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陈长福踩下油门,一群打扮妖艳的jì女又挽着手臂,向他们车头的散热器扑来,经过陈大少爷窗边时,她们用纤小的手拍着车窗,嘴上骂着脏话。
好多欧亚混血儿酒吧女郎,则不分季节的披着长及脚的皮大衣,坐在国际饭店门外成排的人力车上,向推开旋转门出来的住客吹口哨。给她们拉皮条的,则在同几个醉醺醺的欧洲海员讨价还价。
就在不远处的新新公司橱窗外面,有一群年轻的犹太人正同带着“米”字臂章的德国孩子打架,在逛街的行人堆里打进打出。在jǐng笛的追逐声中,他们逃进大光明电影院。沿街站立的乞丐、扒手,以及来看晚场电影的看客,连忙纷纷避让……
“少爷,到了。”
汽车刚刚停稳,长福立马推开车门,jǐng惕地环顾四周,并用身体挡住了饭店门童殷勤的脚步。
这时候,等候已久的阿东迎了上来,在长福的示意下护着车门,“少爷,您和良叔前脚刚出发,庆喜后脚便打来电话,说褚先生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请您立即给他回个电话。”
正够麻烦的,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褚民谊又找上了门。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一边跟着他们往饭店里快步走去,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了。”
三太太和四太太住三楼,一行五人刚迈出电梯,就听见李香梅和五月红哭哭啼啼的声音。
“电话在哪边?”
陈大少爷没有急于进去,守在门外的阿武连忙推开另一个房门,指着里面的电话说:“庆喜已经催问过四次了,看上去褚先生的确很急。”
“嗯……”
外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里面的李香梅和五月红,二人刚走出门外,正准备说些什么,老夫子立即做了个正打电话的手势,让二人稍安勿躁。小祖宗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劝,她们本来就感觉很理亏,当然不敢再胡搅蛮缠,连忙收住脚步,依偎在走廊边无声地哽咽。
撂下电话走出门外,陈大少爷狠瞪了她们一眼,冷冷地说:“长福,你下去把车开到饭店门外,我五分钟后就下去。”
“这么急?”不等长福开口,陈良禁不住地问道。
“嗯,那边找我有急事,不能在此久留,”陈大少爷顿了顿,朝李香梅和五月红说:“三姨娘、四姨娘,显贵兄弟搞几张船票不容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儿了,你们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小祖宗只能呆五分钟,李香梅不敢东拉西扯,连忙赶重要的说:“祖儿,姨娘知道你忙,知道你不容易,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人心都肉长的,感激还来不及呢,怎能给你添乱?可之前咱们却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好二姐先走,我们再走,然后你再找个机会去澳洲跟我们汇合。如今一切都变了,你要留下来从军,枪林弹雨的,我们岂能一走了之?”
“是啊,”五月红接过话茬,异常坚定地说:“还是那句话,要走都走,要么都留下。我和三姐无儿无女,就你这么个依靠,与其客死他乡,还不如留下来给你壮壮声势。”
陈大少爷被搞啼笑皆非,禁不住地问道:“四姨娘,你一个女流之辈,能给我壮什么声势?”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电台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李香梅点了点头,附和道:“祖儿,让姨娘留下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既然决定留下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明天走不成还有下次,自信还能搞到船票的李显贵,不想因此而耽误了大少爷的正事,立即说道:“少爷,时间差不多了,长福兄弟正在楼下等您,要不让二位太太再考虑考虑?”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老夫子居然一反常态地说:“二位太太如此执着,真是患难见真情啊。既然二位太太不想走,那就让她们留下。正好柜上和公馆里没个主事的人,让她们接过这一摊再合适不过。”
毫无疑问,老夫子是在避嫌,不想因为自己留下来统揽全局,而接手陈家的财政大权。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更何况褚民谊催得那么急,不得不点头同意道:“留下就留下吧,三姨娘、四姨娘,那就麻烦你们跟良叔交接一下,把柜上和公馆里的账目接手过去。”
“这合适吗?”陈家女人不管钱,这是家规,也是祖训。李香梅一愣,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合不合适?”陈大少爷可没时间跟她们继续扯淡,一边往电梯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老夫子、良叔,我先走一步,你们看着安排。”
回到公馆已是晚上七点,等了近一个下午的褚民谊,立马扔下正陪他说话的叶蓬等人,拉着连晚饭都没吃上的陈大少爷再次钻进汽车,在随行rì本宪兵的保护下,风驰电掣地赶往rì军在虹口的机场。
“你表姐夫此行属绝对机密,除随行人员和76号的丁默村、李士群知道外,连杨揆一和叶蓬都被蒙在鼓里。但他临行前还是要见你一面,可见对你有多器重。”
汪jīng卫去东京绝不会是故地重游那么简单,况且一去就是十几个,几乎囊括了汉jiān榜上的前十名。好在他只想临走前见自己一面,而不是要求随行,否则陈大少爷真不知道该如何推脱。
看着褚民谊那副眉飞sè舞的样子,陈大少爷忍不住试探道:“这么说‘和平大计’有门儿了?”
“何止有门?”褚民谊脸sè一正,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在你表姐夫、周先生和梅先生的不懈努力下,连《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都搞出来了。”
“具体办法?”
“嗯,”褚民谊确认道:“那是一份纲领xìng件,明确了‘收拾时局之要旨以收揽人心为先决条件’等一系列原则,并为新政权建立提出三个必须要走的基本步骤,总之,只要东京的rì本高层没有异议,那‘全面和平’必指rì可待。”
“丁默村和李士群呢,难不成真让他们当未来的内政部长、江苏省主席和上海市长。”
褚民谊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狮子大张口,别说你表姐夫不会答应,就算你表姐夫答应了,恐怕rì本人都不会同意。”
陈大少爷接着问:“这么说谈崩了?”
“这倒没有,”褚民谊摇摇头,“你表姐夫和影佐将军一致认为江苏、上海是整个‘和平运动’的基础,内政部长由特工来兼任不合适,所以决定另外成立一个jǐng政部,部长、次长由他们指定。”
说到这里,褚民谊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紧盯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地说:“为了搞‘和运’,你就差倾家荡产了,这不是雪中送炭是什么?谁忠谁jiān,你表姐和表姐夫心里明白着呢,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陈大少爷乐了,急不可耐地问:“那表姐夫有没有说怎么安排我?”
“进军事委员会是肯定的,真要是给你个候补委员,那连我都不会答应!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经验和资历上,你的确跟叶蓬和刘培绪那帮老行伍相距甚远,所以想在短时间内被委以重任有些困难,但你也不要灰心,来rì方长嘛,就当是磨砺。”
好在陈大少爷从未想过在“汪zhèng fǔ”里出人头地,要不然真会被这个“磨砺”气得暴跳如雷。尽管如此,他还是愤愤不平地说:“经验和资历能当饭吃、能当钱花?要不是本少爷看在表姐夫的面子上收留他们,被丁默村、李士群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也不一定呢!”
“所以你表姐夫才如此看重你,”眼看陈大少爷要发飙,褚民谊连忙劝慰道:“要不临走前谁都不通气,唯独指名道姓的要见你?”
说话间,插着小太阳旗的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戒备森严的机场,只见周佛海、梅思平、林柏生和几个rì本人正围着汪jīng卫说些什么。
“表少爷,如果再晚几分钟,你就要白跑一趟了。”
给他开门的是李士群,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陈大少爷懒得理他,一边往飞机下走去,一边大呼小叫道:“表姐夫,这么晚了去哪儿啊?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居然什么都没准备。”
眼前这位绝是所有亲戚中的极品,陈耀祖忍不住拿他开起玩笑:“准备什么?难道贤弟也打算跟我们一道上飞机?”
“你别说,这玩意儿我还真没坐过,”陈大少爷装疯卖傻,一边好奇地抚摸飞机,一边摇头说道:“不过家里来了一大帮子客,又要招人āo练好早些为家父报仇,一时半会儿真走不开。”
那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引得rì本军官们捧腹大笑,汪jīng卫很没面子,恨铁不成钢地瞄了他一眼,“继祖,别闹了,过来跟表姐夫说几句话。”
“哦……”
起飞在即,汪jīng卫可没时间跟他客套,立马把他拉到一边,诚恳之至地说:“据说为了给叶蓬他们腾地方,你把女眷们都赶回了南洋,真是难为你了。”
陈大少爷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为表姐夫您和表姐分忧嘛,应该的。”
“真是打虎不离亲兄弟,你表姐没看错你。”
“姐夫,亏我还叫您姐夫,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这么说岂不是把我还当外人?”
“怎么会呢?”汪jīng卫脸sè一正,看着不远处正跟周佛海聊天的丁默村说:“表姐夫之所以让你来,就是对你有些不放心,想当面提醒你一下,要有容人之量,不用因为些许小事而影响到内部团结。”
陈大少爷不乐意了,叫苦不迭地说:“表姐夫,自家父遇害之后,继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是谁也不敢得罪,又怎么会没容人之量,怎么会影响内部团结呢?”
“别急嘛,让我把话说完,”汪jīng卫拍了拍他胳膊,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其实也怪我,自叶蓬他们搬入陈公馆后,在一些问题上的态度常常跟76号相左,他们这么做自然事出有因,但我不希望你也掺和进去,毕竟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见你还得通过76号代为通传,说白了压根就没把我当自己人。陈大少爷不为所动,但还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表姐夫说得对,我跟他们不一样,您放心……我不会给您和表姐丢脸的,更不会掺和他们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
“好了,我该上飞机了。”
汪jīng卫满意的点点头,随即从林柏生手上接过一张支票,往他手里一塞,“这是给你建军的经费,杯水车薪,或许顶不上什么大用,却也是表姐夫的一番心意。等我们回来后,你去找找周先生,看能不能再解决一部分。”
金正银行开具的十万块法币本票,总算看见回头钱了!
陈大少爷也不客气,一边接过来,一边呵呵笑道:“说心里话,这段时间手头上还真有点紧,既然是表姐夫的一番心意,那继祖就却之不恭了。”
陈大少爷送给陈璧君十万,汪jīng卫又还给他十万,表面上看来似乎两不相欠。然而陈大少爷送那十万和收留叶蓬等老军人在先,汪jīng卫还给他十万在后,起到了一个周转的作用。否则刚到上海的汪jīng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被76号扫地出门的军事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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