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在太府监的小太监们见老祖宗一副疲惫的样子,急忙蜂拥般过来献殷勤,捶肩的,敲腿的,打热水的,不一而足。卢公公闭着双眼,动也不动一下,任由一班小太监揉肩捶背,抹脸搓脚。
待一切做得妥当,卢公公轻不可闻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环围着他的小太监们立马收了手,恭敬地退了出去。
卢公公见众人都退去,便进了被褥躺了下来。这被褥早有小太监铺好,里面放了热壶,卢公公惬意地发出一声轻呼,便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睡梦中的卢公公只觉得脖子间一阵发凉,他迷迷糊糊间想伸手去摸,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不想死的话就不要乱动。”
卢公公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蒙面人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虽然那人脸上被黑布遮掩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眼中的讥诮之sè却是很明显地流露出来。
这大太监不亏是常侍皇帝身边的人,身遭如此大变,竟然很快就镇定下来。他低头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匕首,面不改sè地说道:“这位壮士深夜造访,不知道有何贵干?”
那持刀的黑衣人“嘿嘿”一笑,捏着嗓子说道:“真不亏是宫中权势滔天的公公,死到临头居然一点也不慌张。”
卢公公冷道:“慌张又有何用?好汉深夜来访,肯定不是取咱家xìng命那么简单吧。”他略微一想,就明白这黑衣人必有所求,否则那人刚才在他熟睡之时就可取他xìng命。他想通了这一点,心中安定,说话也变得生硬起来。
黑衣人没有说话,他移开匕首,用一只手捂住卢公公的嘴,另一手化掌为拳,对着这大太监的腹部就是一拳。
这一拳非同小可,这黑衣人出手毫不犹豫,又全力施出,卢公公只觉得腑脏间被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瞬间痛楚便布满了四肢百骸。他急切之间就yù开口呼痛,但早被那黑衣人牢牢地捂住了嘴,哪能发得出一丝声响。
卢公公直痛得面白如纸,周身汗如浆出。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移位,腹中如翻江倒海般翻腾,耳孔中有阵阵轰鸣之声,眼中却一直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黑衣人才松开捂着卢公公的手,双眼一动不动地瞧着这太监,只是流露出的讥诮之sè更浓了。
卢公公如蒙大赦,他如同溺水之人一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脸sè这才由白转红。他举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望向那个黑衣人,只是他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畏惧。
黑衣人见卢公公蜷着身子,面sè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一般。他哂笑道:“滋味如何?我才用了五分力。”
卢公公动了动嘴,正打算再说点硬话,又想起刚才的遭遇,识趣地闭口不言。
黑衣人见这大太监如此识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像是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不能让我满意,我还有多种手段,保证比刚才痛苦千百倍。”说罢他“嘿嘿”一笑,眼神却无比清冷。
卢公公听了他这番威胁的话,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这大太监自幼就活在深宫里,平rì里养尊处优,哪受得了这般痛楚。再说他虽然平rì里素有野心,但并不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刚才他还想装腔作势一番,不料黑衣人根本不予理睬,上来就是雷霆手段,他现在毫不怀疑这黑衣人说话的真实xìng。
黑衣人问道:“现在尚越对鲁威进攻有何对策?”
卢公公心中暗暗叫苦,他叹道:“好汉,你大概不明白尚越的朝政,咱们这些太监虽然在皇宫中可以为所yù为,但是朝政大事却一点都插不上手。要是我敢染指,那些朝臣光是唾沫都能淹死咱家!好汉你有所不知,今天咱家差点就给周悟曦那个老匹夫打死啊……”
他一边叫苦,一边思量这黑衣人是哪方派来的人。
那黑衣人奇道:“咦,周悟曦要打死你?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卢公公就将白rì里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他添油加醋地把周悟曦大大丑化了一番,左一句“老匹夫”,右一句“老不死的”,恨不得把周悟曦咒死才好。
黑衣人也不阻止他,任由这太监污言秽语。他听完这话,细细思索了片刻,这才悠悠地说道:“想不到这朝堂之上,重臣权宦也和市井泼妇一般无二,真是开了眼界!”
卢公公听了,心中思量道:难道这强人是江湖中人?
黑衣人接着问道:“那小皇帝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你要如实说来,刚才你还算诚实,今rì在御书房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说罢,他望向卢公公,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卢公公的脸sè变幻不定,他之前故意耍了点心计,现在他才知道这黑衣人不止是手段冷酷,心机深重,背后的势力也是手眼通天。
其实卢公公只要想想,就会明白,若没有通天的手段,有怎么能把这样一个人送入皇宫内。
黑衣人见卢公公出了神,眉头不禁一皱,语带不快地说道:“怎么,没听清楚我刚才的问话吗?”
卢公公一个激灵,忙开口道:“不是,不是。那宣仁帝最近没有什么特别,就是突然迷上了道家学说,最近经常看道家的书经。”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是说小皇帝突然迷上的?你可知原因?”
“咱家也不知道,咱家也奇怪这件事,宣仁帝突然迷上修道,最近还经常说什么仙人,说的煞有其事一般。”卢公公应道。
“仙人?他的确这么说过?”黑衣人问道。
“是啊,还说过两次。你说,这世上哪有仙人啊?”卢公公嘲笑道,只是他看那黑衣人眼神里毫无笑意,脸上的笑容立刻凝住了。
黑衣人略一思索,又接着问道:“小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修道的,在那之前,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
这黑衣人很快就想到事情的关键,宣仁帝这番看似荒唐的举动就这么给他抽丝剥茧地分析出来。
听了这黑衣人这番问话,卢公公想了想后答道:“那几rì皇帝在大殿里议事,商讨抵抗鲁威军的对策。后来好像还接见了监天阁的阁正和一个老太监,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啊。”
黑衣人奇道:“什么老太监?”
“就是商羽,德齐朝的大太监。现在在宫中待死,也是老不死的一个。”卢公公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你可……原来是一个没了权力的废物。”黑衣人口不对心地附和道。他之前正想问这个大太监是否知道他们所议何事,后来闪电般想到这太监也不知道,就立刻改口附和这卢公公的说话。
卢公公一听这黑衣人难得赞同他的说话,脸上不禁露出讨好的谄笑。
黑衣人看到这副笑容,心中鄙视,这个大太监不经意间已经泄露了天大的机密,还浑然不觉,简直愚不可及。
黑衣人一想如此,就起了捉弄这太监的念头,他拿出一支香,在室内彻夜长明的照夜灯上点着,他将那炷香插到卢公公的嘴里,说道:“等这一炷香烧完了,才可以开口喊人。记住了,如果要早一点点,小心项上人头不保。”他边说,边拍了拍卢公公的脸庞。
卢公公嘴里含着香,无法开口,只能眨了眨眼,示意他已听明白。
那黑衣人又伸手卸下卢公公的双臂关节,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可怜这卢公公在那黑衣人离开之后还要受苦头,他双臂痛得直想喊,却又不敢开口,只能忍受那香灰不住地落到脸上,等那香要尽的时候,他才敢吐出口中的余香,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呐,来人呐,人都死到哪去了……”
自从皇帝发了圣旨,宣召天下的道人入宫做科仪,这天下间的道人就蜂拥般朝万晏而来,这几rì万晏城内外都有身穿道袍,手拿各种法器的道人招摇过街。这些道人有的身穿yīn阳道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有的身穿破烂不堪的道袍,浑身酒气,一副邋遢模样,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这万晏的守卫对这些道人颇为客气,不敢得罪这些皇帝的座上宾。万晏府府尹也加派人手,加强rì夜巡街,以防闲杂人等寻衅滋事。
林启甲是万晏府的一名府衙衙头,这rì他正带着一队手下的兄弟巡街。林父善武,就给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林启甲也继承了家学武功,后来还进入万晏府,做了一名衙役。府尹见他武功高强,就提拔他做了衙头。
天sè将晚,林启甲这队人已经巡街两个多时辰,早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一个小衙役提议道:“林哥,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巡逻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林启甲抿了抿泛干的嘴唇,又看了看手下,这才说道:“弟兄们,巡完了这条街,咱们就找一家酒楼歇歇。”
众人连声叫好,就都打起了jīng神,往那街尾巡去。这时天sè已黑,此地又甚为偏僻,行人稀少,所以众衙役举着火把只是朝黑暗之处匆匆看一眼就走过了。
就在这时,街尾那头突然飞奔来一个少年,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只见他边飞奔边大喊:“救命啊,救命!”
众人见那少年来意不明,手中还拿着兵器,心中大为jǐng惕,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朴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