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青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土豪也这么近人情,便打开临行时老爹塞给他的一包经典1956,递给对方一根说道:“浩民哥见笑了,不瞒你说,从朝鲜战争第二年我就来了这里,经历过了无数生离死别,是有点想家了。”
朝鲜战争那会儿有你嘛。李浩民接过烟,心想:看来幽兰妹子说的真没错,这人真是个神经病,而且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一想起来时路上,自己就开了个小玩笑,这家伙就染举起枪托要砸自己,想到这李浩民就顿觉背脊发凉。转过身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李幽兰,李浩民忍不住摇了摇头:妹子,苦了你了……
等了大约半小时,从北岸缓缓驶来一艘渔船泊在岸边,李浩民上前跟船主交谈了几句,便把叶永青两人带上了船。“你最好回家,我家里有老婆、有儿子,是不可能带你回家的。”刚踏上船,叶永青便对李幽兰说出了实情。
李幽兰靠在船边,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腿上攥地紧紧的,哀怨道:“只要你带我去中国,我是不会打搅你们的。”
“那也不行!”叶永青急了,稍微平静了一下哄骗道:“我其实是个大坏蛋,知道大坏蛋是什么不?就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那路人,你跟着我,只有倒霉的份儿。”
这时候,站在岸边的李浩民开口了:“幽兰妹子,你跟着他,对他而言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可他还嫌这馅饼不是三鲜的,要不匀给我得了,我好歹也是个商人,混的也不一定比中国人差,尤其比他强,怎么样,考虑一下如何?”
他这番话本是玩笑话,叶永青确当了真,当下举起枪,指着李浩民说:“你哪来的那么些废话,再废话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哈哈!”李浩民爽朗的笑了笑,喊道:“兄弟,中国有句俗话叫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哥哥我就送到这了,回国后假如发了财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还有幽兰,山里人没见过世面,跟着你少不了给你添麻烦,多担待点吧,好了,话不多说,老罗开船吧!”
老罗就是渔船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渔夫,名义上是渔夫,其实是个专门搞偷渡生意的商人,轻松的收起缆绳,高唱着渔歌开始了自己的生意。
鸭绿江不算宽,大约半小时左右渔船就到达了北岸。
到了北岸就是中国领土了,这里是两国边境,中国虽然虽说在这一带部署了三个师团,但在分界线上几乎没什么守备,所以在这一带偷渡要简单的多。
上岸后,叶永青激动地走来走去,高举着双手,咀嚼着自己获救的过程。他手舞足蹈,将钢盔和步枪统统抛向天空,稍后又转身遥望江的对岸,追忆着死去的战友。除了他之外,全连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叶永青感到痛苦,痛苦全连的兄弟将他自己抛弃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忽又感到庆幸,因为只有他自己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
经过一番陶醉后,叶永青拾起枪和钢盔走回船边,对李幽兰说:“你最好乘这艘船回家,我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跟着我,很可能饿死。”
“饿不死。”李幽兰天真的说:“阿妈给我带了玉米饼。”说着还拍了拍背上硬邦邦的包袱。
叶永青无奈,反正自己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回家,没必要在这丫头身上浪费太多心思,她跟着就跟着好了,反正自己村子里有好多兄弟还在打光棍儿,带回去介绍给他们也不错。(事情发展到现在,叶永青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
打定主意后简单地跟渔夫老罗客套了两句便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叶永青的家距此甚远,两人徒步走的话没有一两个月估计到不了家。叶永青部队出身,跋山涉水惯了,瞄准正西方一直走下去,他坚信自己能够到达。
可是他疏忽了一件事,李幽兰虽说在山里长大,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家,根本承受不了叶大连长那急行军,而叶永青又不愿意背他,两人只好走走停停,倒把他叶永青闲的像是游山玩水了。
秋天,昼夜温差极大,在夜里,餐风露宿的两人从一开始的背靠背而眠逐渐演变成依偎在一起。可是夜晚毕竟太冷,两人不知背冻醒了多少回。午夜过后李幽兰将自己的外衣脱掉盖在叶永青身上,并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叶永青身心顿觉温暖,但他又清楚地意识到,两人再这样下去必将产生感情,以后再想分开可就难了,为了避免两个人互相产生依赖,叶永青站起来把衣服递还给她,站起身严肃的说:“想跟着我就要忍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苦,你能坚持不?”
李幽兰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叶永青重新打点行装,顺便点了根烟取暖,说道:“那就继续走吧,晚上太冷根本睡不了,等太阳出来后我们再补充睡眠。”
“哦。”李幽兰顺从地点了点头,现在对她而言,叶永青就是她的宿命,他的话她不敢不从。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昼伏夜出的旅行,好在过江后是广袤的平原地带,走起夜路来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一路上,叶永青见识了很多现代化产品,特别是横穿一条高速公路时,急驰而过的汽车让他觉得是不是比飞机都快。还有就是在田里看到的农民一个个新潮的打扮(仅限对他而言),几乎家家都开着农用车搞秋收,这一切,令他忍不住感叹这一带农民的日子过得可真奢侈。
接连几天,两人拜访了数不清的村庄,但是都未作停留,不是找人询问一下回家的路,就是求证一下现在的年代。
经过一次次求证,终于证实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的确确被深埋了五十多年,现在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什么为了朝鲜民族的解放,什么正义的战争,早已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叶永青只有的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回去看看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旅行至第七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虽然叶永青和李幽兰及时找到一个破桥洞避雨,但两个人仍被搞的湿漉漉的。
在冰冷的夜里,两人为了生存而相拥在一起,互相感应着彼此的温度。
“该死的雨你就下吧。”叶永青无奈的大骂:“老子被深埋了五十多年都没事儿,假如被你一场雨冻死,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李幽兰整个人都猫在他的怀里,表情呆滞,嘴唇已经冻的发紫,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永青,想要安慰他几句,可是由于身体颤抖的厉害,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没事儿吧?”叶永青看着她,他自然能感觉到李幽兰身体的变化,这明显是感冒高烧的征兆,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李幽兰很可能被活活烧死。“我们必须马上走,再这样下去,你就完了。”叶永青不顾她的抵抗,坚持把她背在背上,说了句‘抱紧我’,便用步枪拄着地走出了桥底。
外面的道路已经被雨水打的泥泞不堪,可是叶永青仍然将速度提到了极限,虽说他对李幽兰谈不上有好感,可他却明白,她搞成这样,跟自己有直接关系,他那特有的军人责任心命令他,必须把她救活。
途中,叶永青不知倒了多少次,身上沾满泥水过不了多大会儿又被大雨冲干净。在他背上的李幽兰虽然高烧但意识还算清晰,她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执着给叶永青添的这些麻烦,稍后又觉得叶永青虽然对她冰冰冷冷,但在这种时刻仍没有抛下自己,不问原因,只追求事实。
李幽兰心中百感交汇,不知何时热泪已经跟雨水混在一起,有歉意、有感动,有伤心、有痛苦,但他并没有一点后悔。
午夜过后,随着气温的骤减,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冰雹,个头很大的冰雹,足有栗子那么大,叶永青把唯一可以抵挡冰雹的钢盔呆在李幽兰头上,自己则不时地用手去挡一下。
男人的责任心究竟有多重?
黎明时分,几乎绝望了的叶永青从远方的地平线看到了大片的灯火,时分璀璨的那种。只要有等必定有人,只要找到人李幽兰就能获救。叶永青忍不住加快了脚步,顺便擦了一下头上的雨水,这才吃惊的意识到自己的头顶已经坑坑洼洼,显然是起了不少包。“娘的!真疼!”
虽然叶永青很早就看到了那成片的灯火,但是距离并不近,两人到达时那些灯火已经逐渐熄灭,按时间来算,两人到达时至少在八到九点之间。
已经下了很久的雨虽然还没停但是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雾蒙蒙的烟雨。
叶永青到达的地方是一条足有二十米宽,长的望不见尽头的大街,街上车水马龙,一辆辆新款的轿车急驰而过,还有那像房子一样的大巴走走停停,这一切,完全不在叶永青的人之范畴。街道的两旁,是一层层对叶永青来讲古怪的楼房,每隔百米左右,就有一条横跨大街的红色横幅,上面用金灿灿的大字写着‘欢度祖国六十一周年华诞’。
可是叶永青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就那么一边疾走一边左顾右盼,耐心地寻找着红十字标志。
现在可以肯定这里是一个城市,并且规模不小,叶永青背着李幽兰顺着大街一直走,越是往里越是繁华。车辆已经多得拥挤,两边的楼房也越来越高越大,而且更加华丽。路上不知不觉间增添了无数打着伞的市民,人民纷纷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这对男人,可是根本没有一个人露出同情的表情。
叶永青叹了口气,感叹人心不古,无奈地闷着头继续前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