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冲锋也算是一次攻击?一开始看到契丹军依恃着自己的兵马众多,最终将全军分成了三部以环形围迫殿前军的前方,高怀德还是稍微有点忧虑的,却没有想到契丹军的第一次冲锋会结束得如此草率。
殿前军换装火铳之后也只有都虞候刘光义打过一仗,就是包括锦衣卫亲军的经验在内,火铳部队就没有经历过敌军的围攻,从来都是与敌军正面接战之后轻松取胜,在对付敌军优势兵力的围攻的时候成效到底如何,其实谁都不知道。
只是从理论上来说,火铳替换的还仅仅是弓弩,所以部队以前是怎么作战的,现在其实也差不了太多。既然未装备火铳以前的殿前军和侍卫亲军什么仗都打过,也没有吃过多少亏,现在火铳比它们替换下来的弓弩强劲得多,照理就会更好打了。
不过眼下打退契丹军的第一次骑兵冲锋也太轻松了,这个应该不是因为火铳的威力,而是对方的主帅在弄什么玄虚。
“契丹军这是在用轻骑试探我军有没有炮兵。敌骑在我军阵前两百步开始迴转,那是前一次交战的时候知道了我军火铳的射程和威力,只是为了试探我军是否有炮的话,他们没必要再冲进更多距离来承受无谓的伤亡。”
刘光义在一旁看出了高怀德的疑惑,连忙把自己的感想和盘托出。都虞候除了执掌军法之外,在作战的时候辅弼都指挥使也是重要职责,刘光义好歹是指挥第一次作战的最高军官,只有一次经验那也是经验,总要比毫无经验的更强一点,自己有什么感想还是及早说出来的好。更何况也就是换了一件兵器而已,总体的作战规则并无太大变化,自己只要在主官稍显生疏的地方提醒一下即可,指挥全军还是他来做,以高怀德的性情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契丹军只是通过一次接战,就知道我军火铳在两军相距两百步的时候才开始射击,那领军将领也堪称宿将了。还知道来试探我军是否有炮?你在战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吧,不然不会主张炮兵先不开火。”
想起刘光义在战前给自己的几个建议,高怀德转头看着他,心中不住地感叹这小子忒阴险了。
刘光义可听不到这些腹诽,只是向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主官恭谨地回话:“那契丹的南京统军司在桑干河吃过锦衣卫亲军大炮的苦头,而逃到得胜口的就是南京统军司的兵马,上一次接战他们就已经用这一招试探过了,可惜那时候职部是真的没有大炮。”
“若是当时你的手中有炮兵,恐怕在敌军轻骑试探的时候就已经大轰特轰,而不会故意留着不放的吧?正因为当时你手中没有大炮,契丹军随后的反应才让你想到现在这样阴险的招数?”
“不好说,职部当时确实手中没有炮兵,所以在第一战的时候如果有了炮兵会怎样应对,事后还真是不好说。不过后来的那些阴险招数,却是多亏了赵都监的提点。”
对于高怀德“阴险的招数”这样的措辞,刘光义丝毫都不以为忤。两军交战又不是两人交友,刘光义信奉对敌军无论怎么阴险毒辣都不为过,更不必说是面对兽性的契丹军了。只是首先想到这个主意的赵延勋却是不能埋没,那家伙鬼点子不少,虽然因为实际领军的经验太少而难以在骤然间指挥大军作战,参赞军务却是相当不错的。
“如京使赵延勋么?难怪……”赵延勋的身世,同样是世家子弟的高怀德当然也是知道的。
“嗯,以廷让前一战的经验,契丹轻骑在我军阵前两百步迴转,除了试探我军有无炮兵以外,是否还有空耗我军火铳弹丸的意思?”
只是对刘光义话中提到的赵延勋感叹了一句,高怀德还是将话题转回到眼前的战斗中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人了,指挥大规模使用新兵器的部队却还是第一次,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总是会忍不住多想一想,多问一问,这一问得虚心诚恳了,连刘光义的表字都用上了。
“这个……应该不会吧。
以前双方都使用弓弩的时候,契丹的骑弓勉强还能与我军对射,那时候其轻骑在我军阵前迴转,就不是想消耗我军的箭矢,而是在我军弓弩难以重创他们的位置抛射箭矢意图扰乱我军阵列。
现在契丹轻骑相距我军阵列两百步就开始迴转,那就是他一方干挨打的局面,契丹主帅又怎么能够笃定我军随身携带的弹丸会比往常的箭矢还少?又怎么能够笃定我军的火铳手会像弓箭手那样临敌急发十来次就难以为继?
眼前的契丹轻骑只是一次迴转就已经损伤近百,虽然万余骑只伤了不到百人比例不高,但这只是我军第一次射击,后面还有的话命中率肯定会更高。如果契丹军真的要用迴转战术耗费我军弹丸,用人命来换我军的弹丸,职部倒是想看看最后真正承受不住消耗的会是哪一方。”
刘光义被问得怔了一下,在心中默想了一回,还真是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面对自己不了解的强悍兵器,一些庸帅心存侥幸胡思乱想走捷径是完全可能的。只不过契丹主派过来救援幽州的主帅领兵十余万,不应该会是这样的庸帅吧?
再说殿前军也根本不怕这种战法。一轮数千发弹丸才击中百骑左右固然可惜,不过儿郎们随身携带的弹丸比弓箭手胡录里面的箭矢可还要多,装填、击发火铳也不像射箭那么费臂力,每个火铳手都射击数十次完全不在话下,还不必提火铳手一共分成了六个轮次。
一个轮次的射击让契丹损伤百骑确实不算多,但是上百个轮次下来,契丹军可就完全不够死的了。就算他们能够耗光火铳手随身携带的弹丸,那就在身后不远的营寨里面还有几倍于随身的存货呢,就是作战当中也随时可以让民夫运上来补给。
只要契丹军的主帅稍微明智一点,比起这样渺茫的用人命来消耗殿前军火铳手的弹丸,都还是会选择用重甲骑兵冒着弹雨突击殿前军的阵列吧。
“哈哈,契丹军的主帅真不会这么蠢。”高怀德也是自嘲地一笑,自己还真是太患得患失了,居然连这种可能性很小的好事都去担心:“听说对面的领兵大将是契丹的北院大王,领军打仗都有十多年的经验了,虏酋的内乱和各种平叛都经历过,不至于太颟邗。”
…………
耶律屋质的确不可能那么蠢。
在确定了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以后,耶律屋质就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分兵。
在和殿前军正面相对的北面中路,耶律屋质只留下了左皮室军和五院部、六院部的主力一共六万人马,加上西南招讨司所属的品部、涅剌部等近万部族军充当游骑。左皮室军是耶律述律拨给他指挥的,也是负责监控他的,所以耶律屋质一定要带在身边,而且还要作为最后的力量留着应对周主身边那支锦衣卫亲军可能的异动,之前的各种战斗都不能用上;五院部是他的直属,六院部是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直属,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冲阵的主力将会是他们,届时耶律屋质对两者将会一视同仁。
在殿前军的东北面,耶律屋质大军的左翼,南府宰相耶律瑰引统一指挥奚部和乙室部的大军两万人马,南京道檀州和顺州的随行兵马与少量部族军作为补充。奚部是耶律瑰引从奚王王帐带到南京来的,乙室部则是隶属南府与隶属北府的奚部、五院部、六院部地位相当的部族军,在驻扎西南境的各部族军当中强悍仅次于六院部的大军。
殿前军的西北面,耶律屋质大军的右翼则是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合兵,崔廷勋和耿崇美这对难兄难弟仍然在一起战斗。
方才的第一轮轻骑冲锋,就是中路的部分游骑和左右两翼的部族军轻骑共同发起的,只是付出了不到百骑的伤亡,耶律屋质已经探明了敌方的虚实。崔廷勋所说的桑干河一战遇到的那种新式抛石机,看样子眼前这股周军是没有的,那种强力兵器应该是周主亲自掌握着,和锦衣卫亲军一样随驾;这股周军的主要远射兵器就是崔廷勋和耿崇美两个人说的那种射弹兵,其威力确实很大,两百步的距离就可以杀伤近百骑,让契丹军往常对付中原步阵的许多手法都失效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只要崔廷勋两人所说都是实话,百骑伤亡就在预料之中,连小挫都算不上。最终决定两军命运的,将是本方重甲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的雷霆一击,虽然在右翼真正意义的重甲骑兵已经不多了,五院部、六院部和奚部、乙室部的重甲骑兵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