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孩子说跟你说啊?”李氏瞥他一眼,“你闷葫芦一辈子了,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孩子呢!”
“你小点儿声,我都跟你说好几遍了,我爷压根儿就没有家底儿了。”祝老大压低声音道,“当初去老家迁坟你是没瞧见,老家那房子都已经快要塌了,听村儿里人说只有东屋还能住人,西屋连东西都搁不了,一下雨就漏水,若是爹再不想着回去,老爷子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当初若是家里有钱,咱爹也不至于背井离乡的跑出来,他跑出来以后就剩老爷子一个人儿在老家种地,难道地里能挖出金子来啊?”
“地里挖不出金子能挖出玉佩?”李氏翻了个白眼儿道,“谁不知道老四成亲的时候你爷拿出一对儿玉佩来?家里穷咋了,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你不是说你家在老家那边是大姓,祖祖辈辈不知道多少代了,咋还传不下来点儿啥好东西?你就是个憨子,瞧着家里破咋了,老人儿都是那样,恨不得有啥都存着不舍得花,留着做棺材本儿,我可跟你说,如今分了家,你可不能像以前那么犯浑,老爷子指不定啥时候没了,那东西如果是爹娘拿着还是用了那咱没话说,但若是你那几个兄弟姐妹的拿了,咱可不能白白地吃这样的亏!你在家里是老大,以后家里有啥事儿得你做主拿主意,你别天天跟个受气包似的,啥都听你妹子的,就算她如今没了夫家,可终归也不是正经老祝家的人,抱了个孩子还姓祝,真是好意思的,人家那都是眼光长远,憋着以后分家产的,就你傻不愣登的看不出来。”
这些话李氏差不多隔三差五的念叨一回,祝老大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也知道若是非要跟她掰扯,到时候又得惹出更多的话来,干脆就闷头不吭声,由着她说累了也就罢了。
李氏见自家男人这边说不通,把包头布往炕上一摔,转身从博源手里抢过果酱罐子骂道:“还吃,下回把你腌蜂蜜里算了!”然后把东西搁在了外头的碗柜里,还警告博源道,“要是让我看见少了,小心我揍你!”
“娘,你最近咋恁抠门的,家里啥都不许吃,连个糖角子都不买了!”博源被抢了吃食,有些不太情愿地嘟囔道。
李氏气得朝他打了两巴掌道:“你天天就记吃不记打,把你吃东西那劲头用在念书上,我看你早就出息了。你以为咱家多有钱啊?以前给你买好吃的,还不都是你姥爷姥娘给的钱,就靠你爹种地那点儿收成,够干啥的?”
祝老大在屋里听不下去了出来道:“好好的你打孩子干啥,这么大正是嘴馋的时候,过两年也就好了。”
“要不是你没本事赚不到钱,我用得着连儿子吃东西都得算计吗?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吃好的穿好的啊?”李氏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以前我爹娘总贴补我,如今我爹娘岁数也大了,家里也是我嫂子管着账了,哪里还有钱来给我,我爹娘用钱都得算计着花了,我再不拘着他点儿,光是吃就能把家里吃穷了。”
“咋就吃穷了,人家老二家五个孩子,我看人家也都吃的挺好,一个个孩子也都长得挺好,咱家地不比人家差,人还比人家少,咋就吃穷了?”祝老大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道。
“地是不比人家差,可你种的有人家好?你爷你爹的那些个本事可都教给人家了,没教给你!我看着老二家里怕是都在城里偷偷做起生意了,前阵子听芍药娘说,有城里的有钱人在村儿里打听她家,保不齐的就是合伙做啥买卖了,你就知道守着个土坷垃刨食儿,能有个啥出息。”李氏最近因为手里钱儿紧,胭脂水粉都不敢跟以前那么用,也不敢都买上好的了,本来就觉得自个儿委屈的不行,今个儿祝老大又有一句顶一句的跟自己较劲,更是让她觉得十分的闹心。
“老二家干啥也没藏着掖着,他家不管是除虫还是驱霜,还不都是也告诉村儿里的人一起,啥时候吃过独食儿?是我自个儿不会收拾地,怨不得人家,赶明儿我也勤勉些,看今年收成能不能再好点儿。”祝老大见刘氏有些真动了火,就也不想跟她再争下去,说话也软和起来,“我以后也多跟爷和爹学咋种地还不成嘛!”
“人家弄的那个什么倭瓜还有苞谷,也都是从老家带回来的,你爷咋不知道教教你们几个,就只教他家?”李氏又开始翻以前的旧账,“当初你爷刚到的时候,可是老二迎出去接的,又给背回家,哪像你,都不知道往前挤挤,我要是你爷,我也稀罕人家那样会来事儿的,懒得搭理你这样的。”
“你这人咋越来越不讲理呢,那种子是老二从老家买的,他也问我来着,我寻思着那新鲜玩意也不知道回来能不能种活,我就没买,再说他家也从没种过,如今也是用荒地种个试试,谁敢占着正经的地方种那些玩意儿?要是收不上来白搭功夫不说,还耽误了收粮食。”
“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今天就是摆明了跟我对着干了是不是?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咋,看我娘家不贴补钱了,你的腰杆儿又硬了?”李氏起身一把推开祝老大,进屋甩了鞋子就上炕里躺着去了,只把个后脊梁对着他不再说话。
祝老大张了张嘴想解释,但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抽完了烟起身这才问:“老大咋还没回来?”
“腿站在他身上我咋知道!”李氏没好气的说,“你给他留着门就得了,晚上还不知道回家睡觉啊?”
见如果自己在说什么肯定要吵得没法睡觉了,祝老大就也不再开口,出去把院门闩上但是屋门留着没锁,反正老大若是回来也能翻进来,只要能进屋就成。
第二天一大早,因着天气越发的热了,村里人都趁早赶着太阳不烈的时候去地里干活,有头天从城里回来的就在说,邻村似乎是抓了什么偷东西的,没找里正那边了断,直接就给送了官府,昨天在城里闹得纷纷扬扬的,听说偷东西的还是几个半大小子,为了这闹到官老爷那里去真是不知当的,就算能赢了官司,也保不准得上下打点,说不定倒不如私了赔的多。
祝老大天刚亮就到下地干活去了,打算等薅几行地再回家吃饭,开始还是当闲话听着,后来听有人说都是半大小子,似乎还有齐家村的人,他心里就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再整饬地里,赶紧跑回家问李氏:“昨晚老大回来没?”
李氏正在灶间做早饭,朝西屋努嘴道:“你自己看去,我哪儿知道!”
祝老大推门进屋见炕上两个小子睡得伸腿拉胯的,这才抹抹头上的冷汗,出来蹲在灶台前帮李氏拉风箱道:“我刚才听村儿里人说,有几个半大小子去邻村偷东西,被人家扭送到官府去了,还说里头有咱们村里的人,你平时拘着点儿老大,虽说是不能去科举了,但是要么下地干活要么去学门手艺,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李氏知道他这说得是实话,就也道:“你当我这个做娘的没想过啊?我打量着把他送我三弟那边铺子里去做个学徒,一来都是自己亲戚有个照应,二来也跟着学学咋做生意,去城里见见世面。”
“你觉得咋好就咋样吧,我没啥说的。”祝老大往灶底添了两块柴,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要是觉着行,那我今儿就回娘家一趟,先跟我娘把这事儿说道说道,等老三啥时候回家再叫他来吃个饭,争取把这事儿定下来,他自个儿的外甥,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
如今祝老爷子找到了,祝家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方氏这才想起来把王寡妇来求的事儿跟荷花说了,荷花跟方氏的顾虑差不多,主要是怕耽误了人家孩子,但既然王寡妇说只是来跟着背几句书识几个字,并不拘着真能学到啥,就也点头答应道:“那我去王婶子家把虎子叫来就是了,反正在家我也教着栓子呢,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的,差不了多少。”
方氏闻言嗔道:“你瞧你拽的那两句话,还放羊?”
“嘿,随口说说!”荷花打个哈哈就闪身出了门,去王寡妇家把虎子领过来。
王寡妇见荷花上门,赶紧让进屋里,又忙着给她冲糖水拿果子。
“婶子你可千万别忙,我娘今儿才跟我说了你提的那事儿,我这边自然是没问题,只要你不怕我教不好把虎子耽误了,就只管搁在我家就是了。”荷花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一些话提前说道说道的,“不过我最多也就教他识得几个字,背几篇启蒙的东西,若是要讲啥书什么的我可是不行。”
“放心吧,你娘都跟我说过了,婶子又不是那糊涂的人,就是让他先跟着学几个字,而且去你家人多热闹的,他也能多个伴儿不是,我就怕他在家都拘得不像个男孩子的欢实样儿了。”王寡妇说着就上后院去叫虎子。
香草端着个盘子进屋道:“荷花妹子吃这腌梅子,是我自个儿弄的,还勉强能吃,你尝尝看。”
荷花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就拈了一个塞进嘴里,虽说比不得外头卖的好吃,但山里的水好果子好,味道倒是还不错,荷花含着梅子道:“香草姐就是手巧,弄的啥都好吃。”
趁着王寡妇还没回来,香草轻声道:“我家就我和我娘,人家都说这样女人多的人家阴气盛,我觉得虎子有些个太气了,搁在你家能跟栓子他们一起玩闹,说不定能像个男孩子的样儿。”
王寡妇家的虎子荷花还是见过几次的,但是因为年纪差着几岁,而且印象中虎子一直是个腼腆的孩子,总躲在王寡妇身后,所以也都没说过话,不过虽然名叫虎子,但是长得却是清秀单薄,半分都没有虎头虎脑的模样,取那么个小名估计也不过是寄托了王寡妇的期望罢了。
“香草姐放心吧,咱两家这么好,你弟弟还不就跟我弟弟是一样的,你只要不怕我把你家虎子带野了,我可是不会跟你外道的。”
正说这话,王寡妇拉着虎子进来道:“虎子,还记不记得你荷花姐。”
“荷花姐……”虎子很是乖巧地叫人,手里抓着个蓝布缝的小兜子,可能是王寡妇新做了给他装东西用的。
“你娘让你跟我去学识字,你乐意不?”荷花蹲下来问虎子。
“乐意,娘说多识字长本事。”虎子一本正经地道。
“嘿,真聪明!”荷花朝虎子脸上掐了一把,起身儿道,“婶子你就放心吧,我指定把虎子给你看好了。”
“交给你家哪能不放心。”王寡妇见荷花拉着虎子往外走,也送到院儿里道,“回家给你娘带好,让她有空上我家坐。”直看着荷花领着虎子转过路口看不到人影,这才把大门死死地关上在里面闩好。
家里来了新伙伴,最高兴的要属栓子,一个劲儿地拉着虎子显摆自己的木头块,当初荷花发现栓子喜欢摆弄木头块儿,就让祝永鑫把那些木头都打磨得不扎手,被栓子玩儿饿了一年多更是摩挲得滑溜溜的,看着倒真是有些积木的模样,虎子在家估计也是没有什么玩具,所以跟栓子在一起倒是半点儿都不认生,两个人很是能玩儿到一起,在炕里一边鼓捣一边儿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说笑什么。
芍药坐在炕里绣花,也是嘴角噙着笑意,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两个孩子,有没有乱跑什么的。荷花瞧着她套着袜子的一双小脚,跑到外头去问方氏道:“娘,芍药那脚要是现在放开还能再长好不?”(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