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是老大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就是要一枝独秀,死活不帮几个弟弟去教会疏通;不仅不帮他们,还各个教会串门,狠狠的损了一顿各个弟弟,把他们说得如同撒旦现形、犹大再生一般,搞得老二带着几个弟弟去天主教教堂的时候,那个恰好听了李家老大唾沫横飞的造谣的唱诗班小孩看见他们吓得赶紧在胸口画十字。
新教浸信会的牧师自然没打算难为李家几个弟弟,虽然老大亲口说这说那,但世人都是罪人,要都是纯洁天使般的家伙,还需要耶稣流血救他们干嘛;但是王牧师已经不打算再朝海京推荐他们的子弟了:本地就有培德小学,你们何必舍近求远?再说这教会小学本就是为本地信徒子弟设立的,都有入学的地域限制;上次给老大孙子推荐,那已经是特例了;哪能人人既不是基督徒,又不是海京本地基督徒,还都唰唰的跑海京教会内部学校读书去?
真有钱,真不信任本地教学水平,也可以去海京就读,海京各种学校多如牛毛,从教授识字、数学、字母的启蒙学校,到造肥皂的技工学校、乃至于教小孩像西洋婴儿一样爬的婴儿学校,随便你读,哪怕你是同治皇帝来了,只要不给假币,一样入学一样毕业;你们又誓死不信耶稣,可以自己去啊,何必非要进入浸信会的学校系统?难不成都是眼红张胖子。
所以王牧师就咬紧了嘴,就是不答应也像对老大那样如法炮制,只是欢迎他们子弟来韶关培德小学就读。
然而几个弟弟都听说海京繁华无比,甚至听说老大孙子学校里还有不少贵族子弟,更是横了心,不仅要入最大的学校系统浸信会培德学校;还要和老大孙子一个水平的,最好就是一个学校!
折腾了几天,也没弄出什么进展来,几个弟弟气不过,眼看老大铁了心了,不仅不帮忙,还四处给他们下绊子,几个人一商量:我们搞不到,你也别想得到!这才给老爷子投了告密信。
老幺等于连续投了两次。
在和老大翻脸、砸了老大家的水晶灯后第二天立刻投告密信的狠人就是老六。
要知道那时候,兄弟们只是和老大第一次交锋,还不确定结果如何呢。
他立刻告密,这已经不仅仅是想搞死老大的问题了,而是想连其他四个哥哥也顺路搞死,谁的子弟也不能去教会学校!就给老子安心读孔孟私塾好了!
老六其实没有这么心狠手辣,甚至于刚开始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他虽然排老六,但那是在清国不计女儿的前提上,他前面还有几个姐姐呢,所以他和大哥虽都是老爷子的亲子,然而年龄相差很大,和老大的儿子年岁相仿。
既然年纪小,子嗣也不繁茂,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已经跟着他跑生意了。
十二岁,就上下不沾了,识字自然是识字了,深入研究四书五经准备科举,对已经回到宋国的家族来说,自然是有心无力,宋国不考八股文学它作甚;入洋学?又略显年纪大了点。
所以老六最没有心情管大哥二哥他们冲突的这些烂事,他没有适龄的儿子或者孙子,只是跟着随随大流,给几个哥哥个面子。
但是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他正妻不乐意了,和他当即吵了起来,还在他胳膊上掐了无数个黑印子。
正妻吵什么?
自然是敏锐的发现了此事涉及到未来的分家或者分遗产。
老六年纪最小,儿子只有一个,在各个房都子嗣繁盛的现状下,论实力,他自然落了下风;
比如人家老大孙子都有两个了,儿子一堆,假如分家打起架来,人家老大一房父子孙齐上阵还不笑眯眯的把形单影只的六叔父子俩打成猪头吗?
而且年纪小,经验就少,做家族生意的时候,他只是给各个哥哥打下手的,自己并无特有的生意门路。
唯一优势就是因为是老幺,老爷子特别宠他,给他纳妾,天天催促他多生几个儿子;但是一般而言,小儿子要么因为父兄宠爱而英勇无畏,要么因为溺爱而多了一身坏毛病。
老六很不幸的就惹了不少毛病:论起玩乐来:斗蛐蛐、养画眉、抽大烟、烟花柳巷都是好手,而做生意吃苦耐劳这样品质就没有多少,而且这样的少爷往往身体孱弱,影响生殖能力。
不过没有男人会承认自己不行,只会讲妻妾不会下蛋,一般会多多纳妾,但这反过头来又加重了他本来就沉重的负担,不得不让购买昂贵的壮件来提高能力。
老六就陷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不可自拔,大部分精力放的地方:要不是女人要不就是壮阳药,钱不是用来生钱,而是用来购买小妾和西洋灵药,结果不仅没搞出多少儿子来,反而连生意都没上道。
这样一来,在经济实力和人脉实力方面,老六一房是绝对劣势于其他五房哥哥的。
他只能天天讨老爷子欢心,靠“天”吃饭。
现在出了老大这样的事,老六回家其实就打算睡觉的,但正房看出了这是个好机会,正所谓天下最毒妇人心。
立刻连骂带掐的催促老公当一个心黑手辣的炸药包,把其他五个欺师灭祖的汉奸家伙全炸飞!
老六拗不过老婆,半夜点亮了洋油灯,抱着被掐黑的胳膊龇牙咧嘴的写了一封告密信:家里出了洋教叛徒!
没想到老爷子没什么反应。
老爷子估计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聋,听不见家里天天一直传到大街上的骂街声,任由几个弟弟们天天追着老大父子号骂,弄得李府鸡飞狗跳的。
他去试探老爷子口风,老爷子就是个咄字:“咄!休要胡说!小宝在海京调理,有照片为证!”
过了几天,老婆又掐他,他又撺掇被老大搞得气炸了肺的老二到老五写告密信,这次老二也同意了,他擂着桌子狂叫:“不让我们吃,你自己也别想吃!大家一起玩完好了!”
第二封告密信投出去了,但依然石沉大海。
几个弟弟面面相觑,都在想是否老爷子太土,真被老大拍的几张孙子在床上装苦逼的洋相片给蒙了,又或者真信了俄国人中黄那套鬼话?
接着投了第三封,弟弟们不依不饶!
这天老爷子派人来叫老五了,本来这些天都聚在一堆,天天商议如何搞死老大的弟弟们都大喜过望,赶紧让老五过去听听,若是可能,可以旁敲侧击一下老爷子。
没过一会,老五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对着满脸期盼的兄弟们挥了挥手说道:“不是这事。老爷子不过让我给他换个西洋厅门而已。”
“唉。”闻听是叫去干活了,几个兄弟都大失所望。
老二挥了挥手,说道:“那你赶紧去置办吧。这几天可得伺候的老爷子舒心,到时候老爷子记挂着咱们忠心,听咱们的,不偏帮老大,这样才能制服那一家子王八蛋。”
因为正在巴结老爷子打倒卖国贼的风头,老五置办的西洋门又快又好,第二天就给老爷子换了。
看到原来老式的红漆木雕福寿双全对门,换成了黄铜把手的西洋无窗原木拉花对开门,老爷子连连称好。
然而几天后,几个弟弟全傻眼了。
新的告密信塞不进去了!!
这西洋门关起来根本就没有门缝!!!!
“这尼玛太坑爹了!老爷子根本就不想管这事!又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让老大去上洋学考宋国科举了!”晚上,老二跺着脚朝着一群自己的子孙咆哮。
第二天,老二家的儿孙一个都没去老爹的私塾。
老大就和他大儿子两人带着六个高高矮矮的小孩子呼啦啦的涌进了浸信会的城中感恩堂,对着有些吃惊的王牧师说道:“这都是我儿子孙子们,都十二岁以下的,我带他们来入学。”
王牧师目瞪口呆良久,暗道:“这先生居然一下就带了六个孩子来!”他抬起头有些为难的说道:“李近义先生,没想到您适龄子弟这么多啊!这个,我们小学新一届已经开学好久了,而且名额接近满员,您的子弟有些太多了,我怕我们安置不了,要不等明年开学……”
老二没吭声,从怀里掏出一物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抱拳道:“王牧师,听闻你们在筹备第二个培德小学,这一百块银元支票算我们家奉献的了。
说罢又赶紧补充道:“不是我们整个李家,是我李家第二房李近义奉献!”
王牧师苦笑了一声,捐款他当然高兴,但是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李先生,不是这样,是我们每个班有定额的,现在我记得还剩一年级四班有两个空位……而且我们开学两个月了,你们插班可以,但是不知道能跟得上进度吗?不如再等一下吧。”
老二一把抓住王牧师的手,哀求道:“王牧师,你看我这四儿子虚岁都十三岁了,我们耽搁不起了,他们都识文断字,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看王牧师脸有难色,老二后退一步,彷佛下了莫大决心准备赴死一般,解开袍子斜襟的扣子,唰的一下往下一撸袍子,把整个又肥又白的左肩膀连胸口全露了出来。
“您这是什么个意思?”看着老二突然脱衣了,再看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和那坨白肉,王牧师眼珠子瞪出来差点把鼻梁上的眼镜弹飞了。
老二瞪着王牧师,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吧唧一声爆响,白肉上顿时浮现出一个诺大的红手掌血印子。
“您不要…不要自残啊!有话好说……”王牧师结结巴巴的说道。
没想到老二比划着胸口心脏部位叫道:“我打听过了:和尚受戒要点香疤,基督徒入教要献祭自己,拿心出来拜耶稣!我是诚心想让子孙们信耶稣上洋学,为了子孙,今个我也要信教了!牧师您拿刀来吧,手快点,我绝不叫疼!”
“我拿刀干嘛?”王牧师反问道。
“不是要切开放小人进去吗?然后再缝好洗净吗?”老二奇怪的反问。
“哦呵呵,李先生您搞错了,我们不会拿刀切人胸口。”王牧师终于明白过来,他苦笑着走过去,替李老二把袍子拉上,笑道:“想当基督徒,周日过来一起主日崇拜吧,就是大家一起聚会,听讲道、查经。我们真是再欢迎不过了。”
“那我这就是基督徒了?”老二有些惊喜了,刚刚他让人拿刀剖了自己,虽然看基督徒都是活蹦乱跳的,料想被剖过后还能活,但终是有些害怕;此刻听说不用剖腹放小人,自然高兴了。
“您还不是,您得先参加聚会,真正悔过后,才能洗礼,洗礼后才算名义基督徒吧。”王牧师解释道。
“洗礼,不就按水里吗?我不怕,我年轻的时候一个猛子可以从城外北江这头窜到另一头!”老二大笑起来,还用手做了一个蛇型动作,眉毛也跟着蛇一样的扭动,然后又做了一个,王牧师也只好陪着苦笑。
等老二炫耀完自己的游泳技能,王牧师抬起头,盯着老二,笑了笑说道:“先说明,纳妾者不得洗礼。”
一句话老二和他儿子两人脸色立刻变青,老二强笑起来:“我们家没有妾,就是一群粗使的丫鬟而已,都是别人误传造谣……”
老二儿子凑过来不谈纳妾,却别有深意的说道:“王牧师,我们家可捐款一百大洋啊!”意思是:你丫看意思是收钱的,收钱了还唧唧歪歪计较我们家的内政干嘛?
这种事,王牧师也见多了,国人大部分是以钱谈事,给你钱就以为自己是你大爷了,什么规矩都不在乎,就想着自己为所欲为,他应对得也多了,笑道:“捐赠多谢您了,不过我们捐赠全部登记入册,对信徒和捐赠者公开,你们可以自己查账目,一分银子都不会滥用,我们十分欢迎。但纳妾、杀婴和拜偶像等等清国劣习,我们是不会妥协的。”
一番话让老二父子十分泄气,垂头丧气了一会,接着老二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拉着王牧师的手,指着自己的儿孙焦急的问道:“那我这些儿子孙子们呢?他们可别说有妾,连媳妇都没娶呢,您看?”
“好吧,既然您让子孙归向基督的心这么强烈,我让学校添几张桌椅,他们都过去插班吧。”王牧师笑道。
“哎呀!多谢多谢王牧师啊!”老二握住王牧师的手激动的大摇,随后扭头对几个儿孙大吼:“都跪下拜师!”
立刻李家李近义一家的孩子立刻跪了一地,王牧师连连让他们起来。
“王牧师,您就让他们拜吧。太感谢您了!”老二心道:礼多人不怪。
果然王牧师无奈的一笑,侧过了身不受他们的跪拜,对那群跪地不敢抬头的小孩说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膝盖只应拜神!余皆不拜!”
从教堂出来,老二特地转身,对着上面的十字架闭目合什,连连躬身敬拜,心道:“靠!圣人说之外存而不论,没想到我这个儒教中人竟然也搞起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来了!不过,没法,若拜佛能做官,那就拜佛呗。”
拜完,他让车夫送几个儿孙回家准备,自己却叫了辆皇帝车和大儿子一起朝商业街驶去。
“爹,咱们不回家准备?您可是说我们要替学校捐赠自己的桌椅!您可能没见过洋学的桌椅板凳,和私塾的有不同,可是不太好买。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没卖家具的啊。”儿子进谏道。
“笨蛋!”老二在坐垫上转过身吼了儿子一声,说道:“谁说我要去买桌椅了?老子要去买点礼品送给王牧师以及其他老师,让他们对咱们子弟青眼有加。你赶紧想想,送什么礼才拿得出手又不用太贵的?”
说罢,闭目骂道:“连个妾都唧唧歪歪的,谁稀罕入你洋教啊!都收钱了,还板着脸和我讲官话,你妈的,真是比清国官吏还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