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田玉祥说:“笑话,在几十亩地上压十五公分厚的一层淤泥,多大的工程量?这也只有我大伯田明义与他的那四个憨儿子想得出来。这也难怪,那五个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出大傻力还能干什么?咱不干,打死我也不干。你们想呀,淤泥又湿又沉又脏又臭,怎么挖?怎么运?运到地里怎么撒得开?我敢保证,就是把老愚公从地底下叫出来,让他干他也不干。”
二儿子田玉保说:“两年改造完成?吹牛吧,十年也弄不成景。现在挣钱的路子多得是,只有大傻蛋才去拿力气卖命挣钱,聪明人做生意跑买卖挣钱容易得很。更何况十年后国家什么形势还很难说,说不定责任制又不实行了呢。”
三儿子在部队,三媳妇说:“我可不敢下渠里挖淤泥,我腰疼。当初嫁给田家时我就发过声明:过门后不下地,不干活。”
二媳妇捶打双腿:“我有关节炎,我走路都腿疼。”
大媳妇说:“不干不干,我才不干啥改造东大洼。又要学大寨把山河重安排战天斗地呀?都八十年代了。我有哮喘病,天一冷不能出门,一着凉就得打吊针。”
大儿子说:“爹,我不是说让你有难事去找田明春吗,你就去让他想个办法吧。他有关系有路子,他办法多得是。”
“你明春大伯不是不在家吗。”田明礼摊开双手。
“昨天就回来了。”
“真的?好,我这就去找。”田明礼站起身。
吴英说:“天黑去吧,提几斤鸡蛋。”
三媳妇叫起来:“妈呀,咱哪有鸡蛋呀?”
“有,在西厨柜里,我放了十多斤。”
“怪不得鸡蛋吃得快,原来你都放起来不让吃呀。”三媳妇大为不满。
吴英:“还不是为了你们?田明春的家是好去的?不提东西脸上立马阴天。”
婆母一发脾气,儿媳们立刻闷了腔。
天黑时分,田明礼提着鸡蛋进了田明春的家门,田明春果然在家。他接过鸡蛋放进小仓库,与田明礼坐在客厅谈话。
“哥,”田明礼总是这样称呼田明春。“这次分地运气真是不好,一下分到东大洼。那块地你最清楚,咋种呢?它不打粮食呀,这以后日子咋过呢……”
田明春独自吸烟,不过他更关心田明义分到东大洼的打算,笑着问:“怎么样?田明义哭了没有?”
田明礼讲田明义改造东大洼与羊马滩的规划。田明礼讲完,田明春连声冷笑,笑毕,是长时间的沉默。
“哥,我一家可比不了田明义一家,我的孩子这些年没出过大力,都懒习惯了,照田明义那样安排去干,根本干不了。你说该咋办呢?”
“你分到多少地?”
“十二口人,差不多四十多亩。”
田明春点下头,他面无表情,浓眉下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田明礼要说什么,田明春挥手制止,示意他不要影响他的思考。
约十分钟后,田明春脸上现出笑容,他递过去一支烟,田明礼连忙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去,看看牌子,舍不得吸夹在耳根处。
田明春呷一口茶说:“天无絕人之路,我认为咱们是不是这样。我一家虽说十四口人,非农业人口九个,只有五个人参加分地,分的是南枕头小江南那块,一共七亩多一点,你也知道,我这家里除了我跟你嫂外,几个媳妇都有工作,全都不是种地的料,我跟你嫂年纪大身体也不好,所以说我那地,你家三个媳妇就包下来,我领着她们合伙种,打下粮食一块吃,怎么样?”
田明礼说:“这当然好了,我那三个媳妇平时没事干,不出大力气种块好地还是愿意下田的。问题是东大洼怎么办。种吧,肯定打粮食少;不种,就荒在哪?”
“东大洼你那四十亩地,咱几家合伙建一个窑场。”田明春挥下手。
“建窑场?烧砖?几家?”
“算四家吧,你,我,金昌,太仓。”
“大队会同意吗?”
“大队还是我说了算。田金昌爱占小便宜,送他500块钱,他准给你办批准手续。至于釆土证办砖厂的手续,由我来办。反正以后咱公粮照样交,没有麦子咱用钱买。谁也不会讲别的。”
“可建窑场,听说要投大资,我手里没多少钱呀。再说,能不能赚钱我心里可没有数。”
“这个事我心里有数。当然能赚大钱。为什么?咱有土呀,土不用出钱买呀。随着农村经济发展,以后盖房子的多了去了,还怕砖卖不出去?我初步算了一下,建窑场,除了人工,买制砖机,盖工人住的草棚,买运输设备,整个下来,四万五千块钱就能拿下。我准备搞个股份制,分成四股。我一股,出一万;金昌太仓算两股,你算一股,怎么样?”
田明礼想了想:“我最多能出五千块钱。”
“那就是半股,我再出一万,算我两股吧,就这样说定了。建厂资金到位后,咱就开始招工人,盖厂房,建砖窑。咱要成立一个领导班子,记住,我与金昌、太仓都不出靣,因为我们都是党员干部,出面不好看。对外,你就说砖厂是你自个办的。但我们会在背后大力支持你。你当厂长,你的两个儿子担任副厂长。这样玉保玉祥也算有了工作。我的侄媳妇小娟与你的女儿秋莲当会计。我计划建一座70万块砖的大窑,每窑除去投资净赚一万八千,一年烧十窑就是十八万,利润可观呢。怎么样?能不能干起来?你与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除了拿工资还可以参加年底分红,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成为村里第一富户。至于田明义改造东大洼工程,你不要管他,他与四个儿子有力气没地方使,就让他随便折腾。照他设计的那样去干,费天大的劲也未必能见放果,一场大涝东大洼就是一片汪洋。还是咱们这条路走得通……”
田明礼听了老支书的一番话心里顿时开朗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责任田分在东大洼后,会有机会与田明春这几个在村里有影响的头面人物合作,一起办砖厂。他感到莫大的幸运,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絕好的发财机会。他像宣誓一样举拳头表态:“哥,你放心,你和金昌他们这样相信我,我一定和两个孩子全力把砖厂办好,不辜负你们几个领导的期望。”
“对,好好干。至于他田明义与李秋萍合伙开荒种地,更是荒唐。你提醒他,几条大光棍与一个年轻活寡妇掺合到一块绝对不是好事,很可能出问题。甚至会因为争风吃酷弟兄几个拼出人命……当然,这件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田太定老奸巨滑使出的美人计,他利用儿媳妇想让你那几个侄子给他们干活,他是以色换力……”
“我哥就是这样的人,回头我说他几句,免得将来出了事在村里丢人抬不起头。”
“我说这些可全是为了你们弟兄好。你说人生在世啥最重要?靣子,名誉。我是一心希望你与你哥都能把日子过好……”
听到这话田明礼被感动得两眼涌出泪花:“哥,多亏你帮我,要不是你,我真的没指望啦。”
田明春压低声音:“再给你讲一件事。万仓准备在他的责任田里每亩施两百斤化肥,两百斤磷肥,两百斤饼肥,还要炒几十斤豆撒下去,决心明年在亩产上把田明义比下去,让田明义给他端三个月的洗脚水,提一个月尿壶。”
“这下肯定能刹住他的狂傲之气。”
“他肯定输,输定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