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相府的大门,看到一大片黄叶从梧桐树上飘落,一向被人称作不学无术的黄岳,竟然难得地吟起前人的佳句来,这让慕颐几乎笑出声来。【文字首发138看书网】
“悲哉,秋之为气,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栗兮……栗兮……,慕伯。下面是啥?”黄岳刚背了两句便卡了壳。说起来,黄岳对这篇《九辩》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对这几句话的作者,却很是仰慕。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帅哥宋玉,谁不想见识一下啊,所以,这篇《九辩》黄岳倒是看了几遍开头。
“栗兮若在远行。”慕颐接了一句,笑道,“大公子,你不应该吟这几句,应该吟那首刘禹锡的《秋词》。”
“哦,那个刘啥锡怎么说的?”黄岳笑吟吟地问道,脸上哪有半分悲秋的样子。
这也难怪,黄岳现在可是得意万分。今天早上,他特意起了个早,赶到了城外的商贸行库房。宋铮将一名姓姜的暗鹰小头目,和一死一伤两名暗鹰交给了他,顺带还给了一份签名画押的供词。黄岳不接手后,立即带人绕路返回城内。
他先将姜姓白脸汉子及皂袍人押到自己的私宅,严加看管起来,然后与慕颐一起回到相府。一想到等一会儿就要看到黄嵩的苦脸,黄岳就极为得意。从来没吟过什么诗的他,不禁也焕发了诗情。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慕颐捋了捋胡子,声情并茂地吟道。
“这首诗好啊。特别是这最后一句,‘便引诗情到碧宵’,真他娘的够劲!”黄岳叹道,“这个姓刘的我好像从哪里听说过,是不是也挺有名啊?”
岂止有名?慕颐苦笑着咧了咧嘴,刘禹锡的名气,可是直追李杜的。
黄岳摇头晃脑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不时地指点假山,激扬文字。黄元度尚未回府,他便在自家院子里转了起来。他从来没发现,原来自己家竟然如此漂亮,连小径间的枯草,散落的树叶,都显得那么有诗意。
“老爷回府!”
随着一声唱喏,大门口处当先出现了一道人影。来人五十多岁,一缕长髯垂于胸前,随着人影的龙行虎步而飘动,整个人不怒而威,正是大齐当今宰相黄元度。
黄岳与慕颐急忙转过身来,迎向黄元度。不过,黄岳看清黄元度身后的人影时,睛睛眯了起来。
紧随黄元度身后后,则是一个白衣书生,二十许岁,面如冠玉,容貌俊伟,只是脸色甚是浓重。迎向黄岳的目光中,也满是阴厉。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狠狠地交击了一次,只不过,黄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得意,而黄嵩则满是愤恨。
“孩儿恭迎父亲回府!”黄岳连忙躬身施礼。
“嗯。”黄岳度轻轻一颔首,面色无悲无喜,“你们都到书房候着,一会儿在书房叙话吧。”
黄岳应了一声,跟随在黄元度身后,与黄嵩并肩而立。慕颐则候在原地,黄氏父子要单独叙话,他自然不会不知趣地跟去。
黄元度的书房很大,足足有三间房屋大小,靠着东墙的一侧,摆了两排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在南墙靠窗的地方,则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是精致的文房四宝。砚是徽砚,纸是滁州宣纸,笔是狼毫,悬挂在两排笔架上,从小到大,足有十多枝;至于墨,自然是上等的松油墨了。
不过,房间内最引人注目的,要算挂在北墙上的一枝大笔了,赫然是宋铮送给黄元度的枝地书笔。为了这枝地书笔,黄元度扩大了书房面积,还亲自令人把书房里的青砖地面,换成了光滑的大理石。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青砖吸水太快,用地书笔蘸水写过后,很快就被吸尽了,不留什么痕迹,难以让人欣赏到整篇书法的“雄姿”。
黄岳和黄嵩走进书房后,老老实实地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枝地书笔上。黄岳的嘴角翘了一下,露出了些许笑意。翘嘴角的动作同样来自宋铮,黄岳觉得这个动作很有范儿,便学来了。
黄嵩的脸色却是更阴沉了,他恨不得上前把这枝笔一折而断。宋铮,又是宋铮,让黄嵩功亏一篑。不但把柄落在了黄岳手里,还要应付来自父亲的苛责。尽管得知事情不妙后,他亲自赶往宫城门口处,借迎候父亲回府,将事情大体说了一遍。结果,黄元度只给了他两个字的评价:“愚蠢!”然后就再也不理他。
兄弟二人静静地等着,相互之间没说一句话。不一会儿,黄元度换好了便服,来到了书房。两兄弟连忙闪到两边,微微躬下了身子。
黄元度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到几案后面去,而是来到北墙上,将地书笔摘了下来。在下面的小水桶里轻轻蘸了一下,开始在地上疾书起来。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观看父亲写字。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黄元度初写时,尚轻提轻点,笔迹圆润流畅。然后,他越写越快,肆意纵横,写出来的笔划开始出现了断痕。从行楷到狂草,逐渐令人难以分辨了。
等黄元度写完最后一个“杯”字时,方长长出了一口气。黄嵩连忙到书桌上去端茶,黄岳则将小水桶提了过来,放在黄元度身前。
看着忙活的兄弟二人,黄元度轻轻摇了摇头,挥笔又写下几个大字,“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这才将笔递给黄岳,接过黄嵩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口,慢慢地踱回到书桌处,坐在了太师椅上。
黄岳重新将笔挂在墙上,把水桶放回原处后,向着黄元度方向走了几步,与黄嵩并立在几案前。
黄元度的目光,不时地在二人脸上逡巡着,好像能看穿心肺一般,让二人都低下了头。
“好!很好!你们兄弟二人都干得好啊!”黄元度冷笑道,“一个把堂堂的暗鹰当成地痞流氓来用,另一个故意设局,诱自己的亲兄弟上钩。哼,都是好手段啊!”
“孩儿不敢!”黄岳和黄嵩同时跪了下去。
“还有你们不敢的事!”黄元度将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粉碎的瓷片四溅开来,将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黄嵩,我问你,你为何背着我与纪家勾搭?你勾搭也就罢了,为何中了纪用那个老狐狸的奸计,让人家当枪使?”
“孩儿错了。”黄嵩连忙回道,“纪用许给孩儿说,以后纪家给咱们暗鹰的费用,要增加一倍。所以,孩儿便应了下来,让暗鹰策划对付汇通商贸行。只是,孩儿我也没想到,姜奎会用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竟然联合地痞头子张二棍来行事。”
“还敢狡辩!”黄元度怒道,“你既然负责暗鹰,就应该知道,应该对付什么,不应该对付什么。那汇通商贸行里有你的大哥的份子,连库房所在的地方,也是咱黄家的庄园。你对自己家的买卖下手,简直愚蠢至极。”
“孩儿愚蠢,孩儿犯下了大错。”黄嵩一副老实至极的模样。旋即,他又带着委屈地道,“孩儿也是为了暗鹰,为了父亲你啊。现在暗鹰迟迟难以正名,父亲又为官清正,致使暗鹰的经费全部来自几大家捐款。每次看到父亲为暗鹰的经费发愁,孩儿便心里难受。纪家能多拿一两银子,父亲就少一两银子的负担。孩儿也是作难啊!”
“我让你管着暗鹰,何曾让你为经费发愁过?难道为了那点钱,你就能干出这种损害兄弟的事?”
“孩儿是真错了。”黄嵩连连叩头。
黄岳一开始听得还暗爽,不过,越听越不对味儿。父亲已经把这次事情的罪过,全归结到纪用和张二棍身上,至于黄嵩,是受了纪用和暗鹰小头目姜奎的欺骗。
寻思至此,黄岳不由得暗自冷笑。看来,小郎的考虑是对的。在暗鹰即将归正的时刻,父亲不会让暗鹰有一点损失的。就算自己把姜奎的供词交到小皇帝那里,也不会有好结果。
“大哥,这次是我不对。”黄嵩与父亲黄元度表演得差不多了,便转向了黄岳,“我希望你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不要为这件事记恨我。你放心,自此以后,暗鹰对商贸行的事,再不关注。商贸行所有营生、人员,暗鹰都不再打主意。”
“那我就谢谢二弟了。”黄岳冷笑了一声,转向黄元度道,“父亲,那三名暗鹰的腰牌在我这里,至于人,也押在我的私宅里,如果二弟需要的话,我就让他把人和东西领回去。”
黄元度轻轻点了点头,“你顾全大局自然是好。不过,以后凡是这种事,要多向我汇报。不要明明掌握了线索,还要设局坑自家人。你做大哥的,要有大哥样。”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黄岳恭敬地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父亲能看出自己所做所为,又能如何?如果还有下次,我还会狠狠地坑人,直到把黄嵩的命坑了!
“嗯。你虽然心思复杂了些,但还算顾大局,这一点我倒还算欣慰。这样吧,你提个要求,如果不太难的话,我便答应了你。”黄元度捋着胡须,灼灼地盯着黄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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