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于天涯
相知于山水
相忘于江湖”
好容易“混”到放暑假,归心似箭。
可最后一节课,金同学却显得有点“变态”:一反平时嘴尖皮厚打瞌睡滴小样,今天竟然面如桃花,两眼秋波闪烁,欲言又止,一会却又象一只笨拙的鸵鸟一样一头扎进沙堆。
我只忙着抄下暑假作业,生怕漏掉一个字,偶尔掉过头,却看她心猿意马,抄得又慢,还不断的提问,我一边回答一边催她:
“快点抄!你已经有一门课不及格,再不小心降班!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急得啊!放到现在,有什么问题,OPY机过一下,“呼”的一声,我的就是她的了,可那时,胆子再大的人都不可能想像到,将来有一天,世界上会有那么奇巧的玩意,只觉得手上的“自来水”钢笔,浑黄放光的电灯,会动的黑白电影已是不可思议,差不多已达到人类智慧的最高顶峰!可不是,老师就常讲:“苏维埃制度加电气化就公产主义人类的最高理想”!后来我们的“老大哥”赫鲁晓夫们更加具体描述公产主义就是“土豆加牛肉”,O∩_∩O哈哈。。。那时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美妙”的脑残时代啊!。。。。
最后还是我从她手上抢过她那本皱巴巴的笔记帮她抄完,刚抄完,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我和金同桌立即板起脸,不再说一句话,象被施了法术般变为互不相识的路人,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去。
可能是由于离别前的一丝留恋,我无意中瞟了她一眼,却意外发现她那大大闪烁的双眼里竟含着花花的泪珠。我想,一定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回到宿舍,清点好书本,带上暑假两月的粮票,紧扎裤带,鼓起勇气,无云无雾,两腿无风,一步一歇,奔家去也!
我家从成都市中心盐道街搬到“遥远”的华西坝九如村郊外已经好几月,很少回去,很少想回去。(现在都在一环路内。)
不是因为学校太远,真正的原因是“深入社会”快一年,老本耗光,我几乎成了“宅男”——有点象罗锅一样困在男生宿舍里,“举步维艰”,不敢思进取。
回家需要鼓“勇气”,回家需要深呼吸,但一想到回家可以短暂逃离“社会”,心里却又充满欢乐与希望。
一路上我不慌不忙,东张西望。一人“开路开路的”的寂寞,全靠眼球积极转动,寻找乐子,寻找刺激来填补心灵的空虚和。。。,肚皮的空虚。
庙后街基本没戏,一排排灰黄色高矮一致的平瓦房。被一根根一尺粗的松木墙柱分隔成张家李户。一寸厚的松木板墙,木纹清晰,一人多高的双开木板门,被一根根长蛇般的铁棒穿过钉在门板和墙板上的铁环,铁棍头顶都象蛇口一样衔着一只锈亮锈亮的羊角锁。
一户人家木门洞开,门槛上坐一年轻妇人,坦胸露乳,一边斜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偶尔过往的学生一边正在给小孩喂奶,鼻子里哼着:
“嗯,嗯,嗯,嗯,嗯嗯。。。我家小宝宝吃奶奶了,嗯嗯。。。”
别以为那20多岁的妇人行为不当,在大街上有点撒野放肆,其实那时临街喂奶非常普遍,非常自然,非常符合中国国情:因为那时居民住房异常狭小,纸糊的窗户既黑又完全不透气,摄氏30度的高温,坐在门口喂奶通风通气,有利母子健康。
街上没啥行人,安安静静,偶尔有一条狗或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匆匆晃过。
也有的人家,门槛上坐一大娘正在“鞋夹板”前穿针引线地“捺”鞋底。
好容易穿到南大街上,街上行人寥寥,路边有一家具店,我班的一个女生方蜀蓉住在里面,她个子比我矮一点,圆圆的脸,漂亮而静,在班上,有时会冲着我笑,每次一笑,我都能看到她那甜甜的酒窝窝。但我是一组的,靠门的窗边,她是六组的,靠里墙,我们隔得“天远地远”,从来没有机会说过一句话。但奇怪的是每次路过她家门口或无缘无故想起她时,我的头脑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响起一个声音: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她性方,我性袁)
自己也被奇怪得象闻牛弹琴。我那时真希望有本象现在的“弗洛伊德心理学”或“麻衣相命”这一类书翻翻,看看在这同一间教室里滚来滚去的我们这一“方”,一“圆”究竟可能有什么样的命运纠结与关联。
不过那是白日做梦,那时除了教科书,就几乎没有书,没有任何课外读物,还是那句话:
我们那时的初中生,生活在一个“花样的年华,脑残的时代”。不但物质生活简陋到极点,精神生活更是匮乏到“脑残”的地步。。。。
胡思乱想,眼球乱转,见街对面有一家糖果铺面,几十块门板取下“码”在路边“街沿上”,柜台上一字拉开放了一排方形大玻璃瓶,里面花花绿绿盛满了各种糖果。因为一切都是凭票供应,店内空无一人。
我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甜食,很想走过去闻闻香味也好,但,“htIsThNxt?”1。。。我忍住了。
不过那糖果店好歹也有点“望梅止渴”的效应,再连想到不久前那“天上掉馅饼”的美好瞬间,昏昏然,长长的半条南大街居然很快走完了。
前面就是南门城门洞!自由市场!一阵莫名的兴奋,我加快了脚步。
“繁华的集市”风光已越来越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比起冷清清的街道,这里可说是“人潮人涌”:
原来的老南门“城门洞”早已被“愚公”们一锄一锄,一筐一筐“移”掉了,在南门大桥和南大街之间留下一个坑坑洼洼的大坝子,十年的岁月的磨砺,那泥地早已被数万只忙碌的铁腿“夯”得坚实无比。象一张凸凹不平的黑灰色大泥饼。
一些郊区农民黑着一张脸,蹲在地上,贩卖刚分到手的自留地里种的菜。
一个有一双四白眼的农民站在一对大菜筐前,一个菜筐装着呼呼大睡的儿子,另一菜筐大半空着,只有几小把牛皮菜,一把空心菜和一小堆葱在求卖。那农夫期盼的眼光不断在儿子,牛皮菜,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晃荡。
卖竹编家具的最多,有好几家,他们都是郊区农民,不外是在种田之余,选自家“屋基”2周围最好的竹子,用祖传的巧手给自己心爱的人编出一个又一个美丽而实际的“希望”,放在那里等待。
不幸的是,今天,这些“希望”可能已渐渐转变成了失望,这从市场的冷清和巧手们的眼神里能觉察到。
稍微热闹一点的地方是市场中央那几个卖凉拌兔子肉的:
生意人每人端一小瓷盆,在你的鼻子前面晃来晃去,每个小瓷盆里“码了”七,八块,九,十块比火柴盒大点的,白生生的兔肉块,浸泡在红彤彤的调料里,上面洒满葱花,红红绿绿,香气四溢。招来一群群馋嘴的路人,苍蝇和“我”围观。
一个卖烟瘀的陕西生意人——“老陕”花一元钱买了一块,拿在手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众目睽睽之下,在那里慢慢地“显摆”,很“酷”地啃着,嚼着,被成都特产的“朝天椒”辣得愉快地轻轻吐气,一会用眼睛贪婪地盯住那馋人的兔肉,一会用眼角瞟瞟围观的人群,瞄他那付得意劲,很有点“置身贵族”的感觉。
的确,在众人眼里,他那“排场”远比现在一摩登女子背一香奈儿皮包,在市中心步行街上晃悠亮相更加春风得意。
那会儿,成都人眼里,“老陕”大多是“黑市老板”,有钱的很!随便啃啃兔肉的一元钱差不多要买半斤粮票,一个居民一天的粮食啊!
陕西历来出烟,美国友人斯罗的“西行漫记”里记载,在那“花篮花儿香”的年代,陕西广种大烟,大量运到四川,“小麻袋小麻袋的送出去,大车大车的粮食拉回来”!现在,老陕干脆钻进我们川人的肚皮里来卖烟了,只是烟的种类不必再具有当年关西大汉的“气魄”了!
看那“老陕”洋洋得意的刁样,旁边一个三角眼成都人实在看不下去,在众人耳边轻声嘀咕,没想到竟然是一语惊人!
“有什么得意的?你们有没听说前几天有人在这里啃兔子,有个‘狗日的’吃到小孩的指甲了!”
“啊!小孩的指甲?”
这异常小声,但异常清楚,异常震撼的“新闻报道”如雷鸣般震得我浑身毛骨悚然,我感到一阵恶心,汗毛倒竖,不敢停留,快快离去!
1又怎样呢?
2屋基:成都郊区,几家农民在田地中间的聚居点,通常是几间茅舍,围着一
个“晒坝”,可晒麦子或谷子。屋基周围竹林环抱,风景幽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