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浪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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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浪滩,礁如林,十人泊船九断魂!”

    这句脍炙人口的民谚中所说的“荒浪滩”,位于南楚宁州骞威郡北端,分隔北周南楚两国的蛰龙江南岸。沿岸乱石穿空,江中暗礁林立,便是最有经验的老船工驭舟至此,亦不免舟覆人亡之祸,素有天险之谓。

    三年前,南楚为灭宿敌西康,不惜向北方的大周国纳贡、联姻,换取北周从凉州、平州两地出兵夹攻西康。经过历时半年的苦战,合两国之力,终于使传承三百年的康国冰消瓦解。依照事先协议,康国东部四郡归属南楚,而西部三郡则应并入北周版图。南楚本就畏惧北周强势,原来有蛰龙江天险阻隔,尚可偏安南隅。若任由其占据西康三郡,则北周在江南亦有了立足之地。一旦两国交恶,则万万不敌北周铁骑兵锋,于是心中萌生负约之意。

    南楚大帅宇文沐风于康国旧都襄城东郊的昌亭设宴,邀北周将帅赴宴庆功。宴上以毒酒鸩杀北周大帅司无惧并属下大将二十四人,又将其随从亲兵三千人尽数坑杀。随后南楚军全面突袭毫无戒备的北周军,群龙无首的北周军大败。十万大军最后只有五千余人渡过蛰龙江返回国土,余者尽都葬身昔日的盟友刀下。自此,原来的康国变成了南楚的宁州,而“昌亭之宴”一词也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不怀好意的宴会的代名词。

    事后,南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整顿大军列阵于蛰龙江南岸,又遣使者卑辞重金说动北方的蒙兀人出兵,准备南北夹击一举平灭北周统一天下。北周举国上下虽同仇敌忾,恨背信弃义的南楚入骨,却因军力大损,又难以寻到一位可以与宇文沐风抗衡的统帅,一时间竟束手无策。危急关头,司无惧年仅二八的幼女司无求挺身而出,一方面说服满朝文武,不惜割让燕州北方三郡以换得蒙兀人退兵,一方面则亲率八万精兵南下,迎击南楚二十万大军。

    初出茅庐的司无求展现出丝毫不逊于乃父的用兵之能,以不足敌军半数的兵力,将宇文牧风的大军死死阻在蛰龙江南岸不得寸进。最后更借着蛰龙江百年不遇的江水暴涨的天赐良机,亲率精锐由南楚疏于防范的“荒浪滩”强行登陆,如一柄尖刀刺入南楚腹地要害,兵锋直指南楚都城建陵。

    烽火传来,南楚举朝震动,一面严令各州郡严防死守,一面又十万火急地传讯给前线的大帅宇文牧风,命他火速派兵回援。奈何各州郡兵力均已被抽空调往蛰龙江前线,而宇文牧风又是鞭长莫及。后来被人们称作“血凰”的司无求首次在世人面前展现出对敌时的铁血手段。她率领着在渡江后有一万锐减至七千的精兵,十日之内,连破南楚三座城郡。所到之处,屠城灭户不留活口,惨死在周军屠刀之下的南楚军民超过四十万人!此举使南楚举国惊怖,自此之后,司无求之名在南楚可止小儿夜啼。在司无求兵锋的威胁下,南楚朝中甚至已有人提出迁都之议。

    便在此时,北周北方的蒙兀人与南楚西南的百越国见周、楚两国均已打出真火又元气大伤,感到有机可乘,各自秣马厉兵蠢蠢欲动。北周洪元帝纪玄与南楚熙平帝田炆大惊,竟不约而同地派出使者,以令人咋舌的高效完成议和、罢兵的繁杂手续。随后便急令各自统帅班师,分别往南北边境抵御外族强敌。蒙兀与百越见两国反应如此迅速,亦各自平息入侵之意,天下之势重又归于平静。

    萧瑟秋风,洪波涌起,惊涛拍岸,浪如堆雪。暮色中,一叶扁舟飘飘摇摇轻飏于蛰龙江宽阔的江面上,离弦之箭般向着南岸的荒浪滩驶来。船上未见舟子身影,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癯老者负手立于船头。江风凄紧,老者身上的青衫被吹得猎猎作响,但他的身形却始终如定海神针般牢牢钉在船头,丝毫不见晃动。说呀奇怪,虽然无人驾驶,但这艘小船便如一尾灵动的游鱼,左摇右摆地从水面下密布如林的暗礁丛中穿过,连擦痕都没有添上一条。

    船行水上,忽闻一阵低沉伤感的歌声从帘布低垂的小小船舱中传出:“相知似海深,相别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此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曲词俱哀,凄切婉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船头的老者听了歌声,刻满岁月沟壑的脸上现出黯然之色,低声叹道:“唉,冤孽!”

    此时轻舟已驶近南岸,老者从脚边拿起一盘绳索,振臂向岸边掷出。长长的绳索划过二十余丈的空间,末端有如灵蛇般缠在岸边一块峭立的岩石顶端。老者双手牵动绳索,小舟缓慢而平稳的前移,终于安安稳稳地停泊在号称“十舟九覆”的荒浪滩头。

    老者从船头一跃而下,动作矫健轻捷之极。他将船头的缆绳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拴定,扭转头来向着船舱道:“少夫人,请下船罢。”

    话音未落,老者似乎意识到什么似地猛地回头,却见四周参差峭拔如穿空利剑的乱石上现出四个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长剑的精悍中年男子。

    “对不住了,谢师傅!”左侧的一名男子抱拳道,“我等奉主人之命在此等候多时,还请谢师傅不要难为我们几个,将舟中那人交出来吧。”

    被称为“谢师傅”的老者面色难看,冷冷问道:“周鲲,主人是如何吩咐的?”

    这名唤周鲲的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羊脂玉瓶托在掌心:“主子宽仁,顾念她的身份,许她一个体面的死法。”

    老者在舟前的一块岩石上稳稳站定,左手反臂一招,一股无形气流从掌心发出,将横置船头的一柄首尾共四尺有余的乌鞘长剑卷住飞往手中。他的一只筋骨毕露、瘦硬如铁的右手搭上剑柄,面色冷沉如寒潭冰水,轻轻摇一摇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该了解老夫的为人。你们回去吧,将此事如实回禀主人。他有什么责罚,待老夫回去一身承当便是!”

    周鲲将玉瓶收回怀中,与同来的三人一起拔剑,语气亦冷了下来:“谢师傅若执意如此,便请恕我等无礼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