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外。
一君低头走着。
像一个在灰烬中诞生的男子。
每一步都在撕裂着大地。
能亲手撕裂自己的人,就能撕裂任何东西。
为了那钻心的痛,他生生扯掉了自己的手臂。
现在,他正在寻找造成那痛,那割舍的根源。
如果想要让自己的人生公平,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为了自己的痛找回平衡。
简单讲,就是复仇。
坐等上帝?
或者干脆自己做自己的上帝,亲手将亏欠侵犯自己的人裁决。
才最实在。
前方不远处,孤亭旁一间小屋。
一间铁匠铺,却有着一个颇显文雅的名称——东方铁铺。
一个独眼老人抽着旱烟袋,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前。
松脱的上衣露出大半个干瘪的胸膛,脚上一双破烂的草鞋,裤腿烂成了绦丝状。
一君牵着马停在独眼老人面前。
独眼老人一眼没有看来者,只是抽着烟袋懒懒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红城前方二十里,住店只有去那里。”看到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脚,独眼老者头也不抬地说。
他一直将旱烟袋叼在嘴里,抽得很凶。
“我不问路,不住店。”一君说。
“修马掌?抱歉,这里的炉子有十年没有点着过了。”独眼老人破不耐烦地说,仿佛来人打扰了他看一沉不变的地平线似的。
“我也不修马掌。”
“那你想干什么?”独眼老者终于反感地抬起头。
“我想找你做笔生意。”一君看着独眼老人,又补充说,“一笔你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的生意。”
“当然当然!”独眼老者却早已认出了一君,马上诚惶诚恐站了起来,将木门推开。
一君点头,将马缰伸出去。
独眼老人马上毕恭毕敬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拴在门前木棚的柱子上。
“小人该死,瞎了狗眼,没有认出少主!”独眼老人不停自责,仿佛犯下了滔天大罪似的。用袖子擦干净一只椅子送到一君身边。
“你原本不就瞎了一只眼睛?”一君坐下。
“正是,小的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才能在这乱世之中苟活到现在。嘿嘿,不知少主这次来找小的有什么事?如果有能帮到的,小的一定万死不辞。”独眼老人马上油滑地说。
“就算我要你万死,你会舍得死半次吗?”一君冷冷说。
“嘿嘿嘿嘿……少主英明。”独眼老人傻笑着不置可否。
“我这次来是要和你做笔生意。”一君说着将一只钱袋扔在地上。
“少主,有什么事情您就尽管吩咐。何必……嘿嘿,何必谈钱呢……”
独眼老人嘴上在客气,却早就将钱袋抓在了手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嘴里贪婪地咬了又咬。
“和你金东方做生意不亏本就不错了。”一君冷冷说。
“哪能哪能!我金东方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就算算尽天下人,却又怎么敢算计少主呢。”
是的,一副潦倒的模样,却有着一个响亮富贵的名字。这个独眼老人正是金东方。
百事通金东方。有着全天下最灵通的消息渠道,天知道地知道的,他也全都知道。天不知道地不知道的,他却照样能知道。
只要是天地之间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耳朵。正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身后有着一个根植在江湖各个角落的庞大的秘密组织——路通天。
金东方靠卖消息为生,却不是任何人的生意都做。除非实力够强,强到如果将消息卖了出去,一定没有人能活着来找他金东方寻仇。再一个条件就是金子够不够多了。名叫金东方,他也只收金子。印着朝廷名号的钱币总会失效,只有金子永远不会被遗忘。
只要满足了让他信任的实力和金子,那么金东方可是什么消息都卖。完全没有道德良知的取舍。
虽身在江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
睁一只眼瞎一只眼,只谈生意,猥琐低调,极端怕死,永远只谈生意。
对所有人都一样公平。
这是一个永远置身世外的卑贱生意人。
因为都知道他怕死,没有尊严,只认金子,所以也就更加没有人能将仇恨根植在他身上。
不管在什么时代,金东方这种人都能像蟑螂一样很好地生存下去。
“不知少主想要知道什么?”金东方将钱袋塞进怀里,笑嘻嘻地问。
“她在哪里。”一君指了指自己空了的袖管。
“这……这个,嘿嘿……”金东方支支吾吾地傻笑。
“她在哪里。”一君又扔出一袋金币。
“红丸,是血教的分支嗜猎者们的教主,和正统血教的教主并非一个人。她现在就在此地,红城里。”金东方眼睛一亮,连忙把钱袋接住。
“那么,她在哪里?”一君点了点头,又扔出一个钱袋。
金东方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仍旧数着刚才的金币。
“她在哪里!”一君又扔出一只钱袋。
金东方将数好的钱币塞进怀里,开始往烟袋里塞烟丝。
一君又扔出两袋金币。
“抱歉少主,这个消息我不能卖。”金东方吞了两口口水,一脸谄媚地冲一君笑。
“你打算留给谁?”
“估计永远也卖不出去了,真是可惜,明明是最值钱的。”金东方一脸心疼。
“你那里有几个很难卖的消息?”一君也没有为难金东方,问。
“现在确实有三个很难找到买家。”金东方说,很自觉地从地上四只钱袋里抓起一个。
“有三个那么多。”一君若有所思地说。
“其中暂时还不包括少主您。”金东方补充。
一君点了点头,站起来。
金东方连忙也站起来送。
“你的眼睛到底是谁弄瞎的?”一君回头。
“不好意思,正是那三个消息中的一个。”金东方傻笑。
又想起那个人鬼泣般的手刀,不由得后脊发凉。
那个男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给钱却从金东方这里买走了信息的人。
“归隐了很多年的石极又重出江湖了,你师弟张翼正是死在了他现在的徒弟手里。”金东方突然说。
已经跨出门槛的一君回头,像是在看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白痴。
金东方如果开始送交情,那么也就是他快要死的时候了。
金东方冲一君一笑,将地上剩下的三个钱袋尽数抱在怀里。
原来如此,一君也不在意那些金子。
牵着马就朝红城走去了。
“这下子真要热闹了。”
金东方看着一君的背影,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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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铎!”
“孟铎!”
“孟铎!”
四下里一阵雷鸣般地呐喊声。
没有人敢像钢塔门老者那样自责青狮帮,但是变相地来支持孟铎就来得更容易多了。
钢塔门老者呆看着孟铎,心里一阵惋惜。
这幅身板,练什么破金钟罩真是可惜了。
“认输吗?”圣轩冷冷地问。
孟铎的鼻血染了一脸,双眼像火炭般红。
又抬起腿,想要扎根架好金钟罩的起手式。
脑海中一片混乱,想起了乡下心爱的姑娘。
想起了自己的老师傅。
这年头,想要练功夫,没有门道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没有钱,像碎心掌那样的上乘功夫更是想都不要想。
最后,孟铎找到了早已没有江湖人问津的金钟罩。
快要饿死了的老师傅收了他当苦力,不,是徒弟。
也正是有了身强力壮的孟铎,老师傅才没有被饿死。
老师傅教孟铎金钟罩,孟铎替老师傅干活,两个人相依为命。
不过金钟罩在黯灭之前的时代就已经落寞,苟延残喘到了老师傅这里已经没剩下多少真材实料了。
老师傅又不算有天赋,能领悟到,能教给孟铎的就更少了。
孟铎就这样,靠着拼命练习,让自己变得越来越耐打。
一脑子无知的乡下年轻人的大胆,一心想要将金钟罩再次发扬光大。
他确实也靠着先天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达到了一定的境界。
海选的大出风头,相信远方的老师傅已经听到了而且高兴得流泪了吧。
可是,现在却真正见识到了纯攻击功夫的厉害。
攻击到底可以有多强?难道攻击的功夫真的是没有上限,无穷无尽的?
防御难道真的就没有前途?金钟罩难道真的就只是挨打的功夫?
“盘实比石!”突然一声近在耳边的吼声将孟铎吼醒。
钢塔门老者就站在孟铎旁边的台下,对孟铎大喊。
孟铎深吸一口气,照着做。
可是身体承受了这么多这么重的打击,早已经不支。
一个晃悠,就差点栽倒。
单膝跪下撑住身体。
圣轩回头看了马啸天一眼,马啸天没有任何眼神交代。
“下跪?这算是认输吗?”圣轩走到孟铎面前,挑衅地看着台下的钢塔门老者。
“放屁!”老者大骂。
圣轩咬着牙,一心想要就这样对着老者的脑门一掌拍下去。
“丹田的气已经乱了,就不要再管它了!将上窜的气全部汇聚在胸口,试着在胸口再形成一个漩涡。”钢塔门老者竟然开始在一旁大声指点。
孟铎的脑子里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有照着耳朵听到的去做。
“老前辈,请你不要……”看到马啸天一脸死灰,主持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小声提醒,却被老者一眼瞪了回去。
果然,体内的气竟然真的靠着意念在胸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一下子便将散乱的气全压在了胸口以下。
孟铎睁开眼,站起来。
“碎心掌!”圣轩二话不说,对着孟铎的心口就是一掌打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碎心掌?别听他吓唬人,往右边跳!”
孟铎刚要习惯性地扎根盘腿,听到老者的话,便不假思索地往右边一扑。
圣轩一掌打空。
“回身甩一拳!”钢塔门老者毫不间断。
孟铎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根本不能立刻就转过身来调整再攻击,顺从老者的话,转身的同时就跟着挥臂甩出一拳。
这不算流畅的一拳竟然真的正正地挥在了圣轩的脸上。
圣轩一下子在空中被打了两个翻卷,爬起来,吐出两颗牙。
孟铎这一拳几乎没有内力,却是最纯粹的男儿硬拳。
体内的不朽神功内力可以替圣轩减削马啸天内力十足的碎心掌,但是却防不了这结结实实的皮肉之伤。
“好!”
“好!”
“好!”
台下一阵激昂的叫好之声。
圣轩愤恨地爬起来也是一拳朝孟铎的脸上招呼过去。
“蹲下!”
等到圣轩的拳头快要沾到孟铎的鼻尖的时候,钢塔门老者才大喊一声。
孟铎照着做。
“冲天拳吧!”
孟铎听话地朝天打出一记冲天拳!
一拳又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圣轩的下巴上。
这一拳直接打散了圣轩的意识。
重重摔在台子上,再也无法爬起来。
“还愣什么?快点将他踢下来啊!!”
钢塔门老者着急地大喊。
孟铎愣了一下,一脚将还未回过神来的圣轩踢下了台子。
台下一阵沉默。
这逆转来得也太快了吧?
圣轩怎么竟然会这么不堪一击?
“愣什么?赢了!”钢塔门老者猛一拍主持人的肩膀。
“孟……孟铎胜……”主持人吓得打了个哆嗦,胆怯地看了贵宾席上的马啸天一眼,有气无力地宣布。
台子下面立刻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钢塔门老者挑衅地抬头望向马啸天,马啸天也面无表情地向下望过来。
钢塔门,你死定了。(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