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同到达的当天九江王就在王府的大殿上举行了无比盛大的欢迎宴会,这一次对于八公园的供奉就放宽了许多,张守义也能够名正言顺的坐上了大殿,自从来到王府之后张守义一直不太喜欢这种宴会,因为高级士族在定菜谱的时候一般总是按照菜肴材料的珍稀程度来选择,相对来说口味倒是摆在了后面,所以在这里吃饭往往可以吃到一些稀奇古怪或者不当时令的东西,但是好不好吃就要看运气了,起码张守义最喜欢吃的酱肘子在这些宴会上就从来没有上过,看到坐在旁边的一个家伙对这一盘鲤鱼須热泪盈眶张守义也试着夹了一口,着菜给他的感觉是口感还不错,不过绝对算不上什么难得的美味,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慢慢咀嚼他就再一次感到自己实在很难融入这个社会。
让张守义高兴的是今天的宴席上不仅仅有吃的,同时还请来了很多江湖艺人进行表演,一眼扫过去竟然发现了故人。
川口鹿之介仍然是一幅rì本武士的装束,海得有喜还是停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张守义的记忆力足够好的话他就会认出站在川口鹿之介旁边的那个人就是在金山寺让他入学的那个老和尚,不过当年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这段时间以来明虚的变化很大,所以张守义完全没有将他认出来。明虚则早已料到会在王府里碰见上张守义,他对此倒是不担心,他们两人已经有过那么几次在街上面对面地擦肩而过,张守义从来没有任何表示,实际上明虚甚至怀疑自己的同门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寺里面对于明虚请示的回答十分简单,除了夸奖之外就是让他继续监视,落款不是菩提院的长老,因为那些老家伙们已经互相顶在了一起,谁也不愿意再去管这件事,所以这几个月来就没有一个从禅定中醒过来的,其他人则完全不敢做出实质的决定,所以只能重申了上一次的命令。
川口鹿之介加入他们这个团体完全是一次巧合,混迹于南京街头的他倒是不缺钱,不过当川口听说明虚他们打算在接下来的庆典中进入九江王府进行表演的时候就一再要求入伙,鹿之介虽说当年是个武士,不过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倒也练就了几项绝活,其中一些小戏法更是看的人眼花缭乱,明虚他们这个班子的组成本来就比较随意,到了南京之后发现汇聚在这里的江湖艺人那是藏龙卧虎,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过得了王府总管的法眼还真不容易,所以他们也很高兴地接受了川口,在杂耍这个行当里异国风味一直是一个很吸引人的题材。
海得有喜似乎还认得张守义,一见到他又是跳上来一番亲昵,张守义一边逗着猴子一边和川口鹿之介打着招呼,“好久不见,没想到阁下现在又演起了魔术,真是多才多艺。”
鹿之介则一本正经的鞠了一躬,“这次还请张先生多多指教。”
由于鹿之介还需要表演,所以两人的交谈也就仅仅是打个招呼,看到海得有喜对着桌子上的水果一幅垂涎yù滴的样子张守义就把猴子暂时留了下来,鹿之介则是连连道谢。
过了一会宴会的气氛愈见热烈,尤其是最下面这一片八公园神仙们的区域,喝了几杯酒之后划拳行令、吃使女豆腐、串着桌的敬酒,各种各样的把戏就开始慢慢地演了出来,明虚他们在这种环境中表演显然受到了一些影响,身上有真功夫的还好办,可是明虚所有的本事都是假的,处理起突发事件就特别的吃力。而鹿之介倒是如鱼得水,他的那些小魔术本来就能够被近距离观看的,所以虽然不断地有人抓住他的手掌来检查他们自以为的破绽,可是鹿之介却一直没有穿帮,反而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下颇有收获,不过这一切却被胡青看在了眼里,瞅了个机会她一把把鹿之介拉到一根大柱子的后面,扣住了他的喉咙把他死死地压在柱子上,“你小子给我听着,自从你入团那一天表演了那几个魔术之后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手脚不干净,可是我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大,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进王府,就在这个大殿上你居然就敢放手去偷。” 实际上胡青说出这番话之后也有些纳闷,按说这个小子如果失手被抓那自己这趟南京之行也就算是有了一个结局,正好可以借此脱身,明虚那个老和尚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尤其是在鹿之介入伙的这件事情上明虚是最积极的,所以事情结束之后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青山寺去了。不过胡青总觉得如果就这样把明虚给打发走这个老和尚实在有些可怜,不管怎么说她总要给他一个机会。
鹿之介用力地挣了两下,胡青的手就像铁钳一般无法撼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班主对这个女人有着近乎敬畏的尊敬,“还请大姐放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替罪羊,就算他们发现荷包被偷也找不到我的身上。”
胡青手指一紧,“少罗嗦,你要是再敢下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鹿之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等到手指稍松他大口喘了两口之后急忙道:“大姐饶命,我投降,就按道上的规矩,见面分一半,这样总可以了吧。”
胡青考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伸入鹿之介的怀中把他偷的东西全部搜了出来,在其中挑选了一番之后终于松了手,对着瘫倒在地的鹿之介胡青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就转身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终于有一个失主发现自己遭到了偷窃,他当然开始大声地嚷嚷起来,很快又有一些人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张守义今天没有带钱包,他一向也不喜欢佩戴饰物,所以听说有贼之后微微一惊,然后就想到今天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于是又安心的看起了表演。说起来能进这个大殿的都是八公园中有些头脸的人物,不过他们一向散漫惯了,即便是在九江王的面前也不会太过拘束,而九江王则认为这样才是真正的名士风liu,因此一直以来都并不介意,因此借着酒劲这些失主就开始自发地寻找起小偷来了,其他人对此倒也配合,似乎在那个时代让人搜身以洗脱罪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胡青和鹿之介这时已有了准备,即便搜到他们这里也不会有问题。
可是张守义就不同了,他这一片也属于失窃的重灾区,其他丢钱的人往往分布的比较散,而且都是那些十分活跃喜欢到处乱窜的家伙,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哪里被偷的,所以这些人的怀疑目标一般都是刚刚在劝酒的过程中与自己拉拉扯扯那些好兄弟,但是围绕着张守义周围的那几起盗窃案就显得很有些引人注目了,这里面有好几个都声称自己一直在吃饭、看表演,没有到别的地方去,甚至有一个人滴酒未占,所以这几桌的其他人嫌疑就一下子大了起来。
张守义看到旁边的人一个个都把怀中的东西拿出来以示清白,有一个甚至把腰带解开敞开胸怀,在这样的氛围下张守义很自然的也开始进行自我检查,不过把手探入怀中之后却再也拿不出来了,张守义尴尬的表情立刻引起了他邻座的注意,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双眼死死地盯住了张守义,渐渐的其他人也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越来越多的眼光落在张守义的身上。
事已至此张守义只好继续在怀中摸索,他记得自己带了一把折叠的多用刀在怀里,好在怀中的东西并不多这把刀的形状、质地都算比较特殊,掏了三两下终于找到了目标。张守义咬了咬牙缓缓地把手从怀中抽出,眼睛也不看那些人,径自从刀柄里抽出一根牙签,旁若无人地剔起牙来。
看到张守义这个样子旁人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从张守义开始开创死灵术法之后他的恶名就愈加张显,这个桌上的任何一个人如果单独碰上他都会打起十二分的谨慎,不过现在这么多人对他一个,尤其是其他桌上还有上百号人,凭张守义这个小偷是断然不能兴起什么风浪的,不过究竟由谁来出头还是有一点讲究的,万一张守义身上没有藏着赃物,那岂不是没由来的惹下一个仇家。
就这样十七只眼睛看着张守义在那里剔牙,足足看了有五六分钟,张守义看他们似乎没有决心马上发难就决定再进一步试探一下,把牙签插回刀柄然后又把刀子放回到怀里,张守义清咳一声掸了掸衣服站了起来,就在他准备转身出去处理掉怀里的那些麻烦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了一声断喝:“张先生请留步。”
张守义扭头去看,只见人们向两边退开,出尘大踏步地向他走来。这段时间出尘没有再针对张守义安排什么样的行动,因为他自己已经被闹得焦头烂额,那天十二王子所犯过错说起来可大可小,本来九江王是打算狠下心来将这个逆子狠狠地责罚一顿,可是出尘的一番言论却让王后找到了借口,就在出尘离去以后没多久王后就赶到了,一看九江王打算责打十二王子王后快步上前一把死死抓住了九江王的衣襟,“你老糊涂了,就凭这一个疯道士的几句风言风语你就不认亲生骨肉了,既然你信不过我的贞节干脆就给我一份休书,从此我和燠儿再不是你朱家的人。”
九江王在喝退出尘的时候就知道王后肯定会来哭闹一番的,实际上任何一个女人受到这样的诬蔑都会大发雷霆,这会赶快向王后解释他惩罚十二王子不是因为怀疑他的血统,完全是因为这个儿子胡作非为、目无尊长。
这样的解释当然不能让王后满意,她一口咬定这是九江王在借题发挥,如果没有人进谗言断无因为一个姬妾而责打亲生儿子的道理,最后九江王没有办法只好把十二王子给放了回来,就这样王后还一肚子怨气,非说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九江王温言嘉勉几句,最好再赐他点什么东西。
对于这样无理的要求九江王当然是断然拒绝,可是王后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他觉得也不无道理:“王爷,我知道你并无猜疑燠儿之心,但是外面的人可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出了这样的谣言,而你对燠儿却又是绑又是打的,外人会怎么想,你让燠儿出去还怎么见人,妾身又该如何自处,今天晚上你若不能当机立断表示根本不相信这个无耻的谣言,那明天就会传的满城风雨,到时候王爷您的声誉也会大受损害啊。”
九江王权衡再三还是觉得王后说得有理,只好寻词酌句的将十二王子夸奖了一番,再把身上的佩玉摘下赏给他,这样把王后和王子哄走以后九江王的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突然他又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关要过,果然当天晚上他的宿寝的要求就被拒绝了,王妃的回话是:“活王八就应该住在池塘里。”
九江王拿这个不知中华礼仪的藩邦小妞也没有办法,今天这件事也难怪她会生气,九江王思来想去今天这么多事情的罪魁祸首就是出尘,这个家伙莫名其妙地说这么一段把自己的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偏偏一点证据甚至因由都没有,真是活生生的把人气杀。
第二天王后的凤撵带着一群健妇出现在八公园,一听说这个消息出尘就借土遁逃了出去,结果他的宅院就被一群愤怒的女人乒乒乓乓的一通乱砸。接下来的几天则是十二王子邀齐了几位同母的王兄前来兴师问罪,出尘自知理亏,躲到城外不敢回来,等到这件事渐渐平息出尘这个人也算是丢大了,虽然心里对张守义恨的要死,可是各处的关系都必须修补,再加上洪堂那边趁机步步进逼,一时之间处处都在防御自然也就顾不上张守义了。
九江王的这座大殿非常狭长,而且从南向北呈阶梯状上升,八公园的神仙们被安排在南部,士族们则在北面,九江王和高同当然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今天出尘仍然出现在大殿北部士族区域,这让他在心里暗道侥幸,以往他都会出现在离九江王很近的位子上,如果这次回到那群乱糟糟的家伙中间那面子可就丢大了。虽然仍然混进了高层,不过出尘还是被安排在最尾巴的位置上,心里虽然愤愤不平,不过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出尘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等到下面这些神仙们闹将起来王府的大总管总有些担心事情闹大败了九江王的兴致所以就拜托到出尘这里,出尘本没有好气,坐在那里喝着闷酒,听到大总管的请求很干脆的就给顶了回去,他才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渣,直到听说张守义也牵扯到了这件事情中他才放下酒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恰好赶上张守义打算离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