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丰看她二人打得火热,有心想过去凑趣,又不好意思,只得抬头假装查看天气。一会儿几个丫头端上早餐上堂,梁丰居中坐了,程程同小嫦各在一侧,三人真正同桌吃饭,这还是头一糟。可说也奇怪,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自然,梁丰挑起话头,夫妻三个笑语妍妍,仿佛从来都是如此一般。
早饭用毕,梁丰喊来钱孝仪和李萱,命他夫妇二人张罗,将二进原来自己同小嫦的卧房搬到三进来,就住在正房右首,自此三人同归后院,真正不分大小了。这边程程和小嫦又各自叫了丫鬟,便依昨夜商定,互换了丫头。
乾坤定矣!
安排完毕,梁丰同程程回房,重新换了衣裳。程程已为人妇,便改了头饰,减了许多珠翠,穿上褙子,不复前日在娘家时小儿女打扮了。
穿戴整齐,永叔来福已经备好礼物,开封府支派过来的曹正领着衙役,吹吹打打又来到冯家门口。冯程焯依然早就在门口等候,见梁丰扶了程程下车来,大舅子满面春风走过去,梁丰连忙给他行礼。这厮大喇喇地受了,笑道:“从此我便是你货真价实的大舅哥了,再敢得罪我,须教你好看!”话音未落,冯程程一眼瞪来:“你要敢得罪他。我也须教你好看!”
三人说笑着进得府中,一家上下沿路躬身满脸堆笑问大姑爷好,小娘子好,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来到后院,冯拯和老夫人已经端坐堂中,全家长辈齐聚。梁丰夫妇二人上堂,端正衣冠,躬身下拜。狠狠朝冯拯二老磕了几个响头,又拜了岳父岳母,叔叔婶婶。自然皆大欢喜,欢声盈梁。
这时程程的几个弟弟纷纷上前见过姐夫,自然每人都有礼物派送,尤其那个屁股开花的小媒人冯承焕,更是被程程悄悄多塞了一个大红包,以谢他丘比特之劳。
冯家安排下迎婿酒宴,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席间冯拯对梁丰笑道:“程程与你婚配,老夫平生再无心事矣。我意告老,你觉如何?”
一家人听了,也没觉突然。两年来,冯拯已经不止一次上书请求致仕了,刘娥只是不准。最近冯拯身体日衰,强撑着办完程程婚事,精力不济。又想休息了。
梁丰心中盘算,其实按原来,老头早就去世了。当是因为程程的缘故,又多活了这许多时间。如今再要告老,也应该了。当下点头道:“祖父大人致仕自然当得,也该撒下烦恼。在家纳福。儿孙绕膝,孩儿跟程程离得近,便如同从来一般,程程可以天天来陪祖父大人散心,最适宜不过的。”
冯拯其实爱极了梁丰,听他如此说,深合自己心意,大畅老怀。
梁丰再这边“复面拜门”之时,深宫之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宝慈宫中,刘娥正翻看一本札子,是淮南发运副使张纶递上来的——“沿海四州盐民苦矣,泰州尤甚。连年海潮祸入,泛滥盈空,大风至时,毁盐灶无数,所至之处,人畜无免。粮田碱化,米豆无收。今流落已三千余户矣!先唐捍海堤堰,年久失修,多半颓坏,有范仲淹希文者‘及观民患,不忍自安’言事于臣,呈修海堤、置盐田、改农桑、召流民之策。臣亦以为涛之患十之九,潦之患十之一,护九而亡一,不亦可乎!故臣力举范仲淹除兴化令,以全海堤之功。若毕,则朝廷善莫大焉,伏讫准奏!”
刘娥边看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范希文,哀家也听过他的名头,其坚忍不拔,求之百年间也不多见的,他即有如此心力,便准了他罢。”
张景宗在一旁伺候,听刘娥对自己如此说,忙答应道:“太后自然明断。”
刘娥提起笔来作了批语,命张景宗递到中书,让丁谓、李谘等人商议给钱事宜。
这时才提拔的新贵,内西头供奉官罗崇勋匆匆进来。刘娥抬眼问道:“有甚新鲜事么?”
“启奏太后,正有禀告。”然后低声嘀嘀咕咕了一通。
刘娥听罢,冷笑道:“官家果然大了也!请他过来见我。”
过了一阵,赵祯来到宝慈宫,躬身道:“孩儿见过大娘娘,大娘娘康宁。”
“罢了,官家昨日去梁玉田家吃酒,可畅快么?”
赵祯不呆不傻,马上明白昨天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大娘娘晓得了。忙道:“回禀大娘娘,昨日孩儿总算亲眼见过了娶亲之礼,果然有趣得紧。”然后便将昨日见闻细细说给刘娥听了。刘娥不动神色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赵祯话锋一转,又笑道:“而且,昨日孩儿还巧遇了两个人。”
“哦?果然有巧遇么,是谁?”
“说来还是大娘娘的同乡,小娘娘的妹婿,四川王蒙正同他的女儿。他女儿孩儿前些日子也见过的,小娘娘曾召她进宫来住了些时候,倒是与孩儿颇说得来,昨日也说了会子话。”
满拟赵祯要抵赖的刘娥有些迷糊,看着这个官家笑嘻嘻的,好像没当回事一样,不似罗崇勋说的那样鬼鬼祟祟啊。
“这王家女儿如何?”
“倒是清秀,难得自幼能居家读书习字,颇有些才华,孩儿以为,比我家妙元妹子也不差了许多。”
“呵呵,我儿长大了,哀家却不自知啊!官家,这些时日正有大臣提醒,官家也该婚配了。哀家正寻觅人家,意欲配与我儿,你看好不好?”
赵祯也没想到老妈劈头居然说了这么一桩事情,措手不及,差点就要立刻摇头拒绝。幸好昨夜同梁丰讲过几句话,硬生生转过情绪,睁大眼睛道:“孩儿该婚配了么?不知是哪户人家?”
“还没有相中的,这不是听说你昨日同那王家女儿亲近,才蓦然想起么,若我儿有意,那咱们便议议此事如何?论理你也不小,被有后宫了。”
“是是是,孩儿不懂,一切但凭大娘娘做主便是。”
“呵呵,那就好,我儿果然纯孝,待哀家改日细细替你访来。”
赵祯告退,刘娥满腹心事的坐着,神思恍惚,回到数十年前,自己一路随着龚美从四川来到东京的情形。
说起来刘娥挺难过,她的前夫龚美更加窝囊郁闷到死。这样离奇的关系实为罕见。刘娥的前夫姓龚,后来的老公姓赵,自己同姓龚的前夫协议离婚,嫁给了姓赵的老公,然后前老公改了姓,跟着自己姓刘。这等于是说一个男人同老婆离了婚后,再做了前妻家的上门女婿。听着都晕死!
虽然刘美一辈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认真做事踏实做人,可怎么架得住人前人后阴阳怪气的表情和议论?生生憋屈了几十年。而起自四川、卖唱进京,更是成了刘娥心中永远的痛。
如今听说儿子又看上了一个四川民女,虽然身份地位同自己当初天壤之别,依然刺激到老太太这颗敏感的心和脆弱的神经。她已然身为太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容忍儿子再娶一个四川老乡今后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提醒自己那一段羞耻的往事?
杨太妃的姨侄女进宫,同官家后苑邂逅结识在一起玩耍,其实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越来越忙于政务,垂帘三载,已经更深切体会到了权力带给自己的无穷乐趣,因此还顾不上去管儿子的小儿女情怀。这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忽然莫名其妙对儿子背着自己搞早恋产生了出离的愤怒。
这肯定是更年期的原因导致,不过整个大宋除了梁丰那厮,根本没人知道这个科学道理。
刘娥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要拆散他们!
赵祯出去后,刘娥一个人运了半天气,回头对罗崇勋道:“你去,马上给哀家遴选已到及笄之年的大臣女子,多选几个来。”
罗崇勋赶紧应了差事。
赵祯出了宝慈宫回到自己寝殿,兀自甜蜜地回忆昨日在梁家吃酒时同王秀快乐的情景。
“你好歹还是来了,朕真担心看不到你。”
“嗯,爹爹接了梁大人的帖子,也疑惑得紧,早早就备了礼物送来的,家去才告诉妾,是你想见我,今日才携了我来。见到你,妾也很开心!”王秀笑道,瓷娃娃搬的小脸果然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看得赵祯心中抖动不已。
“秀儿,朕想娶了你!”皇家的子弟果然与众不同,完全不晓得怎么追女孩子,直截了当说出来便是。优越啊!
“嗯,妾只怕门第寒微,高攀不上!”王秀懂事,自家普通商人,虽说跟太妃是亲戚,可既没赐爵,也无册封,哪里能随随便便嫁到宫中。不过,她对赵祯也喜欢得很,略无羞涩便表示自己是没问题的。
“门第倒没什么,就是前几日梁丰对朕说起,这里面很有难处,要徐徐图之,怕大娘娘不许的。”赵祯皱眉道。
“妾还没见过太后呢,她老人家不喜欢我么?”王秀非常不解道。
“朕也不知,只是梁丰说得慎重,必有他的道理。他从来不诳朕的。不过他也说,要慢慢帮朕想法子。料来也无甚要紧。”赵祯说着便笑了,他对梁丰非常信任,只要这厮开口答应的事,一准能办成。
王秀倒不了解梁丰如何,只是官家说行,那就一定行的。于是两人便亲亲热热谈起别来相思,回忆旧时欢乐,不觉时间短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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