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过马驿重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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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剑出鞘后,招惹出十几个武林人从驿馆走出来看,邱仆承便知驿舍内已聚了一批人,正等着自己送上门去。莫应拾既不敢硬夺焚剑,他收剑牵马步行到驿馆门前,抬头一看,此驿名为“过马驿”。驿门前有一名女乞,眼巴巴的望着他,似乎非常好奇。女乞虽篷头乱发,脏脸臭衣,却难掩美色。邱仆承随便从她身上掠过,又扫了一眼门前先前从内出来的人,抬步正欲跨进门,从内又出来几个跨刀汉子。这几人喝了酒,脚步晃荡,微有些醉,他们没太注意门中间的邱仆承,却发现了女乞的俏丽,怪笑着就去抢人。女乞惊呼一声,急忙避躲,并娇声呼喊救命,一副楚楚可人、弱不经风的样子着实让人从心底升起保护怜惜的。几名醉汉分散去捉,一下子便短住女乞,围住她毛手毛脚的拉扯,邱仆承只漠然的看着,还让开一旁给他们足够空间。莫应拾很快抢近,几步移动,一手一个将醉汉扔了出去,其中一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抛给了邱仆承。邱仆承一脚将人还给莫应拾,莫应拾再一脚踢飞。那人是头,挣扎半天呲牙咧嘴爬起,不敢再惹莫应拾,招呼其他人举刀朝邱仆承砍杀。邱仆承来者不拒,每人又赏一脚。醉汉们再次摔倒在地,这才发现今儿碰上的都是八方赶来赴蟠桃聚会的神仙,谁也吃罪不起,再爬起来就往没神仙的地方跑了,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女乞眼泪涟涟的朝莫应拾跪谢道:“小末儿谢大侠救命之恩。”而后又跪拜邱仆承。邱仆承只作没见,转身走掉,先找到马房拴马,旋经过厅步入正厅,却见厅内早已人满为患。他一现身,厅内原本热闹的气氛骤然鸦雀无声,个个盯望过来。“大家好,我叫邱仆承,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互相照应,同行愉快。谢谢大家。”邱仆承立于门口,厅内一静,马上胡咧咧了起来,而后意兴盎然的慢慢扫视。

    厅内有六十多人,少说也有十几个门派,其他都是些散人,这些野汉把各个房间里的桌椅板凳悉数搬到大厅,和素不相识的人欢聚一堂,其乐也融融。大唐驿传管理向来甚严,是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出住的,瞧厅内这情形,驿员们肯定已被赶走,倒省却了邱仆承的一桩恶事。邱仆承很快认出了人群里能算得上熟人的一个人,此时她头戴胡帽,上穿翻领窄袖齐胯短衣,下着长裤,配革带短靴,全身胡服,别有一股英气,即是带各门派上天南派寻衅的谢蜒溪。邱仆承一见着她心头猛地一跳,归一教也来了!

    谢蜒溪看见邱仆承明显也很意外,然后低头与同桌的一名青年男子轻声说话。与她同桌的共有三人,她哥不在,听她说话的那个相对年长,二十六七,相貌英俊,轮廓分明,神情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野性,边听边朝邱仆承打量。另两名男子长相也好,背对门的那个正泼酒拭剑,只在邱仆承进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专心致志的擦剑,仿佛剑就是他的一切;另外一人却刚好相反,不遗一处的观察邱仆承的上上下下。

    厅内沉寂片刻,没久在其他跟随邱仆承的人陆续进屋时重又嘈杂起来。邱仆承连鞘取下焚剑,木桩一般钉在门中央,让进屋的人都从两旁挤着入厅。莫应拾和阚谨携同把驿外的女乞也带了进来,女乞经过他身旁时叫了声“恩人!”邱仆承听若罔闻,阚谨生气的拉着小末儿走开,一边道:“别理他!”没一阵,邱仆承带的人全进了厅,两拨加起来将近两百人生生都塞在了屋子内,显得人头攒攒。有人受不了这乌烟瘴气,去找其它能住人的地方,厅内才又疏通些。两伙子人碰面接触,少不了有老相识、老相好之类沾亲带旧的人,相熟的都处到一块打招呼叙旧。阚谨也与两名汉子有旧交,聚到一处交谈,那两人一人挎弯刀,一人挟长鞭,长鞭重重盘旋于腰间,瞧上足有十尺多长,鞭尾端露出三寸长的侧刃。邱仆承离得较近,留心一听,才知这两人竟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左右双侠左曲仪、右巫辰。这两人是四大门派章柒门弟子,去年曾在五年一届的武林武会上击败各派的后起之秀,代表门派一举夺魁,只要是江湖中人没有不知道的。阚谨和左右双侠樊谈一番后就带着小末儿出了后门。蛇修、犬方、鼠力赶走几名老客,霸占住一张桌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薛暂、范奎等人找不到座,也没有急于去抢占房间,留在厅中观察原来的旧人,争取摸清对手的底细。

    邱仆承负好焚剑,站在门口瞧着厅内喧嚣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焚剑出世不过一月,却像春日里一个惊雷,瞬间震醒了整个武林蜇伏的虫子。这一路来先后出现的门派,少说已占了江湖的一半,现今四大门派已动了虚谷、章柒两派,若非江南、岭南路途遥远不利消息,恐怕梅山派、岭南派甚至于天南派也都有人撵轮追至。薛庄、归一教这两大生死对头更因此百年后再次逢面,足见焚剑对于天下人有多么大的诱惑力。邱仆承感慨过后,终于朝归一教人走去,薛暂等群英以为这强盗也看中了风水地,等着看好戏。

    邱仆承走到拭剑那人身后止步,彬彬有礼道:“谢姑娘好!你也对焚剑有兴趣?在下真是荣幸!不过姑娘你也要作好心理准备,在下这人素来讲究公道,崇尚人人平等,不能因为你是教主千金,或昔日有旧就偏袒结私,请多多见谅!”谢蜒溪没跟他胡扯,瞪大眼睛道:“你就叫邱仆承?没在天南派呆着四处乱跑?”邱仆承笑道:“天南派池子太浅,我想投奔贵教,记得谢小姐说过你爹会重用我,不会食言吧?”群雄暗惊,什么教会比天南派还要水深,薛家兄弟却听谢蜒溪说邱仆承与天南派有旧不禁迷惑。先始侧耳听谢蜒溪说话的那人道:“敝教欢迎阁下加入,必当重用。若阁下能将焚剑献于教主,你在敝教中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邱仆承想了想,道:“老二啊?不好,让我当教主行不行?我一定能将我们教发扬光大,再不用过偷偷摸摸的日子。”对方轻笑道:“想作教主有何不可?只要你加入本教,习练本教神功超过教主,哪怕是你谋夺篡位,本教上下都会信奉你。”邱仆承眼前一亮,道:“有这等好事?那我用焚剑将你们教主比下去呢?”对方道:“本教只臣服于人,学不会臣服于物!”邱仆承击掌道:“你这人我喜欢,叫什么名字?”对方坦然答道:“冷月。”邱仆承轻叨一声“冷月”,又问:“这两位师兄呢?”对邱仆承观察入微的那人接茬道:“非凡。”拭剑者掏出一块新手帕轻轻抹去剑上的酒雾,挤出两字:“自沾。”邱仆承伸手拿起冷月的酒杯润润喉咙,道:“怎么?不加入贵教,也不请我坐坐?”冷月、非凡二人都坐木椅,唯自沾臀下是板凳,冷月挑了下头,自沾抬起屁股移开两寸。邱仆承也不斯理,下臀就往里挤,还盯着自沾的眉头看道:“你人也挺好!”谢蜒溪拍手笑道:“有趣!你是第一个夸自沾人好的人,看来你们能相处来!”邱仆承抬手去搂自沾肩膀,一边道:“那自然!”自沾前倾击肘,撞击他的锁骨。邱仆承嘻笑避开道:“只是需要些时间!”谢蜒溪“扑嗤”轻笑。

    这时阚谨领着小末儿回到大厅,小末儿经过一番梳洗,换了阚谨一套浅绿色衫裙,姿色袭人,两大美女立于一块,瞧得厅内半数人目瞪口呆。小末儿从没见过这许多人,何况大家都在看她,羞得躲避到阚谨身后,低垂螓首,娇滴滴醉人。群雄中不禁有人吟道:“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未人识。两美人天生丽质啊!”众人移望说话那人,尽为眼前一亮,这家伙三十几岁,峭寒天仅穿一件单薄半透明白衫,除了腰股间一亩三分地不见和脑袋,周身刺青,皆为文字。离他较近一个识字的人先前没敢凑近看,这时细细看过,惊叫道:“哇!白乐天的诗,哥哥,让我读读臂上这首: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光排斗牛。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宝有本性,精钢无与铸。可使寸寸断,不能绕指柔。愿快直人心,将断佞臣头。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刺青者大方的抬手凑给他看,完了又解开衫子露出胸膛,道:“这儿还有,《长恨歌》,念不念?”众人失笑时,念诗那人摇手叫道:“不念不念,太长,还是看美人儿养眼。”刺青者紧道:“我背上是《瑟琶行》,再念一首,同是天涯抢剑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对吧?”众人哄笑。

    群雄渐又将目光转到阚谨两女身人,邱仆承这厮却大煞风景,敲桌子嚷道:“美人这边也有,瞧你们一个个德性!薛一、二庄主,快来,我替你们引荐,他们可比美人有趣多了!”群雄一直在期待揭开冷月几人身份,闻言果真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这边,薛家兄弟也不例外,听话的走将近来。冷月四人毫无阻止意思,邱仆承劲头更欢,先向冷月几人道:“这两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薛庄庄主薛暂和二庄主薛纵。”冷月等人似乎早有所知,不为所动,只闻邱仆承继续介绍他们道,“这位姑娘是归一教教主的千金谢蜒溪小姐!”他平淡出口,然则“归一教”三字一吐,厅中举座皆惊,哗然一堂,莫应拾、左右双侠、蛇犬鼠三卫、阚谨……没有人不似耳边响过一声霹雳般,震呆当场,薛家兄弟更是刷地拔起兵刃。冷月四人从容加淡定,平静如水。邱仆承似没感觉到气氛怪异般,继续说道:“我与谢小姐关系挺熟,所以大家不要欺负我势单力薄。这三位是我刚结交的朋友,大家方才听过他们自我介绍,我就不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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