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略一浏览，见是一式两份已印好的合约，墨香犹存。细细观之，只觉这果然是份草案，其中条款只有寥寥几项，极为简明，可奇怪的是有关核心部分的稿费几何以及如何分利，却是未曾言及。与其说是份合同，倒不如称其为“版权转让声明”更为恰当。陈夕心下不解，利之所在，他也不会故作清高耻于谈钱，便开口直问其故。
徐二似料到他早有此问，笑道：“小夕要知你书虽好，奈何目前字数尚短，而观书中情节，似绵绵无尽，实难预计完稿时之篇幅字数。你应听过这稿费多寡，除去章质量好坏之外，都是与字数多少相对，是以我们无法贸贸然为你提供明细合约。你手头这份合约草案，其实说白了便是起那预定之效，至于具体事项，待稿件完成，我们可再逐一详谈。”
陈夕明白过来，稍一思忖，只觉徐二站在书商立场上考虑，有这般心思也是无可厚非，心中好笑，看来无论古今，只要是做字生意的都怕遇人不淑，担心撞上些无后的“太监”学。便说道：“二哥，我是诚心想与徐氏书局签约，自会第一时间将书稿完成，断不会做那有头无尾之事，这点尽可放心。若不然我们可将此项加入合同，直接与稿费挂钩。”
不过这却是他误会了，其时尚未有报刊杂志这类事物，连载追书等现象还未出现。要知纵使写部可称长篇的小说，能达四五十万字也已是极限，通常作者创作耗时极端，一部书成稿快则几月，慢则半年。周期既短，便难出现作者笔力不济、思维卡壳等导致无以行的情状，无尾小说自是极为少见。
又因全本极易，故作者有意无意拖稿、书商催稿等事颇为罕见。受此影响，商人们印书出售，都是讲究一气呵成，未有尝试过像“上半年先出一册，下半年再出一册，来年hūn天大结局”这等分时分段发行手法。即便是那名气甚大的《山河将军传》，也只是事前略作宣扬，在全部完稿后挑个良辰吉rì一气儿推出。因此徐二哥方才言论是再正常不过，并非有何担心。至于那份预定合同，那可是一般只有名家才能享有的待遇，而徐家不但为他提供了这份草案，况且其中的某些条款，已是业内最优，算给足了他面子。
可陈夕却是不懂的。徐远山虽对此有所了解，但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出书签约的全程谈判，对这些商业详情确是不知，先前只对他说了个大概。
果然，徐二见陈夕似不甚明了，咳嗽一声，道：“小夕，既然今rì请你过来详谈，我徐家的合作之意也是甚诚，这点却毋庸置疑。”便将其中情况大略解释几句，
陈夕有些无语，不想现下竟不兴分册出书这一套，实在大出他预料，心想这数月来挑灯夜战，也只写了四分之一不到，自己是万不可能放弃学业只呆在家里专业写书——纵然自己有此想法，细柳怕也不会答应，但若要把《shè雕》全本抄完再发表，那不是得呆到猴年马月？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黄花菜凉了没？
可改善生活境况已是迫在眉睫之事。想起夏rì炎炎田间劳作挥汗如雨之苦以及细柳柔弱的双肩，他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问道：“二哥，非得待到完稿后全部刊行才合适么？我这《shè雕》可与其他书有些不同，写到最后单论字数怕是三倍于《山河将军传》不止，我觉得若到时候一下子全印出来，反不如分时分册销售效果为佳。”
徐二一听字数竟是《山河将军传》的三倍，那便是一百二十万字为多，心中惊疑，暗忖如此鸿篇巨著，若真能成，实乃生平仅见，又听他说甚分册销售却要比全本推出为好，便道：“小夕何出此言？”
陈夕心忖若此时不能说服这徐二哥，恐怕自己还得回去老老实实啃着馒头喝着米汤赶稿，那可非他所愿，理了理思绪，道：“我认为如若宣传得法，那么分册发行可说是好处多多。首先依此不但可以最大程度的勾起大家对后的期待，更可让看过此书的人在茶余饭后谈天说地时多个谈资。因小说未完结，书中人物命运还未尘埃落定，必有人会猜测剧情以及人物命运，并与他人讨论。这般众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无形中便是相当于为本书做了个好大的广告。
正如二哥之前所言，我这章先天取材上远不如《山河将军传》那般深入民心，可以说讲述的是个完全陌生的故事。因此广告时间越长，知名度就越高，也就越有利可图。因看官们对后已产生一种难言的期待感，第一册书已经将大家的胃口吊得够足，待第二册书上市，其畅销状况可想而知当会更上层楼。
再从定价上来说，小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若一开始定价过高，哪怕前期宣传做得再好，到时候怕也是买者寥寥，看热闹着多多。而分册发行却不一样，比如要是将《shè雕》分为四册，第一册可抱着薄利多销的态度，只为投石问路，而后二三四册，可依据具体情况，灵活处理，争取将盈利最大化。”
他这些话儿，不过都是前世看电视剧和连载小说的一些个人心得，以及部分想当然耳，陡然回忆起以前遇见好看的电视剧，每天全家人窝在房里掐着时间等开始，待插播广告时间便与家人一起讨论剧情发展人物xìng格如何，遇上意见不统一时便争论个不亦乐乎。可到后来有了网络买了电脑，有甚么流行剧集只待下载完毕用鼠标拖着看完便是，极少有再陪父母一道，思绪扫过，心中不由微有些发酸。
他想着自己奇异的往事，徐二却是料不到的，只觉得这小子这番长篇大论细一寻思，虽以猜测为主，但听来真有几分道理，又想知道他有何宣传妙法，便道：“小夕你所言这分时分册之诸多好处，全寄望于第一册能否一炮而红。若要如此便离不开那‘广告得法’，但真要去请一些名人帮忙宣扬，先不论是否能成，只这般估算下来，成本却是凭地高了许多。”
陈夕自知此刻并非缅怀过去之时，摇了摇头，抛开思绪，笑道：“我已说过，广告无处不在，名人效应只是其中一道。比如一本不太知名的书，人们购买前总想了解它写得大概是甚么，属于何种类型，那么这内容简介便是天生的广告，尤为重要，不求能脍炙人口，但必须或富有韵味，或一目了然，总之让人一见便能产生阅读的兴趣。”
顿了顿，见徐二无意接口，只是凝神倾听，便继续言道：“如这本《shè雕英雄传》，其简介大可编成：西魏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一名汉族少年，身负血海深仇，逃难塞北。机缘巧合之下，拜高人为师，习得上乘武艺，为胡人大汗所器重，并蒙公主垂青，封为金刀驸马。后习艺有成，南下为父报仇，不想与江南少女相遇于江湖，一见倾心，然时逢胡人入侵，铁骑yù牧马中原，面对国仇家恨，他该何去何从？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且看这汉族少年，如何保家卫国，最终成为一代大侠？”
他编得顺了，一气儿说完，顿儿也不打一个，其实依他个人看来，这简介放在后世，绝难逃过“狗血”二字评价，实是老套了些。只可惜这儿不是后世，而是大新朝，再狗血的桥段也是新的，所以徐二哥只听得抚掌笑道：“如此简介，果真一目了然，让人瞧着直想一睹为快，看明白到底写得是何英雄事。‘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有气魄！若是令人将此简介广为宣传，当自有相当一部分人会为此所吸引。”
陈夕道：“那是自然，但光这样却还不够。我们可以将每个章节里最jīng彩的情节制作成海报，帖在杭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像甚么六味居、西湖画舫之类的地儿……二哥你那些地段好的生意铺面，也都可以利用起来。还可以做些jīng美的剧情小册子，全城限量宣传，尤其是那些知名的说书茶馆，更是重中之重……总而言之一句话，必须得把那些有购买力的看客们那瘾儿吊足了，让他们心甘情愿掏银子把书买回去细细翻看。”
他挑拣的海报小册子这些，自认都是些如今条件允许成本不高且行之有效的宣传手法，心道新朝现下也没甚么杂七杂八的广告限制法，环境如此宽松，有些手段不用白不用，更将甚么rì后开书友会增强互动、签名售书等等一股脑全道出来。心想自己一没有本金，二来自觉也无多大经商才能，也只在嘴皮子上有两把刷子，即便有再好的点子，若“孤芳自赏”，到最后烂在肚里，也是落了空处，变不得一钱，倒不如慷慨一番，反正若想发财，还非得靠着人家不可，要知双赢才是吾之所求。
徐二哥将疑虑之处一一问明，看他的眼神便有些古怪，陈夕也不以为意，道：“二哥，你看我这些法子，是否还行得通？”
徐二微一沉吟，道：“其中一些方法，听来似切实可行，但到底如何还得观其时效。依你这般说来，这分时分册出书，确是要比全本好上许多。但尚有一事，若以目前十万字成册发行，这故事情节尚未展开，恐难达预期之效。”
陈夕嘿嘿一笑道：“十万字是少了点，不太够，不过我想二十万字凑一册却是够了罢？二哥不瞒你说，我手头尚有十余万字存稿，只是一未来得及整理，二是字迹过于潦草，方才便未敢明言，若给我两个识字的书僮，不出三rì，便可完工。”
徐二先是一怔，继而望着他，摇头大笑。
☆☆☆☆☆☆☆☆☆☆☆☆☆☆☆☆☆☆☆☆☆☆☆☆
正事商议妥当，徐二哥便让人将徐远山叫来，三人又在书房内天南地北的闲聊了会，陈夕对他二人大致透露了些后续剧情，又保证会加快写书进度决不至打乱先前议定的计划。徐远山听得是一头雾水，却不曾开口询问。
又聊得一阵，下人端来些瓜果凉盘，陈夕吃了几块，瞥见窗外夜幕已浓，便出言告辞，徐氏兄弟起身直将其送至门外，目送车马渐行渐远，徐二哥长叹口气，道：“这个夕哥儿，很了不得啊。小小年纪，见识便已在诸人之上，假以时rì，绝非池中之物。你这个朋友，可是交对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