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片刻,施悦纱的心突有狂乱的跳动。(请记住)这种感觉是过往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惶一惶,切齿道:“郓王乃宋国亲王。汉王亦金国王爷。论礼,郓王无须给汉王下跪。”话一出口,微有后悔。不是假意投靠?怎么第一句话就是隐骂?懒
“你们是人质!”汉王旁边的一位将军连忙反驳。但汉王似是听了进去,抬手做了个手势让那将军停嘴,随即道:“既然宋、金两国是要休战,求得百年和好。我们也不能怠慢。”边说,边抬手指一指墙上的弯弓,面朝赵焕:“若是本王许你不跪,不一定服众。这样吧,墙上这把弯弓乃是授予我们女真人第一勇士的。若是郓王能拉得开这张弓,自是服众了。”
“对!对!”一旁的女真将士附和两声。
郓王自小舞文弄字,如何能拉得开强弓?施悦纱睇一眼赵焕,见他下垂的手臂微微发抖,晓得他做不来。为免在女真人面前出汉人的丑,忙挺身而出:“郓王前日不慎受伤,尚不宜弯弓。若是汉王允许,施悦纱愿意一试。”
言到“施悦纱”三字,汉王微有感触。顿一顿方道:“你替郓王拉弓?你以什么身份?”
“我以……”施悦纱张口结舌。
汉王没有让施悦纱太过难堪,插嘴问:“你真要为郓王拉弓?”
施悦纱爽朗地道一声:“是!”虫
“好!”他的目光在施悦纱清丽的面孔上流转。三年了,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上京汉王府发生的一切不曾带给她任何留恋。倒是他,沉浸了许久方才清醒。思索片刻,他缓缓从椅上站起,走近施悦纱,怔怔道:“本王可以不为难郓王,但你要对天发誓做本王一生一世的女奴。”
施悦纱意外愣了一愣:“我不做金人的女奴。”
话语即出,汉王骤然大怒,疯狂地手指赵焕,暴呵:“你杀了他,杀了他,否则本王一定摔兵南下平川中原。”
“汉王英明!汉王英明!”
在几声高昂的女真士兵吼叫声中,施悦纱终于看到了女真人人如龙,马如虎的气势。有同去的几个汉人在震震声息中不由软了腿哗然倒下。
赵焕战战兢兢地转眸施悦纱。谁不怕死?更何况万千宠于一身的郓王?
“那我做……”汉人有数千年的历史,怎么能卑躬屈膝在才刚刚崛起的女真人足下?施悦纱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口出“女奴”二字。
赫然,军营内一阵爆笑。一个女真将士识相地扔下一把剑,咆哮道:“既然不做女奴,就杀了他。”
众人手指赵焕高呼:“杀了他!杀了他!”
施悦纱一凛,面色骤然煞白。()
再望赵焕,突觉他如同一只卑微的兔子在金人面前软弱而无力。心有一丝深深的痛惜。
金人连亲王都敢如此欺辱,那对待汉人百姓呢?施悦纱终是抑制住心底无助的苍茫,腿脚软下跪拜道:“我答应你。”
可惜,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并未驱除完颜宗汉心中的杀念。只听唰的一声,一把亮闪闪的锋利宝剑从他的腰间拔出。
施悦纱一悚,忙道:“汉王言而无信。你说过只要我答应做你的女奴就放了郓王。”
汉王狂笑一声,随即睨一眼施悦纱,凌厉道:“本王只说不用你亲手杀了他。”说话的时候丝毫不见他的唇齿发抖。很明显,他的心已经冷了,而一旦心冷,人也就没了温度。即便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杀了他!杀了他!”女真将士齐齐抬右手握拳示威。
汉王不语,唯顺应民心地将剑直指郓王。
赵焕无比惊恐,双膝伏地地爬两步抱住汉王的腿泣涕道:“汉王绕命!汉王绕命!汉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堂堂宋国郓王伏地求饶,这是何等屈辱?
施悦纱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拉住正欲磕头的赵焕,痛切道:“郓王,士可杀不可辱!你不是说天涯海角陪伴隐儿么,隐儿陪你一起去死。”见赵焕微怔,忙搀扶起他,眸转汉王,厉声道:“如果你敢杀他,就连我一起杀。”这句话施悦纱说得没底。不是怕死,而是担心郓王真的死了,宋、金又要开战。若是宋人不敢宣战,金人反而更得势。
心底里默默乞求汉王念当年旧情放郓王和她一条生路。
可惜,汉王已非当年的楚仲翰。从宣和七年到靖康元年,一路所向披靡的他,手上已不知沾满了多少汉人的热血。区区一个施悦纱又算得了什么?只见,他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不假思索地冷冷吐出五个字:“那你就去死!”随即,一道晃晃的金光刹那间划破长空,直直朝着悲切的郓王刺去。营内哗然肃静,转瞬又是齐呼:“汉王英明!”
郓王被金人强悍的气势吓住,几乎没晃过神来躲闪,眼睁睁地看着长剑逼来。落剑的霎那,郓王、施悦纱,乃至其他不忍看到血腥的汉人纷纷闭目。旋即是“啊”的一声尖叫。声音刺骨而无助。很明显那一剑射穿的不仅仅是郓王的心,更是汉王由来已久的愤恨。
施悦纱紧紧拽着衣角,狠狠睁开双眼。
登时大怔。只见一个汉人随从倒躺在郓王的怀中。他满脸憔悴,泪痕斑驳,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仿佛这一剑是意料之中。再瞧她妩媚的容颜似曾相识,豁然惊叫道:“锦瑟,你……怎么是你……”
锦瑟并不答话施悦纱,唯抬手轻揉郓王痴呆的脸孔:“王爷,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只要王爷没事,妾心安了。”
锦瑟早已封为郓王妃,还在郓王面前自称妾,可见她在乎的并非名分,而是至死不渝的真情。
施悦纱的喉咙有些许的哽咽,鼻翼微动。
郓王并不答话,只一个劲地流泪。汉王见刺伤了锦瑟,有几分唏嘘和惊讶,一时不再虎视眈眈郓王。
这时,锦瑟转过头,直直朝向施悦纱。施悦纱晓得她有话要说,忙走去蹲下道:“锦瑟,你的心我明白。是我……”话未言完,锦瑟速抬手捂住施悦纱的嘴:“施姑娘,我快要不行了。你可不可以求汉王给我片刻的安宁?”
此话分明有临终大事要交代。
施悦纱迅速转身朝汉王下跪道:“汉王,锦瑟乃一介女流。俗话说,女人的血流淌在军营重地有损势气。民女恳请汉王让民女带锦瑟出去。”边说,边深深叩首。
不知道汉王有没有动情,但至少“有损势气”这几个字他是听进去了。闻硬硬的一字:“走!”后,施悦纱速让赵焕抱着锦瑟出去。金人士兵中有人要拦截,但听汉王一句:“先让他们出去!”纷纷让路。
营外,被雨水冲开的草木清新之气已附上一层浓厚的血腥味。轻轻一嗅,心底不由自主地腾起汹涌澎湃的恨意。
施悦纱见一块大石边没什么人,忙让赵焕把锦瑟抱去那里。经过一番折腾,锦瑟的双目已经有点迷离,但她强使捏紧拳头让自己清新。待赵焕安置好她,她又使了个眼色让施悦纱驱走赵焕。施悦纱照做。
回来时,锦瑟已几乎奄奄一息,但意志还相当清醒。她伸手紧紧拽着施悦纱的衣角,郑重道:“施姑娘,我现在说的每一句你都要牢牢记住。”顿一顿,吐过一口急气:“完颜宗汉的母亲,也就是金国皇帝的妃子,她其实是汉女京娘。”
“京娘?京娘是谁?”
锦瑟捏一捏衣服:“你别说话。我怕说不完。京娘是二十多年前红遍汴河的落霞轩青楼姑娘。后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说到“消失”,她隐隐叹息:“我的确曾经利用京娘的事去要挟完颜宗汉帮郓王夺位。可惜,我太大意,上了完颜宗汉的当!”说话间唇齿微微颤抖,看得出来她在后悔。片刻,续道:“完颜宗汉明明知道他母亲和妻子都是汉人还执意攻宋,他简直毫无人情可言。若是这样一个人踏足中原,不仅仅是汉族江山的悲哀,更是汉人百姓的末日。”手愈发捏得紧,目光愈发凝滞,“这样的人活着对大宋绝对是威胁!绝对!”
“我也恨不得他死。可惜……”
仿佛是知道施悦纱的心事,锦瑟匆忙道:“施姑娘不要着急。完颜宗汉对你其实并非忘情。对付他大可用苦肉计。”
施悦纱凛一凛。瞬息,只感吸进鼻中的夏日暖气是窒息的冰冷和凛冽。
锦瑟缓缓松开施悦纱的衣角,“我并非心狠,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当年,一曲琵琶迷上郓王,与郓王欢颜密爱。可惜,曲过人去。而我却执迷地爱上了他。”
一道夕阳的余辉落在锦瑟清白的脸颊上,乍一眼恍若雪白梨花上冷然微明的光泽,隐有痛心的苦楚。
“我的个性你是知道的,要追求的一定不惜一切地去追求。后来千辛万苦进了王府。”声音渐次淡去,听得出来锦瑟在王府过得并不顺心。
施悦纱顿想起慕容蝶提及童氏的死事,问:“你为什么要帮玉青毒害童氏?”
锦瑟转眸施悦纱反问:“你知道玉青为什么要死?”见施悦纱无语,幽幽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姑娘还记得玉青预害伊霜肚里的孩子一事?其实这事根本不是王爷意思,而是玉青想借此将罪嫁祸给童氏。童氏害死了她的亲妹妹,她要报仇也绝非过错,更何况玉青原本还是个懂得避嫌、清者自清的好姑娘。那夜我答应你好好照顾玉青,遂帮玉青除掉童氏。可惜,慢性毒药此计还是被拆穿……”
那一剑不偏不倚正中右心。锦瑟能说到现在已是奇迹。话到半,她咳嗽两声,吐一滩鲜血,倚靠在施悦纱的肩膀上。
见锦瑟将走到生命的尽头,施悦纱软心问:“要不要见郓王?”
突然,锦瑟微眯的双眸瞪大,“不!不!”手紧紧地又拽住施悦纱的衣角,“你答应我,一定要完好无缺地送郓王回去。他受不了苦,一定受不了。我做了很多坏事,也曾经杀过你,但都是为了郓王。玉青临死前要我好好保护郓王,达成郓王的一切心愿。我必须要做。我不能让玉青死不……”声音渐次低去低去,直致双眼闭合,捏拽衣服的手一分分松开。
窒息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关心郓王,可她的生命却丝毫未震动郓王的心,甚至连关切的别言也没有道上。
古来红颜多薄命,但比薄命更悲哀的是至死不渝的爱恨错情。
缓缓,月已上树梢。隐隐似见月下梨花丛中锦瑟信手弹起一曲《琵琶语》。
明月影,听风声伴着琵琶语。望穿秋水的相思,梦驻秋千。依稀的叹息,多少哀怨指间滑落。人海孤鸿与谁同,泪挂脸庞。
犹记起,曾未语欢笑花丛间。梦里相见欢,低眉信手弹起琵琶千千遍,情难堪。风悄悄,琵琶解语意阑珊。
长相思,望尽天涯空自悲。叹一声哀怨,一曲便弹千千遍。弹尽心中无限事,弹尽千年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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