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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尽去之时,也是晚了,风里没了那丝凉意,夹着,伴着明月,若再配上人酒,实在是四季中最令人幸福的时刻。

    翰林院的房门慢慢打开,君逸扬抬手揉捏着自己后颈,月光照在他露出袖口袋半截胳膊上,生生耀了几个伴侍的眼。

    君相之,不可正视啊……

    “大人,福大人写了客笺,说是想请您明日里的旬休去他园子里赏戏,说是新近闻名的戏班子的一处好戏,不知您……”

    君逸扬转头看看半空的明月,低下头一笑:“好啊。”

    “那小的即刻去回报福大人!”

    下侍笑得合不拢嘴,告礼后连忙回话赚跑腿费去了。

    君逸扬慢悠悠走着,一晃一晃出了宫门坐轿回自己的相府去。

    第二日,君逸扬一身便装去了福府。

    说是便装,其实也是他惯常穿的衣服,深深的紫织锦,柔滑又不失垂顺,银绣线勾勒的竹轻笼在素白的外纱袍中,活灵活现。

    君逸扬从第一次出现在京城时就是这样的一身装扮,十四的他坐在八抬轿中,面带笑容,手里拿着小小的折扇,众目睽睽中走过朱雀门,一直走到天子身前殿下,那身紫竟成了他的标志,甚至有传言,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必定位级权相,一早的就将和相服相似的紫衫穿得招摇无比又理所当然了。

    听得传言,君逸扬笑出了声,节场的人好一阵发愣。

    自己喜欢这深紫银竹,是因为自己自小就在那片紫竹林间长大,怎会因为他人言论就舍了自己心爱?

    而相服之紫……

    和自己也不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因为那人,最喜欢的,也是这紫,不过朝服重端正,反而失了灵气。

    君逸扬轻轻叹了一声,轿夫喝了一句,将轿子稳稳停了下来,正到了三品公伯福祥的府前。

    君逸扬自轿中出来,温耗笑容片刻不停,一路徜徉,迷了大群的人。

    受过茶水用过点心,君逸扬来的时候正是午时,与先他而来的众人一起用过膳食作坐文章品品诗后,也到了下午时分,和福祥说了一声后,君逸扬带了个小厮,避了人,径自在福祥的府中散步。

    跟着君逸扬走了又走,不过十二的小厮再机灵,也是个孩子,忍不住话就多了起来。

    “大人,您今天愿意来府里,主人可高兴了!”

    “哈,你们想必也辛苦了整日吧?”

    “大人,您真和善!”

    “呵呵……”

    “是真的!”

    小厮认真道,看向君逸扬的眼中是满慢的钦佩。

    “奴才在府里四年多了,大人您是奴才见过的身份最高脾气最好的人!”

    “哦?”

    君逸扬停下脚步,蹲下身来与小厮平视。

    “你是个……好孩子……”

    看着君逸扬的笑容,小厮顿时红了脸,结巴起来。

    “大大大人,您笑笑起来真……”

    将眼睛闭上,小厮涨红了脸,蚊呐般说出来最想说的话:“您真好看!”

    君逸扬伸手摸摸小厮的头。

    还是个孩子呢!

    风轻轻吹过,带来的同时,也传来了些许细碎的声音,像是人被狠狠捂住了口鼻的呜咽。

    君逸扬站起身来,手上很是温柔的拍拍小厮肩膀:“你在这,我去看看是什么动物受了伤。”

    说完,君逸扬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留下小厮一个人在原地红着脸愣了半天。

    君逸扬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撞见眼前的情景。

    都算得上是认识的人。

    被人按倒在地捂住口鼻打得涕泪直流的正是那日街上调戏他人的朱公子。

    按着他双眼泛红的少年正是那日被捏脸的,此时犹如一只小老虎,只恨不得将眼前人咬死。

    再就是一个孩子,衣衫破烂不堪,裤子早已成了碎条,两条小腿上青红相间,小脸埋在双臂间,只不断的颤抖着。

    君逸扬目光在那孩子身上流连了几下,又转头看向一见自己便开始激动的朱公子。

    “你实在不知死活。”

    君逸扬慢慢走近仍在纠缠的二人,那少年一见他,立刻跳起身来,站到一边,双眼却是一刻不离那朱公子。

    “君相……”

    朱公子一开口便咳了一声,唾沫混着鲜血喷出口腔,看向君逸扬的目光又羞又愤。

    “朱公子,四年前你的老父可是跪足了三个时辰,如今,你是想要了你老父的命不成?”

    “不——不敢!大人,您且饶过我这遭吧大人!”

    君逸扬冷笑了一声,那少年机灵,早已经带了人悄然离开,只在君逸扬没在意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将缩在自己怀中的孩子抱回福府后院里专门留给戏班子的小院,才将人放回榻上,班主已青着脸来找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容主人怎么回事?”

    少年双眼圆睁,剑眉倒竖,整个人如燃烧的火焰般耀眼,向着脸一阵青一阵白的班主就是一顿吼。

    “前主怎么说的您忘记了吗?我们是戏子,卖的是艺!不是身!你掌了班子后这样的事发生多少次了?”

    “流荧!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们都是我哥留给我的财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少年流荧瞬间黑了脸,双眼死死盯着班主,全身肌肉绷紧,随时都又可能扑上去,几个少年见势不妙,连忙来打圆场。

    “算了算了,不也没什么嘛……”

    “等有什么的时候就晚了!”

    “那也和你没半点关系!”

    班主气咻咻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我早晚把你卖掉!你别以为就你一个武生就了得了!”

    “你——”

    流荧话还没说完,屋外一阵风,一个少年一下扑进他怀中,将他向后一推。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少年笑着扑到班主身前:“容主子,您也消消气,不是说今天晚上是要表演给丞相大人看的么?可得将一切都做好了,您还不去换件衣裳,福大人的奖赏可不含糊的!”

    容班主一听,即刻缓下气来,银子可比眼前的死小鬼重要得多,他拧着嘴笑道:“还是飞识趣!”

    说完,马上转身离开,留下飞对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流荧。

    “你最近越来越冲动了。”

    “……”

    “流荧,算了吧,没发生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又如何?谁叫我们是奴民呢?”

    飞幽然叹道,伸手拉拉流荧。

    “走吧,去练练,今晚上若是演得好,奖赏会很多的。”

    “……”

    “你别想太多了。”

    流荧跟着飞一步步走着,将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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