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吕布三人眼神不对,眭固会意问道:“莫非奉先、侯成和曹性兄弟都不知道李膺李元礼公么?。”
吕布答道:“确实不知,我等久居塞外,只知道李膺大人乃先前的度辽将军,曾屡次大败檀石槐,连李膺大人的尊号是元礼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元礼是李大人的表字,李大人文武兼资、名噪天下,被称为天下楷模李元礼,而在边关,我等平时谈起都敬称为元礼公。元礼公在朝野边关威望极盛,奉先可千万不要在称呼上出错。”吕布等忙应声曰是。
眭训沉声说道:“元礼公在我边关影响极深,王复王雁门便是当年元礼公的入室弟子,党人之祸后奉元礼公遗命回来雁门,立志镇守边关,就是因为如此老夫才对其礼让三分。”
侯成好奇,问眭训道:“眭老校尉,我等对元礼公也一直甚是敬佩,校尉能给我们讲讲元礼公的昔年事迹么?”
眭训听了此言,神情很是欣慰,整了整精神,慢声说来:“元礼公出身颍川名门,祖父曾为太尉,父亲也曾任赵国相。少时为人清高孤傲,与人交接甚少。冠礼后举孝廉,历任青州刺史、渔阳太守,所任皆为政清明,政绩斐然。后转为乌桓校尉,镇守边关,当时鲜卑强盛,屡次进寇,元礼公练兵强兵,并亲冒矢石出战,多次击败鲜卑,在幽州威名远扬,令鲜卑人极为畏惧。后却为人构陷,因小事罢官。永寿二年,檀石槐率鲜卑数十万大军入寇云中郡,先帝连忙提拔当时罢官在家教书授课的元礼公为度辽将军。元礼公临危受命,却毫不慌乱,从容调兵遣将,在云中郡大败檀石槐,斩敌数万,俘获无数,使檀石槐十余年都无力大举南下,这就是朝野闻名的云中大捷。元礼公任度辽将军之前,羌人、疏勒、龟兹等西域部族都曾多次攻抄我酒泉郡、张掖郡和云中郡,可是自这次云中大捷后,这些部族皆望风惧服,将以前所掠的边关男女,悉数送还塞下。现在我们边关的很多汉民都是那个时候送还回来,从那以后元礼公扬威塞外,威服四夷,边关为之安生了好多年,边塞的汉民对此无不感恩戴德。”
“不料后来元礼公以军功升迁入朝后,因性格刚正,又多次遭小人构陷,几起几落。后来因朝政混乱,元礼公便和一干士人君子相约澄清寰宇,重整朝政。当时元礼公为司隶校尉,严行律法,诛杀大太监张让之弟野王令张朔,惊退众宵小,让朝风为之一震,宫廷里的宦官阉人被吓得奔走相告,以致于不敢出宫。先帝便曾问一个宦官为何害怕不敢出宫,宦官答道:“畏李校尉!”这是何等的功绩!士人君子皆为之拍手称快!”
“当时朝纲日乱,纲纪松弛,唯有元礼公雅岸自高、独持风裁。文人士子慕其清名,纷纷登门拜访,这些人中凡是被元礼公接待过的,立即名声大噪,所以这又被称之为登龙门,令朝野士人趋之若鹜。然而元礼公越是刚正,越是名高,宦官们便越害怕元礼公,遂联手构陷元礼公,当时的陈蕃陈太尉不得不为其多方维护,可见人心向背。越到后来,元礼公不胜其扰,遂罢官归乡,居阳城山中讲道,天下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
及至先帝驾崩之后,陈蕃、窦武秉持朝政,连谋欲诛除众宦官,遂大肆启用天下名士,元礼公以盛名第一辟为长乐少府。不料陈武二人行事不密,事败后反而被诛,元礼公等人又被罢官。
后来党锢之祸起,搜捕天下党人,有人劝元礼公出走避祸,元礼公回答曰:“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慷慨风骨,令人心向往之。随即被下狱,论罪处死。妻子儿女都被远徙边塞,门生故吏乃至父亲兄长,都被论罪禁锢。当斯时,有侍御史景毅之子景顾也为元礼公门徒,因名未被列与名册而免于追索,景毅却言曰:“本谓膺贤,遣子师之,岂可以漏夺名籍,苟安而已!”自首入狱,天下人皆称之为义,一时传为美谈。”
眭训的脸上仿佛放着光芒,带着某种朝圣者的崇拜的态度娓娓诉说李膺的旧事,这其中义愤填膺有之,慷慨激昂有之。坐中众人虽然大部分都对元礼公的事迹耳熟能详,但在此时听眭训重诉依然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己。而吕布三人就更是不堪,心中立时激起一种莫名的力量,恨不得以身相待,立时投入元礼公麾下做那改天换地般的大事。
眭训顿了顿,又对吕布示意道:“前日军议,王雁门突然说起奉先之事,竟以为奉先有元礼公之遗风,吾自归家后反复思想,终于明白王雁门之真意。”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而吾往矣。这是昔年孟子之言,也是元礼公昔日经常以之自勉的一句真言。纵观元礼公一生,清贫不改其志,富贵不动其心,琢之磨之,其心始终如一,不与众同,不与贵媚,真正做到了孟子的这句箴言。为人者能做到这一步,又有何事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呢?”
“以吾所观,在奉先毫不犹豫独自冲向尾追的胡骑的时候,这副英雄肝胆相必也是如此,凡事只求需做不需做,不求能为不能为。只需从心而行,自有心之所安。不知老夫所见如何。”
吕布躬身答道:“布却不知所为,只知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好!好一个职责所在,不得不为!”眭训毫不掩饰眼中对吕布的激赏,“奉先此言却与元礼公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王雁门久随元礼公,深受其教导,定是深悉奉先此心,故才在军议厅中言道奉先有元礼公遗风。王雁门——果然好眼光啊!”
在雁门关中,眭训对王复的态度一直是颇有些捉摸不清的,一方面,眭训资历威望皆高于王复,且眭训麾下聚拢的都是贫寒子弟,对王复出身的晋阳王氏高门也有些敌视,所以眭训一派草根子弟对王复并不是很信服;而另一面,王复又出自天下人品无双,人人敬服的李膺李元礼门下,而且李元礼又曾是昔年眭训的将主,一直为眭训所崇敬,加上王复本人也是一时英才俊杰,颇有能力心胸,所以眭训个人又对王复一向惺惺相惜。所以在大事上眭训一向支持王复,但在一些人事后勤的琐碎小事上,又极力保持自主,和王复划清界限。好在王复也为人深沉有度,并不苛求,所以在雁门关,眭训,张基,王复三人为首的势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在平时还算稳定,但眼下大兵压境,雁门关一地的这种权力结构就未免有些松散,大战之时,军令为上,各种物资兵员的操作谋划需令如使指,方可集中一切力量撑过眼下的困境,毕竟这次鲜卑入寇乃倾国之兵,不可有丝毫大意。
眼下王复借扶起吕布为将,便是试图打破旧的势力平衡,尽力提高自己对雁门的直接掌控力度的手段,当日军议之时眭训对此便有些怀疑,今日和吕布一谈就更是心中有数,加上对王复看重的吕布也甚为欣赏,由此心中对王复的认可就更高了。元礼公高徒,果然名不虚传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