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回答道:“晚生不敢言知兵,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前有赵奢纸上谈兵之鉴,晚生乃一介书生,虽读过几本兵书,但于行伍之事不敢妄言。”
“好!”孙承宗对朱宏燚的态度非常满意,若是他刚才大言不惭的说什么通晓兵法,那孙承宗顿时就会觉得他华而不实胆大狂妄。老孙大笑道:“妄言也好,纸上谈兵也罢。说说又有何妨,你尽管大胆一一道来。”
朱宏燚躬身道:“请大人出题。”
孙承宗略一思考旋即说道:“你就说说辽东之乱局,可有灭奴之策?”
朱宏燚又鞠躬道:“以晚生之见,眼下王师新败,仓促之间不可盲目进攻,当以守为上,以奇兵辅之。”
孙承宗不动声色的问道:“如何守?奇兵又从何来?”
“以晚生之见,王师虽然新败,但建奴兵仓促之间也无法大举西进。朝廷当派一得力大员出镇山海关,收拢残兵,安抚辽民,行屯田之策,并广修堡垒以阻奴兵……”朱宏燚一边说一边留心着孙老师的表情,见他不断微微点头,顿时放心下来。其实他这套说法就是投其所好,历史上的孙老师就是这么干的,当然朱宏燚说得更隐晦,只说出镇山海关和修堡垒,却并不说堡垒修在什么地方,其实他的意思是少花点钱,把山海关修坚固一点就行了。
“继续说!”见朱宏燚停了下来,孙承宗不由得催促道。
“是,至于奇兵。以晚生之见,今镇江副总兵毛文龙处于建奴蛮夷身后,但凡建奴兵有风吹草动,则袭其后路。试想前有碉堡阻拦,后有毛帅袭扰,建奴兵首尾难顾,必难逞凶。况且我天朝水师大胜于建奴蛮夷,只要我水师出登州、莱州,广巡于辽东沿岸,即可策应我辽东守军,更可以袭扰建奴人腹地,三管齐下建奴蛮夷焉有不败之理?彼时,不光可以收复国土,更可以荡平建奴蛮夷,一雪萨尔浒、辽阳之耻!”
其实朱宏燚这套办法一点都不新鲜,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略就是这个意思,唯一不同的是,老熊打算先放弃山海关以东的国土,而朱宏燚打了个哈哈,投了老孙的喜好。
“不错不错!”孙承宗抚须笑道,“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着实不易。稍加磨练必然成为我大明之栋梁矣!”
朱宏燚赶紧谦虚道:“大人谬赞了,此策虽然可行,但却还是有问题的。”
“哦?”孙承宗有些吃惊,追问道:“有何问题?”
“其一,不管是修筑堡垒还是招抚辽民,恐怕花费甚巨,而镇江孤悬海外,粮草补给也殊为不易,长此以往必然加赋……以辽东一地而苦天下,恐怕……”
恐怕之后的话朱宏燚没有说,在场的都是人精,毕自严又是后来的户部尚书,自然清楚这里面的花销有多大,一时间三人尽陷于沉默。
良久袁可立才问道:“你刚才只说了其一,可是还有下文?”
“回禀大人,其二,若要想三管齐下遏制建奴兵,必然需要三方金诚合作配合默契。建奴兵不管攻哪一方,另外两方必须出兵呼应……但三地相隔千里,消息不便,若是统兵大将又畏敌不前或者别有他图,恐怕会被各个击破。”
说这话朱宏燚就是打预防针,丁卯之役,皇太极出兵朝鲜,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后顾之忧,而此役之中,袁都督只顾着修城堡直接放弃了友军和盟友。可在丁卯之役结束二十多天后,皇太极转头就对袁都督正在修建的大凌河、小凌河、锦州防线发动了攻击,结果城堡没修好,防线自然也守不住,还丢掉了朝鲜这个盟友,毛文龙也只能退守皮岛,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此,三位大佬似乎都不太在意,似乎完全不担心下面统兵将领的小算盘。不过朱宏燚也不打算把话说穿,毕竟现在袁都督还不过是兵部职方司主事,而且朱宏燚也压根不想和他混在一起,说这话不过是勿谓言之不预也。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有了朱宏燚前面的话打底,三位大佬对他的印象是非常不错,说着说着竟然就将一边的卢象升给忘记了。可怜的小卢顿时成了背景板和路人甲,朱宏燚也有些不好意思,别人不知道卢象升的本事,他可是清楚,若不是有杨嗣昌作梗,卢象升取得的成绩绝对更大。而且小卢人不错,够朋友。想到这,他决定拉这位兄弟一把。恰巧袁可立感叹了一句:“如今士子只钻制义,像朱孝廉这样能文能武的全才是少之又少啊!”
朱宏燚赶紧接道:“大人谬赞了,天下士子其才多者甚焉,晚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比如晚生身边的这位好友,也是文武俱佳,若论马上鏖战,晚生就不是他的对手。”
“哦?”孙承宗等人果然对卢象升立刻发生了兴趣,若是今日能发现两个文武全才,那就是意外之喜了。想到这,三人立刻拿起了卢象升的答卷。
卢象升能够考中天启二年这一科的进士,而且名次还算靠前,真才实学那是跑不掉的。当然,他做出的答卷和朱宏燚抄袭来的那些佳作还是有差距的,不过就算如此,孙承宗等人也是异常欣喜,甚至立刻考校起卢象升的兵法来。
卢象升可不比朱宏燚只能说点宏观上的大策略,从小精研兵法的他,在排兵布阵是很有一手,想想也是,若干年后能一举创立天雄军的他,怎么可能是个不知兵的门外汉?
这一发现让三位大佬更是大喜,若不是会试在即,当下就恨不得立刻抓了朱宏燚和卢象升的壮丁,发配到军前听用。尤其是孙承宗,临走之时是频频嘱咐二人,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他。
“今日是多谢元晦你了!”卢象升很清楚,今天本来是没他什么事的,若不是朱宏燚在一旁说好话,他压根就会被无视。
朱宏燚淡淡一笑道:“君子之交理应互相提携,建斗兄大才,小弟又怎么敢专美于前。建斗兄若是真想谢我,请我吃顿好酒就行了!”
卢象升只道朱宏燚是真君子,但他哪里想到,朱宏燚压根就是想骗顿饭吃,卢象升哪怕没有他的举荐,今后也会大红大紫,他不过是慷历史之慨,提前让小卢登上前台而已。这种举手之劳还能换顿好酒好菜和别人的感激,为啥不干?
说起来朱宏燚这个宗室也是混得凄惨,顶着个奉国中尉的头衔,却吃不饱肚子,还不如出生于江淮殷实之家的普通举子。
不过朱宏燚下馆子胡吃海塞的时候却没想到,刚才那一把风头实在出得太过了。孙承宗是礼物右侍郎还是天启皇帝最喜欢的老师,更是东林党的干将,袁可立和毕自严在官场上名声也是不小,被他们三个人一致好评的士子,就是想不出名都难!
尤其是那篇抄袭来的《德行》更是在文坛上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此文被众多士子官员传诵一时,慕名来拜访的举子更是踏破了他居住客栈的门坎,朱宏燚总算是知道什么叫“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接到名帖,他就赶快躲起来,让朱慎鉴和卢象升去“接客”。当然他到不是谦虚,实在是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让他实打实的和这个年代饱读诗书的士子一起坐而论道,那还不立刻拆穿了他的西洋镜。
不过这明朝的士子一点也不比后世的追星族差,朱宏燚越是闭门不出,追星族越是稀罕。到后来他居住的客栈天天被围得水泄不通,直接将朱慎鉴累了个半死。至于卢象升,看到情况不妙之后,很不厚道的就再也不上门了,惹得朱宏燚暗骂他不讲义气,到最后他也只好称病不出了。
不过错也有错招,当孙承宗等人知道朱宏燚不为虚名所扰的举动后,更是同声夸奖。而这些大佬的夸奖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流传出来,让朱宏燚的名气更加大了。虽然偶尔也有几个羡慕嫉妒恨的不合时宜之声冒出来,但在这汹涌的叫好声中,又有谁听得见呢?
好在眼下已经是元月末,掰手指头算,春闱迫在眉睫,虽然朱宏燚的追星族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应试的举子,对他们来说追星固然是一种爱好,但自己的前途更加要紧。随着朱宏燚愈发的闭门不纳,渐渐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