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什么身份?真的是因为琴音来的?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旁边一条装饰极为华丽的船缓缓驶到前面来,一位身穿蓝色锦袍的公子站在甲板上,正扶栏含笑望着他们。
只见此人头戴玉冠,面容俊雅,锦衣华服,身后不远处站着四名美貌婢女,连身后两名小厮都是相貌清秀的,好一派风流公子的派头。然而,此人目光明净清澈,笑容纯净,身姿挺拔,有如芝兰玉树一般,却又不同于一般自视甚高嚣张跋扈的公子哥。
杨彦对这位公子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看起来是个聪明稳重的人,而且如果真的是被自己的琴音吸引过来的,倒也是一桩雅事。
不过,没将对方的来历弄清楚之前,杨彦自然也不会贸然与人结识。所以,他没急着开口。
闻言,凌云大步走到杨彦身前,面色微冷,对着对面船上那位公子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扬州孙羿,字飞羽。方才听到这位兄台一首绝妙新曲,是以冒昧上前,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江南孙氏一族是江南几大世家之一,乃是三国东吴孙氏后代,而扬州正是孙氏郡望之一。单看眼前这气派人品,这位孙飞羽多半应该是孙氏嫡支的公子了。
虽然北方贵族大多不大看得起南方贵族,但也不得不承认,南方几大世家也有极深的底蕴,尤其江南富庶,因而在财力方面,甚至更胜北方世家一筹。
孙翼孙飞羽是孙家第三代颇为出众的人物,在江南颇有才名,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善音律。
对此,杨彦不太清楚,但凌云这个情报头子却是听说过的。虽然并没有消息表明孙家投靠了安王,但他仍然不敢大意。
“原来是孙家三公子,我家公子姓安,路过余杭,一时兴起,小游钱塘湖。能因一曲琴音得遇三公子,也是幸事。”
凌云拱拱手,寒暄了一句,却并没有邀请孙飞羽过船一叙,甚至连名号都没有透露,只说了一个姓氏,隐隐地将自家主子不欲与其结识的意思表达出来了。
孙飞羽一怔,想不到自己报出名号,对方还能无视,你说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吧,却知道他是孙家三公子;可知道了却不欲搭理,这让他实在有些想不通。
对面船上这位公子看起来气度倒是不凡,不过看着装打扮,似乎也不甚出众啊?到底是哪家的公子这样不给他面子?
而孙飞羽的几位从人却因为凌云的轻视而露出愤然之色。不过家教甚严,自家主子没有吩咐,他们一个个都没有出声。
杨彦见孙飞羽有些震惊,有些尴尬,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便主动给了一个台阶道:“原来是名满江南的孙家三公子,久仰了。可惜在下此次路过余杭,很快就要离去,不然难得遇到三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怎么都要请三公子喝几杯的。[].”
三公子听到这里,心里便明白对方是真的不欲与自己结识,不由好生奇怪。姓安的?这个姓倒是极少,貌似是西北一代某些胡人的汉姓?可是没听过姓安的有什么出众人物啊?居然如此轻视自己……
“原来是安公子!飞羽有礼了!”孙飞羽含笑拱拱手道,“难得遇到公子这样雅致的人物,可惜不能把酒言欢。相识不如偶遇,不如趁此机会,让飞羽也为公子吹奏一曲,如何?”
人家都这么说了,杨彦他们还能说“不”吗?
于是,两条船继续并行,而孙飞羽却解下腰间的一管洞箫来,含笑对着杨彦他们点头为礼,而后便凑到唇边吹奏起来。
箫音本来偏于低沉,更善于表达相对沉重的感情,但孙飞羽的箫音里却于平静舒缓中蕴含丝丝生机,同样是众人未曾听过的。
如此,一曲完毕,连凌云也不得不拍手称赞道:“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杨彦也含笑点头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三公子果然是音律高手,在下不及公子。”
孙飞羽见杨彦如此赞誉,眼底不由也现出几分激动来。他趁热打铁道:“飞羽难得遇到安公子这样雅致的人物,冒昧想请公子中午于‘临风阁’一聚,不知安公子可有闲暇?”
孙飞羽不是问是否愿意赏光,而是问是否有闲暇,这让杨彦在不得罪人的前提下很不好回答。就是再忙着离开,饭总是要吃的吧?再说了,上午还在悠闲的游湖呢,难道中午连午饭都不吃就要急着上路?说出去骗鬼都不信!
看来这位孙公子若不是认出了自己,特意想要结交,就是真的很喜欢音律了。杨彦苦笑了一下,只得答应下来。
“如此,就叨扰三公子了。”
杨彦本来是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的,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不答应,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当然,以杨彦的身份,就算不给孙飞羽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从长远来看,与江南世家处好关系自然是有益无害的。
大不了耽搁半天,应该不要紧吧。杨彦想着。
于是,两条船便在湖中并行,缓缓向岸上驶去。孙飞羽似乎很兴奋,但神情也颇有些小心翼翼地与杨彦谈论起音乐来。
“不知方才安公子弹奏的曲子,可有曲谱?”
“这个实在抱歉,方才乃是即兴弹奏……”说到这里,杨彦又反问道,“方才三公子那首萧曲有如仙音,不知可有曲谱?”
“这个,在下方才也是即兴吹奏,倒是没有谱子。不过安公子要是喜欢,我这就记下来。”说着,孙飞羽就立即让人准备笔墨,他要记谱。
看样子孙飞羽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他不过刚刚吩咐下去,两个小厮立即就搬出一张书案来放在甲板上,而四名美貌婢女铺纸的铺纸,研磨的研磨,焚香的焚香,剩下一人打水给他净手。而最让人意外的是,那纸上竟然是画好了五线谱的。
安然坐在杨彦身边,轻轻感叹了一句道:“这就是世家公子的气派呀!”就是杨彦,最慎重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王锦文也上前来,望着不远处那位一边皱眉想着,一边在纸上谱曲的孙家三公子,悄声问凌云道:“此人可靠?”
凌云微微蹙眉道:“倒是没有听过什么不好的……”
王锦文此行还有一个重任,就是给堂妹找个如意郎君。他原本是打算等到了福建再慢慢寻访,但既然路上遇到一个,初步看起来还不错,自然要问问看。
只是,以这位公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只怕就算没有成亲,也已经定下了婚事。这可要怎么打探一下才好?
凌云一看就知道王锦文在想什么。他轻轻一笑道:“放心,等会儿回去我就让人帮你问问,最迟明日傍晚就有消息。”
王锦文听到这里,抬头对着凌云含笑点头。当初杨彦带着独孤凯和宇文耀去了雁门关,京城里剩下凌云、元逸韬和他,三人的关系自然也更亲密些。
这有了外人在,说话也不方便,安然起身走到芸娘身边,小声道:“芸娘,那位三公子是什么人物啊?你知道吗?”安然自然知道王静妍此行的目的,也跟王锦文想到一块儿去了。
芸娘摇摇头,说:“芸娘以前从未出过越州,这次和孩子他爹回河南老家去,认识的也都是江湖中的小人物,未曾听过这位三公子的大名。”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交际圈子,这也不奇怪。安然怕芸娘多心,便笑道:“有时候小人物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活得更有滋味呢!”
芸娘苦笑了一下,想着太子妃到底是身居高位,不知道小人物的苦楚。王静妍也不太理解安然这话。从小,在父母的教育中,似乎只要身份地位低上一层,就会少很多幸福了,更别说那些处在底层的人了。
倒是沈怡叹了口气道:“少奶奶年纪轻轻就有这个感悟,实在难得。”
安然笑了笑,说:“幸福不幸福,其实与身份地位财富没有太大的关系。身居高位未必就过得开心,或许他晚上都睡不着也不一定,总担心自己的财富地位不保。而相对于很多身份地方财富不如他的人来说,只要生活能保证温饱,或许每一天就能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了。”
芸娘和王静妍听到这里,都不禁沉思了一下。
芸娘以为,太子妃这是在告诉自己不用太过看重身份吗?
王静妍却在想着,太子妃这是在劝导自己选夫婿不必太强求出身?
这时,玉兰端了一碟核桃酥、一碟马蹄糕、一壶红枣茶来,轻声问道:“少奶奶,您要不要吃点小点心?”
孕妇就是应该少食多餐,安然现在一天基本上是吃六顿,不过每一次都吃得不多。
“好啊,芸娘,来,我们尝尝今天的核桃酥味道如何。九妹,你来尝尝这个马蹄糕可做得地道?表姨母,你也吃一点吧?”
王静妍喜欢研究吃食,这一路上,倒是给了点心师傅不少指点,有时候还亲自下厨给安然做点小点心吃。
今天安然和王静妍都是戴了帷帽的,芸娘不习惯这玩意儿,没有戴。要吃东西,戴着这东西可是不大方便。当下安然和王静妍便将帷帽前面的轻纱卷上去,别在帽子上,与芸娘和沈怡一起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
这时,剑兰也送了一份给杨彦、凌云、王锦文三人。
杨彦取了一块核桃酥吃了一口,含笑点头道:“味道倒是不错,还算酥脆。”又问剑兰道,“还有吗?给那边的孙公子也送一份吧!”
厨子自然不可能就做这么一点,船上这么多人,安然她们吃不完,侍女护卫也可以吃嘛!很快,剑兰就用托盘准备好了两碟子糕点,交给凌云。
凌云对着孙飞羽道:“我家厨子刚刚做的小点心,请三公子尝尝。”
孙飞羽抬起头来,面上很是喜悦道:“如此就多谢了。”他正要叫人把船靠过去好将糕点接过来,就看到凌云轻轻一纵就落到了自己船上,放下糕点对着自己点点头,再轻轻一跳,又回去了。
孙飞羽怔了一下才赞道:“这位公子好功夫!”
凌云略淡然地点了点头道:“一点粗末功夫,让三公子见笑了。”
杨彦也与孙飞羽点点头,而后便招呼道:“锦文,凌云,来,你们也尝尝。”说着,杨彦忽然又满脸正色地起身向安然走去,急道:“对了,这糕点含糖,又有太多油,你们两个可不许吃多了,最多两块。”
安然回头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了!我们就吃了一块!”说着,安然又对芸娘笑道,“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小气到这个地步,摆着糕点都不让客人吃,尤其我们还是孕妇呢!”
芸娘以前不太明白,但之前知道太子妃的嫂子因为孕期吃得太多,孩子长得太大难产了,她便体会到太子的良苦用心,自然是不会见怪的。
而不远处的孙飞羽听到这边船上的声音,也抬头看了过来,只是那目光有些奇怪。
凌云一直在注意着孙飞羽,见他的目光似乎是投向太子妃那边的,不由双眼微微眯了一下,暗忖:这位三公子真的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琴音而来?还是他真的认出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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