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明知道女忍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可还是下意识地脱口骂了一句:“你哭什么啊,你还有脸哭啊?你们杀了城里这么多百姓不说,你还差点要了我相公的命,我是不敢杀人,等我相公回来,把你千刀万剐,我都不会眨一下眼!”
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将唐川称作相公,只因为她心里早就认定自己是唐川的人了,这一辈子,除了他,她还能嫁给谁?再说这女忍是倭国人,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说了就说了,即使是这样,她的俏脸还是微微一红。
女忍者突然用她能听得懂的一种蹩脚的语调说:“我……我没伤过什么人呀,城里的百姓我也没伤害过,都是哥哥他们干的。城里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我……我怎么能伤害他们。”
小英见她竟然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脸色更红了,只是想到城中死去的百姓,当即变色,理直气壮地冷笑道:“你还狡辩,我相公的肩膀上现在还带着伤,他说那叫什么手里剑的暗器就是忍者丢的,我看你就是个忍者,不是你,还能有谁?”
女忍被绑住全身,一动也不能动,只得摇摇头说:“原来杀了我哥哥的那位少年英雄是你相公。姐姐,你误会我了,伤了你相公的是我的师傅云藏,他是用手里剑的,我只用飞苦无,不信……你搜搜看。”
小英听她将唐川称作英雄,心中竟然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为了让她认账,小英还真就在她周身上下仔细地搜了一遍,结果只摸到了十几支类似飞镖的东西出来,小英心念一转,依然冷笑道:“没准你就那一支,丢过了当然没了。”
那女忍见状委屈得像是又要哭了,我没伤过什么人呀,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小英见她单纯可怜的模样似乎有点信了,仍然犹疑不定地问:“那手里剑如果真的不是你丢的,那你师傅在哪,刚才城外怎么没有见到?”
“师傅昨天跟哥哥吵架,已经赌气走了。”
“哼哼,这就叫死无对证,我才不相信你说的鬼话!”
“你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在你们手上,就算放了我,我也无处可去,不如你杀了我吧,为城里无辜死去的百姓报仇。”
“想将我的军?”小英怒道:“你当我不敢么!”正说间,她突然抓起从女忍身上搜来的一把大号带柄的飞苦无向女忍颈部刺去……
她终究还是硬不起这个心肠,在飞镖即将刺入女忍脖颈的那一刻突然住了手,只见两行清泪从女忍的脸颊滑落,她叹了口气,将利器丢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对她说道:“坐吧,老实点,等我相公回来发落。”
过了好半响,小英终于耐不住寂寞,问道:“你将我相公称作英雄,这么说,你是反对你哥哥的作为咯?”
女忍闻言点了点头,道:“师傅也不同意哥哥杀害无辜平民,他说发动战争只要是将城池攻下,那城中的子民也就成了胜利者的子民,应该受到保护,可是哥哥不听,说是要让弟兄们享受一下,后来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师傅就生气走了。”
小英冷笑道:“什么战争、什么攻城掠地的,都是荼毒生灵,你师傅虽然比你哥哥在人品上要好一点,可是也好不了多少,都是一丘之貉!”
那女忍突然杏目圆睁,急道:“你说我哥哥不是好人可以,可是不能说我师傅,师傅他老人家是个好人,我从小父母双亡,是他老人家把我拉扯大……”
小英不客气地打断她道:“老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一个俘虏,能把我怎么样?”她刚把话说完,就知道糟了。
那女忍变戏法似的将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张开,身形扭动了几下,身上的绳子便四散落下,只见她一扬手腕,一枚细小的刀片正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小英心中凛然,用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苦无,准备找机会拾起来防身,却听那女忍言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唐川单枪匹马在小城中寻路纵横,所到之处倭寇尽皆伏诛。杀了半日,到了黄昏的时候,城中的倭寇已经基本肃清。
此役歼敌约有一千五百人,六百余人伤残投降,其余人等从东南两门逃出城去,去向不明。唐军占尽优势,可是伤亡依然很大,与倭寇的死亡人数几乎是一比一,可见敌人是凶悍。
临安王担心逃出去的倭寇流毒乡村,便派出编制完好的后军一千五百人分头追杀,剩下的一千人将千头万绪的城市复原工作依次展开,看守俘虏、布告百姓、修缮城池房屋、还要将尸体拖到郊外坟场掩埋,以免发生瘟疫。
将士们希望尽快将城中的颓势修复,事务繁冗,所以并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庆祝。他们原谅了唐川,并把他当做英雄来敬仰,却没有停止咒骂那些逃兵,站着不腰疼地认为守城士兵就应该与城池共存亡。
唐川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也是为城中死去的百姓惋惜,房子没了可以再建,而人死不能复生。粗略估计,仅仅用了两天,城中的百姓就死了大半,剩下的人有些已经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城中到处是百姓哭声,他们哭儿丧女、呼爹喊娘,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看到这里,唐川忽然觉得非常惭愧,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决不会轻易地放弃这座城市,先百姓而死,是军人的光荣。
临安王危襟正坐在县衙大堂清点府库,准备将粮仓的粮食全都分给城中的百姓帮他们渡过困境。因为事发仓促,倭寇逃走时只将一些便于携带的财物细软夹带而走,对沉重的粮食蔬菜等物无暇顾及。可是乡间地头的村民还处在令人惊恐的危险之中,根本无暇将粮食拿到城中贩卖,市场链供应断裂,对于买家来说跟没生产出来没什么不同。
县衙中仅剩的一名小吏低头规劝道:“王爷,这仓中的粮食没有县太爷或者更上面的老爷们的吩咐,是不能随便开仓赈济的,王爷此举似乎不合法纪。”他是桃渚的原住民,因此并未跟随县令逃走。
临安王还未答话,立在他身边的常遇春怒道:“混账!人都没了,还要粮食干什么?你给不给钥匙,你要是不给,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前常遇春在城中追杀贼寇,突然瞥见一个倭寇在房梁上挽弓搭箭想要射杀正在一旁休息的临安王,他急忙抄起一杆长矛,大力一掷,赶在那倭寇射箭之前就将其刺杀。他见之前所追逐的贼寇已经跑远消失不见,目光所及四周再无敌人,担心再有贼寇行刺,也就留下来保护临安王。临安王见常遇春身材伟岸、器宇轩昂,又救了自己的命,对其感激不已。他孤身一人从长安来到临安封地,只带了十几名亲卫,见常遇春武艺高强,便有了收为亲卫之心。
临安王并未生气,微微额首对那小吏笑道:“本王知道你忠直为国之心,只是但凡做事,应当知道变动之道,就比如说像现在这种情况,常兄弟说得对,百姓要是饿死了,那粮食留下来还有什么用?你一个修习孔孟之道的文人还不如他一介莽夫么?”
“可是……”小吏听了临安王的话,虽然心中惊惧,可仍然犹豫不决,他心中不无担心,万一自己把事做了,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自己还要去顶缸,那可就太冤枉了。
“别可是了,”临安王觉得这小吏实在是有点迂腐,想到他有可能是为了明哲保身,心中有些不快地说:“就照我说的办,有什么事我来担当。”
小吏唯唯诺诺,不敢违拗,思索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道:“王爷吩咐,小的自然遵从,只是这钥匙现下不在小的手上,这会怕是已经随县令大人到了台州了。”
临安王终于有了火气,心道:“哦,你没钥匙跟我在这扯什么蛋!”他瞪了那小吏一眼,平复了一下心绪,道:“不妨,你只领着门外的军士们前去,事急从权,让他们把门锁砸开便是。”
小吏无奈,只得出门领着门外几十个军士到府库粮仓放粮去了。
门外接活的军士们刚走,三骑快马便从西面大街上驰来,待到门前一抖马缰,也不待坐骑挺稳便翻身下马,冲进县衙大门。
只见那三人都是将军模样,只是当先一人的衣着要显得威武一些,那人走到临安王面前堂中单膝跪地大声道:“属下左羽林军翊卫府中郎将杜原参见王爷!”他话未说完,身后两名校尉模样的人也报上官职跟在杜原之后一齐单膝跪地施礼。他们一路行来,到了西门军营已经知道唐军刚刚将桃渚收复,欣慰之余也对临安王刮目相看,因此执礼恭谨,心悦诚服。
临安王在他们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就已认出身份,随即泛起了嘀咕:“这羽林卫是长安皇宫禁卫,轻易不得远离京畿,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要知道,这中郎将是正四品下,官职在左右羽林卫中仅次于正三品的两位大将军,和从三品的六位将军。也就是说他在左羽林卫中的官职排名第五。羽林卫位列北衙六军之首,分为左右两部,即左右羽林卫,是长安禁军中与皇帝最亲近的军队。
“三位不必多礼,起来吧,”临安王稍一沉吟,问道:“你们可是从长安前来到此?”
为首中郎将杜原应道:“正是,属下三人奉命前来有要事禀报,这里是陛下的亲笔书信。”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内藏信笺铜管,由临安王身边的亲卫结果交到临安王手上。
临安王将信笺取出,看罢之后眉头大皱,几乎拧成了麻花,木然坐在在那里,过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对下面人说:“三位远道而来,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带给本王,一路上辛苦了,城中纷乱,三位还是到城外大营先休息一下,待本王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再与三位一同上路。”说完,他身边的一个亲卫主动上前,将他们引出衙门,上马原路返回西城门外军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