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阿里部,吕飞便一系列命令传了下去,前有导,后有卫。
前出侦骑查探警戒,寻找适合扎营地——与来时的悠闲不同,这时候同行的将近三百被解救的汉人百姓和一大批牲畜,符合安全和规模的营地更难找。
后置的警卫则分成数个小组,在距离本队最远两天的路程上到本队之间分程布置。每一组又两部分,一部分带号角在靠近后方巡查,有警则吹号以通知靠近本队的那部分,以点燃事先准备的材堆,发烟警示——如此迅速传递到倒数第二组、第三组……然后就可以全力向本队逃跑了。
诸生十分兴奋。
昔时便在征战频繁的春秋战国,各国尚有各种帮助、赎买流落异国的本国民众的法律(子贡赎人与子路受牛,义利之辩大家应该很清楚吧?),更何况一向在外族面前强势的存四百年之大汉帝国?
若说先前因朝政混乱,连使中郎将都没有了,诸生无能为力还说得过去,那么现在吕飞都强势把人要回来了,家学严格的诸生岂能坐视不理?这时代的士人,还没有丧尽那种敢为天下先、为民请命的风骨——更何况一直在向吕飞讨教各种学识期待做出番事业的他们,眼前分明就是个校验胸中所学的绝佳实习地啊。
于是,喜于数算又在吕飞这习得后世初中阶段水平数学的司马错弟子张聪,开始忙碌起统计人员、牲畜数量,分册清算;向来在家族打理杂物又向吕飞请教统筹、组织学的殷肃忙于规划起后勤;熟习经典又新习得宣传、舆论战、心理学的马融家族旁支弟子马维,开始了向往中“政委大能”的对解救同胞的安抚、洗脑、拉仇恨……如此种种,诸生在统计、后勤、组织、行政、医务、情报等各方面分组开始了各就各位的实习,妇孺老弱乘着粗制的大车,由阿里部赔付的牛马拉着,以前被作为“牧奴”的青壮们赶着牲畜,日出而行,日落扎营,一切井井有条,让吕飞他们轻松不少。
落在吕飞三人眼中,自然是大感欣慰。汉代所谓“门生故旧”的力量是何其庞大,盘根错节啊,韩馥的富饶的冀州为什么丢得那么轻松,因为他是袁绍后面袁家的门生,情势让他不得不一步步落入袁绍的控制。
眼前这些向来各家族“非主流”的子弟——不然也不会可以随处乱跑游学游历了。这样外出的弟子,一来是增广学识阅历,二是带着家族沟通交好的任务,三是寻求另一种道路以防不测,比如诸葛家三兄弟分仕吴、蜀、魏(龙、虎、狗)——既然得承吕飞传授,怎么也让吕飞蒙上“半师”的名头,不出意外,这些弟子将会在各方面以吕飞及其身后的“吕家”为核心,而他们后面的家族,对上吕飞,也将很大程度会施以善意。
吕飞笑,接触、融入、改造改良,是可行的……呵呵。
行了六七日,这天中午,吕飞忽然命令扎营不走了,而且是正规的长住的扎营方式。
后面忙碌的马维等人大汗淋漓的赶了上来,奇怪道:“子羽兄,为何现在便停留扎营?”
吕飞笑笑,引他们坐下,耐心解释道:“诸位,未虑胜先虑败,兵家常识。现在已远离阿里部近三百里,但是阿里部是否忍得住而来袭,不得不防。据报,前方四日行程内,一路坦途,毫无遮蔽,若是被袭……除我们寥寥几人,余者难以保全,不可不虑。
以前依山傍水,有水源、易守难攻,且足可安置这三百多人。我们且在这里调养被救族民身体,做好防御工事准备,若是等得七八日无事,则无忧矣,可安然回返;若有不测之事,以前地利加上我等力量,亦足可击退,保得安全。”
金浩不可思议道:“匈奴敢如此?世兄当日赫赫之威,彼等竟敢不服?”
吕飞含笑不语。
阿里部之所以这么乖,吕飞也不奇怪,还是上层全被吕飞那磅礴森严的气场给压制了,否则,六千多人——恩,现在可能不到六千了,阿里勒带的几百人被冷陈两位教官带人砍瓜切菜灭了大部——真暴动起来,也不是此行这百余人可以当得下的,毕竟就算是六千头暴起的猪也能带来很大的麻烦。
历代先天,为什么除了王越刺杀一个小部族首领,没一个宗师会轻出独对数千人,顶多就是如班超傅介子虎穴斩首或如霍去病身先士卒单军转战游击?但就算十九岁入先天,孤军千里闪袭,完美大迂回,六天破五部族,皋兰山的硬碰硬,击杀卢侯王折兰王斩敌九千俘敌无数,成就军神赫赫威名,自身一万最后仅剩三千;更有箭神李广率军突入大漠迷路,后援断绝竟至宗师力尽被俘……虽说李广以箭入先天本身近战能力不够强,可是他和霍大将军的实例足以表明,宗师并非毫无顾忌。
兵凶战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空话。
若是阿里部暴起,最后结果可以确定,有吕飞三个独特的超级先天在——而且从数量上集中使用宗师,历史上仅有汉高祖对楚霸王一次——哪怕有阿里部有阿里布这个先天牵制,阿里部最后也是免不了灭族。
但是吕飞随行的那批人,肯定也死个差不多了,这不符合吕飞的计划——失去首批潜移默化的亲近中坚精英分子,不仅对自身是一大打击,以后在中原行事也必将事倍功半,因为这会让中原士族失去对吕飞的期望和信任。因此即便是解救汉民,用的也是阿里勒冒犯的理由,尽可能不去挑动草原民族现时的神经。
宗师的存在,最大的意义是作为战略威慑,就如后世核武器一般。真要宗师上战场,不惟宗师本身不愿意——都好不容易锻炼到先天了,不享受尊荣,继续精进,难道要去找死?就连皇室都不会允许,毕竟是代表着国家的最高武力。王越到洛阳开馆收徒,未尝不是汉室因为他大胆地单人斩首给吓坏了,不得不把他弄到洛阳看管起来。至于不给他高官厚禄……这个,恐怕就涉及到帝王心术了……
吕飞遐想着,诸生却是尽管不理解,还是去执行了。
被救的汉民们这些天都很激动。
不仅是因为被一位极为强力的主人救了,也因为行路什么的对他们很照顾,每日里管事的也是好言好语,好肉大块的奉上,让他们衣食行路无忧。对比之下,更让他们觉得被匈奴掳掠之后的痛苦,在身上流动的血脉的共鸣下,每日里下来的年轻大人们的话,更让他们痛恨起匈奴,感激着自己那位主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很年轻,因为不能做事的都被匈奴残酷的压榨给淘汰了。即便是老人,也是具备手艺如铁匠、木匠、兽医等,或者见识阅历丰富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匈奴养着。可以说,吕飞很幸运,相反的,阿里部失去这一大批汉人,软实力可以说下降了一大截。
其中的女子们,大多都有点姿色。只是在匈奴中或有儿女诞下,此时被吕飞救出来,超过三岁的儿子一律不准带,不免有些伤感,人之常情——蔡文姬被掳,在匈奴十二年,生下两个儿子,《胡笳十八拍》《悲愤诗》中感伤身世思念故国、亲人,而“别子”的感情最重,此时在这些女子们身上体现的特别突出。
幸好吕飞思虑还是很周详的,汉末版“大能政委”们开始引导、夸张、离题的方式疏导感情,总算在希望、血统、故国等名目、感情上因为对匈奴的厌恶减弱了对混血子女的思念,又有突发奇想的程熙等开始充当红娘,在同样患难的男子中牵线搭桥,以喜事开始进一步淡忘过去。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完成的,而在扎营安定下来后,为防无所事事又有心情想事,“大能政委们”开始全力发功了。
吕飞他们却是笑着看他们在鼓捣,不管怎样,这都算是好的开始。
然而扎营四天后,远处最近的一处小组,烽火忽然燃起来了。
营地一阵喧哗,吕飞冷笑一声,果然还是不死心,那么就让你碰个头破血流,计划稍变,却也无妨。
平静地踱步而出,也不说话,有些慌乱的汉民们看到吕飞,便如有了主心骨,不自觉便安定下来,随后在赶来的风雷和诸生们的安排下,往里收拢,安置牲畜,身体恢复的青壮们领了武器或者粗制的木枪长棍,在第二道防线前准备了;而第一道防线,自是吕飞他们及护卫们。
不多时,倒数第一批后卫回收;下午,第二批后卫赶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最后一批人到达,被引到后面安歇了。
紧跟着第三天早上,雷声轰鸣,尘烟滚滚,却是大批骑兵来袭的架势,看来他们是歇息了一晚,准备以完好的状态一举将这些胆大的汉人们击灭,又或者自信满满,认为带着大批平民和牲畜,怎么也逃不掉吧。
匈奴骑兵往来疾驰,意图以气势使眼前汉人不攻自溃,吕飞他们冷笑,随从护卫们也是不屑一顾。不知怎么,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这里有三位宗师,淡定地很。
很快,匈奴中军来到,骑兵们波浪般散开,阿里布打头,另一个壮实的胡人紧跟着奔来。
“阿里布!”有人惊奇地喊道,似乎阿里布出现在这里是很不应该的事。
阿里布面无表情,直到跟前百来步才停下,扫视一圈,找到了吕飞,似乎是面有愧色,在马上行礼道:“大人……别来无恙?”
吕飞点头,微笑:“还好。”
阿里布面有难色,好不容易挤出话来:“阿里布……情非得已,大人……恕罪!”
还未等吕飞答话,旁边的胡人,呼律,不耐烦道:“阿里布大人,废什么话?!既然交兵,就痛痛快快杀了!这些人就是据说很厉害的?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旁边的雷斜睨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你的头我要定了,准备等死吧!”
呼律大怒,正要大骂,只觉对方冷冷投过来的眼神如雷霆之犀利,忽的一下震得自己心神一恍惚,说不出话来。
在旁人看来,却是呼律被雷一番话吓呆了,匈奴们士气顿时大挫。
呼律摇摇头,意图让自己清醒些,也不去看雷,回首举起兵器,厉吼道:“儿郎们,准备厮杀!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做成酒器,与儿郎们共饮!”
“喔呵呵~~”匈奴们狂热了,挥舞着弯刀——这是有点底子的、狼牙棒——这是大部分匈奴士兵的武器,省铁,攻击力也不弱。一时间,匈奴们气势大涨,看得防线后的护卫们也不由心惊。
“哈哈哈哈!”吕飞大笑,在匈奴们野兽般的嚎叫中,声音远远传了开去,匈奴士兵只觉得耳膜震疼,呼吼的声音不觉就降低了下来——即便开始,浩大的呼叫也没有把吕飞的笑声给压下。
见得此情景,防线后的护卫们和从被救汉人青壮中挑选的几十个壮实的汉子顿时兴奋起来,高叫着:“大人威武!大人威武!……”让后面防线的青壮们也是兴奋了下来,人心很快定了下来。
吕飞转向一脸理所当然的阿里布:“不必多有顾虑,既然来了,那就放马过来吧!”
言下之意——我无所谓!
阿里布默然,然后致礼,抽出马上携带的长枪,气势开始疯狂攀升!连旁边的呼律都不得不后退组织队伍去了。
吕飞一挥手,身后的众人马上退到高墙、拒马之后——所幸这一段工事地势险要工程量不大,要不然也不会几百人几天就立起来了——仅剩下风雷陪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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