罢了！”
惊魂未定的县丞用手捂住胸口，等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开始客观地审视面具上传递过来的所有信息。张汤边用手指，便说着自己的见解。
“您看，父亲大人！除了多年形成的皱痕，周大人的脸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呀！确实没有呀!”仔细端详，张成言摇摇头。
“这就是问题所在！要是那个贼首说的没错，周大人得知自己将遭受前所未有的酷刑而死的时候，惊慌失措以至于情绪失控，那么由于肌肉僵化，就一定会在脸上留下永久的表情。您应该知道，人死后，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僵住；特别是强烈的感受，比如恐怖、痛苦。这样肌肉会抽搐，面皮也会产生应有的折痕；甚至由于难以分离，有些肌肉会附着在面皮上。但是，请您看这张脸，反面特别平整，没有一点多余的，哪怕一丝肉片；正面也是一样，半点害怕激动的痕迹都没有，绝对没有！可以肯定，就算遭受如此残暴的酷刑，他依然平静地离开·····”
“天呀！我对阳由做了什么？”张成言两手抱头，蹲在地上。是愧疚，还是懊悔？也许根本就没有区别。
“可以确定的是，周大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玷污自己的魂魄和地方父母官的尊严。无论如何，都不向邪恶势力低头。”这个rǔ臭未干的孩子慷慨激昂，泪流满面。
“我要为他平反！我要给阳由翻案!!当初就是蒙受冤屈，死后又被人污蔑；而作为生死之交的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一点都没有！我甚至没有怀疑那个混蛋的胡言乱语！我、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张成言就要往外抢。
“大半夜的，您要干什么呀？”搀住激动不已的老父，张汤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天亮之后，有的是时间；所有的帐，一笔笔都要清算！”
“哎！不对呀！”父亲慢慢回过神来，“昨晚你可是吓晕了呀！怎么·····”
“其实，我早就尿裤子了！不信，您自己看！”孩子撩起长袍，吐了一下舌头。
“现在你还害怕吗？”
“不了，再也不会了！”张汤目光炯炯，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与鬼魂相比，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第二天，张成言把自己关于周阳由案件的看法反映给了上级，并且按照张汤的建议，把面具也上交zhèng fǔ。汉武帝对此非常关注，zhèng fǔ所有刑侦方面的人员汇聚一堂，提审罪大恶极的首犯；并且当着他的面，对周阳由的面容做了全方位的分析。证据确凿，不容辩驳；也是天理昭昭，罪犯叩头认罪，说出了事件的真相。当叙述到周阳由正气凛然，怒斥众匪徒并且从容赴死的时候，现场一片叹息声。由于牵扯到别的案件，这个恶棍一直没有领受应得的极刑；现在，心理防线全面崩溃的他全盘托出，恶行大白于天下。
罪犯在闹市口被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在张成言声情并茂的倾诉和斥责之下；现场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张成言出名了！数件谜案一朝告破，zhèng fǔ因而扬眉吐气。
但是，没有人知道小屋里发生的一切；就连张成言也认为，那不过是一时凑巧罢了。要不然，就是周阳由显灵，魂魄附着在张汤这个孩子身上，为自己正名罢了。
不管怎么样，聪明人死后还能为自己报仇的传闻，他算是相信了。从此之后，他摆脱噩梦，全身心投入到与犯罪行为做毫不妥协的斗争中去。
这位平庸的父亲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将会给刑侦学带来怎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到一件令人唏嘘不已的事情，改变了他的看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