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那、那个……”一边的查尔斯见小夏的脸色阴晴不定,便小心的试着出言宽慰道:“……那、那个,其实他们也不是要真的与你过不去……”
“……哦?”小夏斜起眼睛瞟着名义上是自己上司的查尔斯勋爵,神态中殊无恭敬:“怎么说?”
查尔斯似乎对这些护卫也相当的忌讳,他贼忒兮兮地朝四下张望了好一会,确定不会有人听到他的说话后这才靠过来开口:“……这些家伙嘛,难道你没有注意到?他们都是一个族的族人来的……”
听查尔斯这么一说,小夏这才有些注意到,这些护卫骑士虽然都是一色的土灰色轻骑装束,但面貌和肤色却都和松蓝有着不小的距离。他们的皮肤相当的黝黑,而且看得出那时常年在外被日光曝晒而形成的、那种黑中透着暗红的肤色,并且他们不论老少,都有着刀削斧凿一般轮廓清晰的五官,所有人的牙齿都呈现出一种焦黄的颜色,看样子应该是长期食用某种食物造成的。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右耳处坠着杯口大的一只金环,摇摇晃晃的也颇为醒目。
“……恶,这些鸟人,难道他们都不刷牙的么?”小夏不爽的收回视线,别的都还好说,当看到那些人的牙齿时,顿时让略有洁癖的他冒出想要呕吐的冲动。
“如何?那些家伙的牙?很恶心吧?”见小夏一脸想要吐的表情,查尔斯竟然很得意的偷偷笑了起来,但他也还算是聪明,想到可能的后果,立时便收起笑容:“……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也觉得很恶心呢!不过这些家伙似乎相当在乎这个,所以还是装做看不到好了,否则他们会发怒哦。”
“……啊,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小夏勉强压下想要痛打他们的冲动,黑着张脸问。
“是西部沙漠中的库库多达尔族,这些人应该是其中的某一支部落。别看这些家伙全身脏兮兮的,打起架来可都是不要命的主,我姐身边也只有不到一千名这样的家伙来的……”到底是大少爷出身,刚刚还在嫌弃人家,一转头已经开始炫耀了。
“……哦,是这样啊。”小夏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么,爱尔玛她是如何让这些家伙替她卖命的?”
查尔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直呼姐姐的名字表示不满,不过他瘪了瘪嘴,到底没敢说出来。他似乎也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能够让他直呼其名的,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家伙了。
“……嗯,这个具体我就不知道了。那还是早些年的事,那时候我还很小呢!况且这些事,姐姐从来不对我说的。”查尔斯无奈的摊了摊手。
“……这些家伙……”小夏忍不住又朝身后瞟了一眼,不出所料又看到了很多厌恶和鄙视的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有惹到他们吧?这些家伙……似乎很讨厌我呢。”
“那个嘛……”查尔斯的声音顿时尴尬了起来:“……这些家伙,他们所信奉的似乎是属于他们自己本族的神明……那个、那个,嗯,在他们的看法中,男子和男子,嗯、嗯……有那样的关系……你明白的啦,这个在他们看来是、是十分大的罪孽呢!似乎在他们本族中,这样的罪过是要被扔进滚烫的锅里煮死的……”说到此处,他大约是看到了小夏那渐渐难看下来的脸色,哼嗤了几下,不敢做声了。
“……哼,原来如此。”小夏的脸色渐渐铁青,眉角不可抑制的抽搐起来:“……那么,这帮家伙,他、他们……”
“还不是……因为你的长相?”查尔斯偷眼看了看小夏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了下去:“……呐,在贵族圈子里,有这种癖好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些人见你……跟、跟,自然以为你是、是、是那个男宠……亏得他们现在是我们的亲卫,换成别人的话,恐怕这些蛮子们早就拿刀把咱们两个给剁了……”
“放屁!”小夏勃然大怒:“老子天生就是这副长相!这帮丑鬼难道见不得别人长得漂亮?连牙都不刷的东西有资格看不起别人吗?”
“停停停!你、你嚷什么啊?”查尔斯显然也没料到小夏会是这样的火爆脾气,登时吓了个半死,他忙不迭的劝道:“你何必跟这帮只会啃沙子的蛮子置气?权当他们是一群野人不就是了?这帮傻瓜也是,对人好不好全都写在脸上,连弯都不会拐……”
“……哼!”小夏还是十分不忿,他气哼哼的憋了一会,忍不住又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瞪着后面的几个年轻护卫。那几个也不示弱,同样用愤怒和鄙视的眼神来回敬他,几个人就这么都拼命的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瞪啊瞪啊的,开头还都很认真严肃,到后面你来我往,到有点像是小孩子在斗气儿了。
小夏大人本来就有点小孩子脾气,火气来的猛,消得也快,和那几个库库多达尔族的年轻人互瞪了一会后,他大概是觉得好玩,竟然嘻嘻的笑了起来。那几个年轻人先前还是板着脸看他,后来大概是觉得小夏的笑脸实在是没有什么机心,又不似有什么恶意,僵硬了一阵后,其中一个首先憋不住笑出声来,其他的人面面相觑了几下,也都跟着露出了笑容。
一边的查尔斯看得惊奇万分,连呼搞不懂。他哪里懂得,其实这些游牧民族的汉子们只是单纯得通透,他们的心里只有好坏之分,并没有刻意的贬低和看轻谁。之所以对小夏那种态度,也不过是因为误会了小夏的身份而已,在感觉到小夏并无恶意之后,这些天性纯朴的小伙子岂有不被他那张笑起来可以骗死人的面孔感染的道理?
落在不远处的那个中年头人一直在注意着这边众人的反应,在小夏发怒的时候他似乎想要出来阻止,可不晓得为什么他却没有这么做。当看到那个银色长发的少年和本族的几个年轻人相对而笑的时候,不知怎地,他的嘴角边竟也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查尔斯自然也是头一次见到小夏的笑容,和很多人一样,他自然也是短暂的失神了一会,不过当他清醒了过来之后,看着小夏的眼神立刻就变得诡异起来。
“嘿嘿嘿……你、你看什么看?”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又在转什么肮脏念头,小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惜笑嘻嘻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只得有勉强补上一句:“嘿嘿、嘿嘿……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哦,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踩爆!哼哼……”
是见小夏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查尔斯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神经多少也放松了下来。(百度搜索:小说网,看小说最快更新)他觉得自己虽然跟不上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但看起来他心情好的时候似乎很容易说话,或许这样一来,自己日子不会太难过呢!有这样一个亲卫也不错呀,打架厉害生得又漂亮,远比那些满口黄牙的家伙们强多了,至少看着他会很舒心啊!虽然凶了一点……这样样想想,这小子开始觉得姐姐的决定是有一定的道理了……
“你!说你呢!”小夏瞪眼:“干吗笑得那么淫/荡?说!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查尔斯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换上一脸狗腿的表情:“没、没什么啦……对了,既然你都……”他指了指身后的库库多达尔族的护卫:“……就没必要跟他们计较了吧?”
“谁说的?”小夏笑嘻嘻的回道:“我说了原谅他们了么?早晚老子找机会好好操练操练他们,也让这些混蛋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嘿嘿!”说着他微笑着朝那几个库库多达尔族年轻人比出一个中指……
令他郁闷的是,那几个年轻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不过,他们几个立刻齐刷刷地回敬了他个一模一样的手势……
“啊!”查尔斯忽然指着前面叫了起来:“姐姐的马车!那个是姐姐的马车!”说着他随手抽了坐骑一鞭,当先窜了出去。周围的护卫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但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反应很快,立刻有数骑加快速度跟了上去,隐隐护在他的周围。
呵,这些家伙虽然从不刷牙,但似乎是很认真负责呢……这样的话自己会省很多事啊。小夏这样开心的想着,他也不着急,跟在马队中间慢腾腾的向前晃去。
马队很快来到了那两辆停在官道旁边,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马车旁边,库库多达尔族的骑士们很快的分散开来,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车子裹在了当中。小夏和那个中年头人两个慢悠悠的策马向车前走去。
查尔斯正在第一辆车子的窗前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小夏也懒得去理他,因为在后一辆车子旁,苏菲儿大小姐和小鬼艾米尔正站在旁边,而野蛮人费戈正在努力地将他那庞大的身躯从车厢中移出来。大概是考虑到将来的环境,苏菲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特制的牛皮护甲,这套几乎能装下三个人的护甲套在费戈身上却还显得有些窄小,看到他那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姿势,小夏赶快策马走了过去。
“行了行了!大块头,你就待在车里不要下来,反正你也得呆在车子里,这儿可没有你能骑的马!”小夏大声说,事实上想想也是,能让这家伙骑上的,恐怕要只大象才行吧?
费戈对小夏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闷闷的答应了一声便很快的爬回到车厢里,想来这家伙也不太喜欢下车,虽然这几年跟着小夏到处跑,他对人类的态度已好了许多,不过在人多的场合里,费戈还是不怎么喜欢的。
“大姐么……”小夏四下看了看:“……就委屈你先和费戈坐一辆车吧!过后我再想想办法……”他四下瞄了瞄,鬼鬼祟祟的凑近:“……要换个装束哦!别让人认出来,这里的军队出征似乎不可以有女人随军的……”他又看看一边板着小脸的艾米尔:“……嘿嘿,小鬼么,跟我骑马走吧!”
苏菲儿似乎也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很快答应了一声后也钻进了车厢里。小夏看看瞪着自己的艾米尔,轻轻笑笑,提高声音喊道:“咳,那个……谁能给这个小家伙弄匹马来?”
旁边响起一个沙哑而生硬的语声:“这个,交给我吧!”
“……原来你会说大陆通用语啊。”小夏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中年护卫头领:“……真是,干吗不早说?这样可是会误会的啊!”
那人露齿一笑:“彼此,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能,收服野蛮人做你的手下!”
“哪里,这算不了什么。”小夏嘴上客套,眼睛里可是很认真的在打量这位库库多达尔族的头人。
这位头人大概有四十多岁年纪,身形不算高大但却异常的魁梧结实,紫红色的脸膛上神情坚毅,透着中年人特有的沉稳,两鬓向下生满了浓密的络腮胡子,看起来野性十足。他的装束与其他的族人倒并无不同,都是土灰色粗厚麻布的短衣配上贴身的牛皮护甲,软皮制成的长统马靴,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他右耳上的金环要比其他的人略大一些,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异之处了。
但小夏却注意到了两点特别的地方,一是此人腰间的弯刀。弯刀作为沙漠游牧民族最常用的防身武器,配戴在他们身上那是毫不奇怪,只是这位头人的弯刀,弯曲的弧度却着实夸张了一点。别人的弯刀都是放在刀鞘系在腰间,而他的那把近乎于弯月一般的弯刀却因为刀身的弧度太大,只能放在一副用厚厚的皮革制成的半开的革囊之内,并且因为角度的缘故,革囊也只是将锋利的刃锋处收在其中,足有一指厚薄的刀背基本上露在外面。阳光一照上去,反射出刺眼的金属光芒,虽然距离甚远,但一望那蓝莹莹的刀身,便能使人感到一股冷森森的刺骨寒意。
二则是他的那双筋肉纠结的大手。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并不一定能引起小夏的注意。
那双手的手背处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如同在手上爬着许多紫黑色的虫子一般,其状甚为可怖。那些密布的伤痕不禁使小夏联想起他在原始森林中训练时所见到的,那些巨大的裸露于地表之外的植物根茎。特别是那些交错密布的伤疤,几乎就和那些根茎上的的纹路如出一辙,令人一望之下便很难挪开视线。
“呵呵,见笑了。”他见小夏看着自己的双手,倒也并不躲藏,相反而是很干脆的举起手,炫耀似的将那些可怕的伤疤展示了一圈,那神态就如同战功卓著的将军在骄傲的展示他的勋章一般:“……这些都是年轻时玩刀留下的伤疤,呵呵~”
他满脸温柔的抚mo着腰间的弯刀,那神情竟像是在抚mo着情人纤细温润的手一般:“……塞菲雅虽然顽皮了点,但她可是个没话说的好姑娘,不过若是惹到她生气的话,她也是一样会咬人的呀!”
“……呵呵,是这样,哼哼……”小夏看着那柄弯刀,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妈的恋物癖!你的女人既然那么好,那你就天天抱着她睡觉好了!”
“对了,还没请教这位先生的大名?”这位头人大概是平日里与松蓝人打的交道多了,居然也知道客客气气的说上一句官话。
“您说哪里的话,我同您和您的族人一样,都是查尔斯大人的护卫。”小夏笑道:“我的名字是:夏·m·德里安,您叫我夏就可以了。”
“噢!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刚才是我的族人们失礼了,我代他们向您表示歉意。”头人一怔,跟着便豪爽的放声大笑起来:“请别记挂在心上,其实我也感觉夏你不是那种靠出卖自己而活着的人呢!哈哈哈哈!嗯,我叫哈里德·米德哈尔,是这群小子的首领!夏,以后我们要多亲近呢!”
“好说,好说……”小夏对于这样豪爽的家伙倒是并不太擅于应付,恰在此时查尔斯在那边一个劲的喊自己过去,他赶紧借机抢过话头去。
“啊,那个……哈里德大叔,看,查尔斯先生在叫我了,稍后我们在慢慢聊好了!”他想了想,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嗯,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说吧?对不对?”
哈里德先是一怔,跟着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不错不错,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痛快!”
“……”小夏瞟了哈里德腰间的弯刀一眼,不动声色的笑笑:“那么,请恕我失陪了。”说着他便策马向另一辆车前走去。
“夏,我姐姐,有话要对你说。”在姐姐的面前,查尔斯总是出人意料的规矩,交待一句之后他便老老实实的躲到一边去了,小夏虽然感觉有些好笑,但却也不好说什么。
“大公,您有什么吩咐?”他在马上微微欠身。
车厢的纱帘刷地一下挑了起来,爱尔玛那张亦嗔亦嘻的俏脸探了出来:“……夏~仍旧是那么冷淡呢!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吗?我还以为我们已是朋友了。”
“昨天是。”小夏神色不变:“不过,我想从今日起,要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我们之间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而且拜您所赐,在公在私,我还是似乎应该分得清楚一些比较好,您说呢?”
“哦~!夏,你这样说可真是让我伤心!”爱尔玛夸张的叹息了一声:“男人,果然都是负心薄幸的东西……”
“随便您怎样说,不过能不能快一点?”小夏指着校场方向的来路:“看,后面的大队似乎已经上来了,你应该也不想多些无谓的麻烦与口舌吧?”
爱尔玛很是哀怨地深深瞪了他一眼:“……亲爱的,您真是不解风情。”说着她递出一束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纸札:“这些,是我应承您的报酬的三分之一,主要是证明矿场所有权的书,折合成现款的话大概是……”
“不必说了。”小夏看也不看的随手将那束纸丢进马匹的鞍袋里:“不怕告诉您,我对金钱一向都没什么概念,这些东西,会有人替我打理的。”
“什么?”爱尔玛一点都不掩饰自己惊诧的表情:“您难道不清点一下吗?要知道,刚刚的那一叠纸所代表的金钱,已经差不多是一个小国一年的国库收入了啊!”
“哦哦,是那样吗?”小夏明显心不在焉的顺口敷衍着,眼睛却不断的向大队行进的方向张望着。
“……”轻轻的叹了口气,爱尔玛自言自语的低声道:“我真是搞不懂,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顺手从旁边的座椅上拿起一个长条形的绒布包裹递了出来。
“?”小夏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她:“……这是?”
“这是我个人送给将要远行的朋友的一点心意,您不会拒绝我吧?”爱尔玛微笑着回答。
小夏犹豫了一下,探手接下了那个包裹。包裹乍一入手,他便敏锐的感觉到手中猛然泛起的一阵清凉之意。那感觉,就好像是在炎热的夏天里握住了一大块冰一样。
“……这是?”忍不住好奇心,他几下扯开包裹,眼前现出的物事却让他呆了一呆。
包裹中是一柄连鞘的长刀,看样式,似乎与一般的骑兵制式马刀并无什么不同,只是要略长三吋左右,而且刀身相当的细长,大概只比两指略宽那么一点。刀柄却比一般的马刀来得要长,看样子当初的铸造者便已考虑到双手握刀砍劈的问题。长刀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就连刀鞘也是通体的漆黑色,看上去毫不起眼,只有在刀鞘的封口处,有一点小小的鎏金镂花,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奇异的是这柄看似平凡的长刀却通体散发着清凉,手执它的感觉就像是身处在安静的水边,纵然有烦躁的情绪也很快便会平静下来。
按下护手上的卡簧,长刀发出一声清脆地吟唱跳出鞘外……
“……真是把好刀!”哈里德大叔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脸馋像的死盯着小夏手中那柄宛如一泓秋水般闪亮的长刀,附近的库库多达尔年轻人们也都艳羡的偷偷看过来。看他们的样子,若是易地而处的话,这些家伙很可能立刻就动手开抢了。
小夏轻轻一振手腕,长刀的刀身竟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空气中似乎有着肉眼可见的蓝色水纹朝四周扩散开去,邻近的几个人竟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阵寒意。
他顺手将长刀顺在眼前,却发觉这柄刀并不是因为反射了阳光才会有那样的光芒,不知加了些什么材料,刀身竟然隐隐有些温润透明、往复流转的感觉。刀脊两侧各有一道长长的血槽,整个刀身微微呈弧形,给人一种凌厉刚猛一往无前的肃杀之感。
小夏举着刀端详了片刻,“嚓”地一声还刀入鞘。他轻轻搔了搔鼻子:“……嗯,我承认,这是柄很漂亮的好刀,真的是送给我的?”
“当然。”爱尔玛朝他抛了个媚眼:“我发觉您的身边都没有佩刀,如果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在军队中,这未免不太合时宜……再加上我个人觉得它与您还算得上相配,与其让它寂寞的待在角落里蒙尘,还不如让它去它该去的地方,发挥它本身的价值……夏,您觉得呢?”
小夏没回答,而是就在马背上深深地朝她一鞠躬:“……非常感谢您的馈赠!我一定会好好使用它的。”
他这么一下,反倒是爱尔玛有些不知所措了。
“唉?你、你……夏,你怎么了?这柄刀虽然是不错的东西,但也远没有我刚刚给你的地契书值钱啊……”爱尔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现前她只是有些迷糊,而现在则是彻底的搞不懂他的前倨而后恭了:“这当中的价值,你应该分得很清楚才是啊!”
“那当然。”小夏灿然一笑:“……不过,前者是我应得的报酬,而后者嘛……则是朋友的赠礼,再说我也很喜欢它……所以嘛,自然,是不一样的啦!”
爱尔玛一怔,跟着便也一下子笑了起来:“……呵呵~亲爱的夏,不论您刚才说的话是否真心,我总是很高兴的……”
她刚要放下纱帘,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探出头来:“……差点忘了,夏,这次随军的有神圣教廷的牧师团,所以,你该小心一些才是。”
听到神圣教廷四字,小夏禁不住目光一凛,他微微眯起眼睛:“……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好……”爱尔玛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窗口的纱帘无声无息的垂了下来:“哈里德,夏,查尔斯就拜托你们了。无论如何,请活着将他带回到我的身边来……”
“是!”哈里德和他的族人们高声答应,小夏则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旁边眼圈红红的查尔斯,心里偷偷嘀咕:“看在钱的份上,我尽力就是了……”
大公的马车下了官道,拐上了一条僻静的便道,很快便消失在高高的杨树林尽头……
另一面,直通校场的便道方向腾起了满天烟尘,旗幡招展人欢马叫……
松蓝开往南部前线的最后一批军队终于出发了。
※※※※※※※
当“邪云”骑士团所属的骑士们快马加鞭狂奔了一天一夜赶到洛南要塞附近的帝厄里忒山下的时候,正赶上了那一场雨。那雨是场奇雨,后来不论是安毕斯大陆的魔族民众们的口头传说,还是史记载,每逢讨论到洛南政变,没有不说到这场雨的。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个奇迹,至少在魔族所在的安毕斯大陆是这样,这里一年四季的气候异常恶劣,一年中有超过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严寒的冬天,相反在很短的能够播种的季节里,雨水也稀少得如同河流里的金沙般珍贵。都说这场雨是专为洛南事变而落,出了洛南要塞这片地界,往北、往南,都是滴雨未见。
说也奇怪,这雨若是早落一会儿,直属于魔族皇帝萨法兰十七世的皇家卫队也许就不至于全军覆没了。他偏偏不早不晚,偏偏就是在那场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厮杀结束的那一刻,骤然而降。以至于其时魔族皇家御用的史官在记载这次事变的时候,用了极为悲凉的语调:“……该日酉时,顷得第四伪翼龙旅团通报略谓:未时至申时,发现肖·海因茨阁下及所属“邪云”骑士团正快速向洛南要塞方向移动,而要塞南侧第四骑兵师团与皇家卫队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是时,狂风骤起,鏖沙遮日,继以雨雹,迄亥时许,风雨消止。”
其实,第四伪翼龙旅团的报告将那场大雨的延续时间拖长了,因而就把那支悲壮之师覆灭时刻的情景说得更加扑朔迷离。事实上那场雨仅仅下了一个多小时,继而便云消雾散了。
肖他们是沿着帝厄里忒山的西北坡下来的,原本他们是可以在山上避了雨之后再走,但是肖命令所有人全部冒雨突进,于是全团骑士没有一个掉队,方从山路踏上平地,便一个个的放马狂奔起来,直直地没入到雨幕当中去了。
那场大雨来得猛,去得也疾,似乎刚刚还是四野一片漆黑,仅仅一会的工夫,就看得见旷野中遍地横流的血水了。“邪云”骑士团经过的这片地方,也不知道片刻前守着的是皇家卫队的什么单位,那片尸体丛中,颇有些缺腿断臂的,看得出不久之前的厮杀一定是无比的血腥与残酷。
骑士们小心的越过这片士兵的尸体,继续往要塞的方向走。迎面正碰上一群不知道是哪支部队的步兵。在细密的雨幕当中,他们一个个倒拖着手中的武器,一个个焦头烂额,疲惫不堪。一直到这些士兵走到跟前他们才对当先的肖他们嚷嚷:“别走啦!兄弟!回去吧!”
肖略觉得有些惊讶,为什么不走了呢?难道……陛下……他的心忽然一沉。
“我们是来抢救伤号的呀……”他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大概是因为雨太大的缘故,再加上肖的盔甲与一般的骑士并没有显著的不同,那些士兵们竟没有认出这个站在他们面前,连人带马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骑士居然是帝国七大主力骑士团之一,“邪云”骑士团的团长大人。
“嗨!得了!”那士兵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个骑士蠢得近乎于白痴,他很不耐烦的说:“这雨一浇,哪还有伤号了?能活得都下来了,活不了的早就都死啦!你也快走吧!兄弟!”
“……你是哪支部队的?”肖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那士兵并没有听出肖的语气有什么异样,他想也不想的回答:“俺们是第四骑兵师团的!奶奶的,这帮灰孙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窟窿里爬出来的,居然这么能打!他们一千多人居然拼掉了我们近八千人啊!要不是他们人少,搞不好全军覆灭的就是俺们了!操,真他奶奶的晦气!”他狠狠地朝地上的某具残尸吐了口唾沫。
“那,你们骑兵团的主官还在吗?”肖继续追问。
“师团长?早就挂了,第一次冲锋的时候就被流矢射死的。”
“哦,原来如此……那他可真是幸运。”肖露齿一笑:“那么,你们第四骑兵师团,还有多少兄弟呢?”
士兵朝后看了看:“嗯……全都在这儿了,只有大概五百人左右活了下来,马匹也差不多全都死光了……咦?”他猛然反应过来:“……你、你是谁啊?干什么问东问西的?说,你是干什么的?”
肖并没再问什么,只是低低的在嘴里嘀咕了句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士兵扯起脖子大声嚷嚷着。
“我说这样很好,第四骑兵师团可以重新建制了。”肖抬起头,一对深褐色的大眼睛在钢制头盔后闪出冰冷的光芒。
“……啊?”那个士兵和他们的伙伴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肖那毫无起伏的清冷嗓音已穿破层层雨幕响彻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
“……全团注意!拔剑!除去自己的同僚,在场所有人!一个不留!”
无法想像近万把利剑同时出鞘时那凌厉可怕的杀气,更加无法想法近万的骑士同时策动胯下战马向前冲锋的恐怖声势……第四师团的残兵们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锋利的骑士剑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们身躯的某一部分……
肖丝毫不理会周围骤然响起的惨嚎,他就那样慢腾腾地策马从杀人者和被杀者身边走过,如同闲庭信步般……路上泥泞,黄色的粘土中沾满了麦草、畜粪和战争弃物,一蓬鲜血猛然从身边被砍飞头颅的人的脖腔中喷出,溅到了他的头盔上,虽然很快便被雨水冲刷掉了,但仍有数滴流入到了嘴里……
肖下意识的按了按腰间的剑柄,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佩剑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装饰,珍贵的纪念性质的装饰,除了这个意义,他要它才没用呢,而且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真正使用过它。现在,他正体味着那种感觉,觉得心中还有无限的留恋。
亦或说是一种疑问:难道就这样终结了吗?
在发生在家乡的土地上有史以来最为著名的一次政变事件的终结面前,肖所感觉到的却是另外的一种情感上的终结。
洛南要塞那深藏青色的厚重外墙在逐渐消散下来的雨幕中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墙上的灰尘沙痕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些生长在岩石缝隙间的苔藓与蕨类植物暴露出来,杂色相间的色彩望上去就使人不甚舒服。这些拉拉杂杂的矮小植物密集的连接在一起,使整座庞大的要塞看上去如同一头庞大无匹沉默无声的凶恶怪兽。也许咆哮着的猛兽并不让人害怕,但这种在静谧中沉默着的感觉则更加的令人可怕,因为你不知道恐惧会在何时从暗处扑将出来,毫不留情的把你撕成无数的碎片……
肖远远的望着雨幕中的庞然要塞,呆呆的神游天外。身边的护兵们深知军团长阁下的脾气,自然没有一个人敢于上前来打搅他。下属的军官们几个手势打下去,骑士们便很自觉的各自散开去打扫战场收拾器械,周遭只能听闻沙沙作响的雨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骑士身着甲胄碰撞的铿锵,偌大的骑士团近万人连带着他们的座骑,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有序的进行着。
良久良久,肖才大梦初醒般地长长叹息了一声。簇拥在他身侧的军官们立时提起了精神,准备聆听团长大人的命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