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的婚礼不需要爱情,而紫流光与伊灵犀的爱情在一场生死永隔的阴谋里升华为令云京少女憧憬的经典。至于他名正言顺却沦落配角反面的未婚妻彤家小姐却成为这场无声爱情争夺战中的赢家――伊灵犀已去世、紫家大少与彤家小姐都不是会被流言所左右的人,这样的结局无论对哪位当事人都无关紧要。
10月长子结婚、11月女儿及笄仪式,紧接着的两个重要典礼让为了筹划最完美的仪式紫夫人忙得脚不沾地,无奈之下本该在此时准备毕业仪式的紫流萤也不得不向神殿请假回家帮大哥筹划婚礼替母亲打打下手。
刚回家第一个见到的不是大哥也不是母亲,而是她的父亲,全在意料之中。逃避了她这么久,那个人也该对她有所解释。
“父亲大人,您找小女?”
清雅悦耳的声音响起,紫侑凌抬起头,落入眼中的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不过几日不见,她又变了许多,仿佛昨日还是那个抱在手中的幼女,一转眼就到及笄的年纪。
挥手让她坐下,沉吟片刻,紫侑凌开口:“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事,有把握吗?”
“这消息是紫影传给小女的,不会有错。”紫流萤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副“你爱信不信”的冷漠样子,仿佛是在生谁的气。
“紫影的能力我怎么会不相信呢。”颇有些讨好的安抚她的情绪,“不过这事很大,也得要谨慎不是?”
少女淡淡笑笑:“您说得是,是小女疏忽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阿萤一直都是如此优秀。上一次的事,你也做得很好。”
半眯起眼,紫侑凌夸奖的话真诚得不带半点虚假,即使在熟悉他的人听来也能真切地察觉其中诚挚真情。他很少这样夸奖过一个人,即使是他的妻儿,到嘴的话竟会说出这般语气连他自己都感觉吃惊。
“您过奖了。”对面少女礼数十足,幅度完美的微笑最挑剔的礼仪官也不得不说声“做得好”,只是,这周全优美的贵族风度背后,是疏离冷漠还有怨恨。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未曾注意的地方,女儿已经渐渐不再是他熟悉的孩子。那样漠然的眼,就如同站在她对面的自己只是个生人。他们之间,已经由亲密的父女变成了利益的合作者,无可奈何。
在这个家族里,除了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他的优势就在于已经在神殿里崭露头角的女儿。小弟在神殿里一直无法出头,家族的希望都落在女儿身上。女儿需要紫家的力量,紫家也同样需要女儿培养势力,两者之间说到底就是相互扶持相互利用罢了。而他自己何尝不是将女儿当作合作者的时候更多过骨肉至亲,自从女儿在神殿开始越来越让人不敢小看,他也越来越习惯把女儿放在盟友参谋的位置上听她出谋划策为自己的野心铺路搭桥,反而忽略了他们之间本该有的亲密。可笑。
“身体好些了吗?”他努力和颜悦色的问。
“多谢父亲挂念,小女已经无恙。”她说这话时依然风轻云淡,仿佛在谈论的是别人的情况。
“身体好了,也要好好养才是,别叫你母亲为你担心。”话刚说出口,他就知道要遭,不知是不是心虚,面对女儿时总是说错话。
果然,女儿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讥诮。“父亲大人放心,小女不会令母亲失望,也不会让别人遂愿。”
有意无意间咬重“别人”二字,紫侑凌心中一沉,到底还是让她知道了。原本就没可能骗过她。
他的女儿,打从记事就在紫家凶恶的环境下迅速丢掉了稚嫩和天真,迅速适应了世家子弟的人生,早熟、懂事,他却不知到底应该庆幸还是应该痛心。
若能站到神殿最高处,不光紫家将在她的光环下超越五大世家永立不败之地,他们这一房也将成为紫家的掌控者。可是,若但从父母的角度看,即使再差劲的孩子都希望他一生无忧幸福,没有人会希望将自己幼小的孩子送到神殿那个深渊里起伏沉沦。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他低声承诺着,身为丈夫,他有愧于妻子,身为父亲,他对两个二字过于残忍,唯独对女儿,他不知如何应对。
希望爱她宠她同所有世家小姐一样娇惯溺爱,却不得不顾忌神殿里汹涌的暗流早早向她灌输谋略和生存之道。进了神殿,除了走向高处再无退路,他只能心痛的看着女儿沉浮,还要鼓励她不断向前。
若发妻未曾出事,现在他应该还有一个女儿的,那即将出世的孩子没能等到睁开眼看一看这个奢侈华丽丑陋的世界就同她母亲一道共赴黄泉。而这个孩子,亦在未出世前便被家族的阴谋匆匆决定了命运。尽管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但他确实遗憾他的两个女儿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既然父亲大人都这么说了,小女相信就是。”扯起唇间露出一抹笑容,天生的贵族气质即使做这不怎么雅观的动作也依然不损分毫贵气。“不过,父亲大人,您知道小女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次父亲大人出面就算了,但若他还敢来犯,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有什么理由,小女都不会对他客气!”
果然她是在怨恨他,怨恨他不肯为她出头,怨恨他在她病重昏迷的那些日子里强硬地将所有痕迹都抹去,连查证机会也不给她。
“那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保证。”
“小女信您。”只是顺口,连她自己都不觉得有诚意,顿了顿,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若父亲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小女就告退了。”
他迟疑片刻,想要解释,然而谎言太多已让他忘记了真实,半晌,只得一声长叹:“你去吧。”
行了个礼,她从容退出去,始终不曾注意过老父眼中的歉疚――即使看见她也不会相信,这个将妻儿当作工具的男人,又怎么会单纯的只对女儿好!她不会忘记他对母亲的伤害,也不会忘记他对哥哥们的残忍,更不会忘记,她本身就不可能单纯!
“流萤!”
回头,正好看见对面走廊上紫流光正向她招手,将心中烦闷统统压下去,紫流萤高兴的走了过去,本来专程请假回家就是为了帮大哥装饰新房的,被父亲这么一搅和,难得的好心情都没了,真讨厌!
“大哥新房装饰得怎么样了?”
“还说呢,让你回来帮我参考参考,你倒好,一回来就跑得没影儿了。”看了眼妹妹方才站立的地方,紫流光脸色稍变,忙装出一副凶狠样子吓唬她道,“快点快点,管家正带人等着呢!”
“母亲不在吗?”
“麦夫人带了最新的家具样品,母亲去看了。”
“不是还有叔母她们吗?”
紫流光很无奈地回答她:“因为母亲要看了,三叔母四叔母六叔母七叔母都去了,说是帮着母亲出主意,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为自己儿子将来结婚做参考。真是的,不就是个家具么,选来选去选了几个月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还嫌不够!”
“大哥这样说长辈可不好哦。”紫流萤小声提醒他,虽然她也觉得母亲这样看了又看选了又选确实有些?嗦了。
“快点吧,晚上我还得去彤家拜会。真是,平时走到哪里都是人,现在正需要了,一个也不在!”紫流光催促道。
紫流萤捂住嘴偷笑,回头还不忘打趣他:“大哥和彤姐姐什么时候这样恩爱了?”
紫流光顿了顿,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伊灵犀的影子此时离他竟是那样遥远,无奈又苦涩,挽不回,求不得,沉沦洗涤,只剩下灵魂一个人孤寂。
“总归是要面对的。”落下一句话,他少年的意气青年的爱情得意时的不羁飞扬时的风采都在这里统统归于平淡。
“大哥有这样的觉悟,流萤感激不尽。”跟上大哥的步伐,做妹妹的轻声补上自己的看法。
“是我的责任,我不会再逃避,这些日子辛苦你和流耀。”紫流光咬了咬唇,又补充了一句,“我都知道了。”
脚步一滞,紫流萤愣在原地,大哥说他都知道了,他知道了什么?是她重伤垂危时二哥为挽救她的生命耽尽竭力还是家族里那永远不曾停止过的暗流斗争,亦或是父亲那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快点啊,管家还等着呢!”
紫流光在不远处若无其事的催促着,紫流萤忙压下满腹疑惑,匆匆跟了上去。
身为长子,结婚就意味着开枝散叶为家族增添新的一支血脉,紫流光的新房单独安排在一层,男主人的套间女主人的套间书房茶房游戏间还有仆人的房间满满占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空间被巧妙隔开,不会让人感觉任何突兀。
所谓布置新房的重任,其实压根不需要紫流萤操心什么,作为未来的女主人,管还没嫁过来,彤家派来的家族指导上等女仆打从决定了婚期便已长驻在这里指挥彤家的仆人们来来回回。紫流萤看过,虽然那房间至今还有许多地方比较空荡荡,但相信等到新娘将丰富嫁妆带来时,这些空出来的地方恐怕还会不够。新郎的套间更是母亲一手包办,连紫流光都插不上手,紫流萤就根本无需对母亲的品味有所质疑。
看着管家纯熟的指挥着仆人将各种奢侈品琳琅满目布置在房间里,紫流萤觉得其实大哥要她回来只是需要有人扮演女主人的角色在这里站着,对管家布置出来的效果做出好或不好的评价。所幸,她早已精纯各种角色。
“很好。”在让管家来来回回布置了第四遍之后,紫流萤微笑着一锤定音。
“那就照这个样子定下,等母亲大人回来后让她看看吧。”紫流光说道,“现在先收起来好了。”
管家松了口气,忙又指挥仆人将摆出来的东西又重新收好。
“下面是书房了吧?”紫流萤问。
紫流光点点头:“书房并不需要怎么摆设,不过是个写写画画的地方,我又不是那种专研的学者,藏书不过是装饰墙壁的东西,随便看看就好了。”说是这么说,但脚下却一步不慢向书房走去。
“虽然如此,但书房这样重要的地方还是要仔细看看的好。”紫流萤眨眨眼,若有所指。这才是她今天回来的重头戏。
书房除了写写画画,更重要的是商议要事策划不可告人秘密的公认场所。在明昭,几乎每一个有自己独立房间的人都会为自己设立书房,贵族也好平民也好,都习惯了将一些未完的公事带回家里解决,更习惯将盟友带进书房里谈论要务。譬如跟他们不怎么亲近的父亲,每一次召见他们都是在书房里。
房间的布置自然要倾尽贵族的高贵,更重要的是保密性能是否良好。
简单的让管家将东西摆了一遍就将人遣了出去,大家都心知肚明,将一名出色的法师叫来的绝不是要监督房间的装饰,而是检查这间书房的保密性不至会被人设下魔法的监视。没人知道在这方面紫流萤到底有多强,但用自家人自然比用外人更加放心,让亲妹妹来做当然要比家里其他人更安心。
抬手布下了结界,红色的光顿时笼罩了整个书房,紧接着,光芒变化成黄色、蓝色、绿色、青色、紫色,雨后彩虹般层层变化着。
“很漂亮的彩虹。”紫流光赞道。
“谢谢。”点点头道谢,手指却在不停结着法印,几个闪着各种眼色的小光球从她手中飞出来,飞向各处角落。
“怎么了?”
手上动作不停,紫流萤简单解释道:“我用各种元素渗透了一遍,发现有些裂缝,现在将他们补上。”
“那真是辛苦你了。”紫流光“嗯”了一声,随口道谢。因为不懂法术,他自然不会明白妹妹这几句简单的解释里有怎样令人震撼的实力。
尽管只是些简单的法术,施术者却精准到绝不多一份也不少一分的地步,而且,她还能不间断切换操纵各种元素,可大可小,笼罩书房的结界也好修补裂缝的小球也好,用力之精确叹为观止。若这房里还有其他法师,定会惊呼继林致之后又一个天才,要知道,没有几十年的功夫,鲜少有人能做到这地步,且如今的年轻人都把目标放在那些华丽的古魔法禁咒魔法上,只一味追求力量强大的招式,更无暇将功夫放在研究控制力上。
没有多说,再次检查过后,紫流萤收手:“这方面我也没什么研究,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来,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差不多了。”
“你说好就好了,反正这书房我用到的时间也不会有太多。”无所谓地耸耸肩,紫流光轻松地说道。
“说的也是。”紫流萤笑笑,走近藏书架,印制精美的各种书籍立刻跃入眼帘。分门别类整理排列的书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无论是古老的名片巨作还是昨日刚出炉的时新小说,在这里都能找到。“大哥这里的书可真多啊!”
“喜欢什么就拿去,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个爱书的人。”紫流光大方的说道。
哪知他妹妹一挑眉:“那大哥的意思是我就是个书虫咯?”
“哪里哪里,”尴尬的摸摸鼻子,紫流光忙解释道,“我是看你挺喜欢的样子,就想若你想看什么就尽管看,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外,就是回来也多应酬,哪有空坐在这里看书啊,这一屋子,都是摆设。”
“您这么说,倒有自知之明。”紫流萤嘲笑道。
“是是是,我有自知之明,整个贵族圈里谁不知道我就是个赳赳武夫呀。”
“那――”忍不住笑了笑,很赞同他的说法,“倒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请,您甭客气。”一边说着,一遍就要去开门“你慢慢挑好了,我去茶室看看。”
紫流萤一笑,一个金色光球从手中放出,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要去开门的手停在半空,迟疑片刻,紫流光脸色不禁一变。
“流萤?”
此时的紫流萤笑得更加灿烂:“别急着走啊,大哥,还有好戏没看完呢!”说着,打开书架,指了指最上层的一本书:“大哥帮我把那本书拿下来好吗?”
疑惑地走过去,顺着妹妹所指,从一排印制着同样文饰的厚重书籍中取出来递给她:“你要它做什么?”
紫流萤没有接,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大哥将它打开,会有惊喜哦。”
惊喜?虽然不明所以,但紫流光还是顺着妹妹的意思将书本打开,随着他的动作,平淡无奇的纸页开始泛起青色光芒,在金光笼罩的结界中,一切隐藏都无所遁形,一块青色符石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是?”他震惊地看着这缠绕神秘咒语的石头,紧紧盯着妹妹,若没有记错,这个应该是将雎春使一族都送上断头台的东西。
“是的,如您所想的那样。”紫流萤嘲弄地看着他,“适才我在检查这个房间的时候感觉到有偷窥的现象,我猜想许是有人在您使用这房间前便埋下了伏子,现在看来我的感觉很准确。这符石被施了隐形咒,这本书的纸业是用特殊材料所制,他们会很自然隔绝外力查探,是长期潜伏的佳品――我们的运气真好,若不是前段时间被雎春使的事弄得草木皆兵,我也不会去专研这个。”
紫流光的脸顿时变得铁青,狠狠盯着手中的书,眼里燃烧的熊熊火焰恨不得把它烧出个洞来。还没开始使用房间,就已经有人在他房里放下了监视的东西,往后还得了?“是谁?”
“大哥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紫流萤反问,美丽的黑瞳里有了些戾气,“是谁埋伏了死士那夜在前殿袭击我,就是谁将这东西放在这里。”
“流萤――”紫流光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无奈的一叹,“他毕竟是――”
“您顾及着他,他就顾及您吗?”她恨恨地说道,“他竟然让死士拿着萃了毒的刀冲我心脏刺来,他还把这东西埋在您的书房里,若有一日您有把柄落到他手上他会怎么对付您?仗着父亲为他撑腰就可以这样对您对我,他想要做什么?”
“流萤!”紫流光忙捂住她的嘴,“不要这样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就应该明白,他和我们是――”对上妹妹眼中森冷的杀机,就要冲出口的话噶然而止,即使久经战阵,他也鲜少见过如此犀利包含杀机的眼神,连他这样常年杀戮的人都不会有的阴森杀意,为何会出现在他妹妹的眼中?
意识到这一点,紫流光突然觉得失败。早就知道比起自己来妹妹与二弟关系更为亲密,但他还一厢情愿认为自己对他们了解甚深,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远。
“如果大哥害怕了就让我来做,对我们兄妹动手,我会让他好看的。可笑刚才父亲要我答应放过他我答应了,父亲一定很高兴吧,他怎么会想到他低声下气从我口中得到的承诺一转眼就被他的宝贝自已给破坏了!”她笑得幸灾乐祸,说话的同时就要往外走。
紫流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死死将她按在书房宽大的座椅上,“来,流萤,坐下来,我们需要谈谈。”紧紧握住妹妹的手臂,说话间多了平日不曾有过的不容置疑。妹妹自从这一次病愈后眼中多了平时不曾有的戾气和浮躁,若是今天不将这个心结解开,他们兄妹建筑在血脉上的信任就将毁于一旦。
“是吗?”紫流萤黑黝黝的眸子映在他的眼里,清澈地照出了满眼杀戮戾气的自己,明明黑色的眼却染上记忆里最深邃的血红。
那一刻被挥下的剑刺破心口的恨,自亘古以来就不曾忘怀的痛。那是她的逆鳞,“犯逆鳞者,杀无赦”是她的誓言。
可是为何会这幅模样?
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到哪里去了?
为何当察觉到父亲可能的背弃时竟会那样痛心,为何看着大哥无动于衷竟会愤怒,她不是早有觉悟了吗?
到底是怎么了?会有力不从心之感。
她需要安静,需要好好想一想。
“流萤?”
手腕一痛,这才记起还有人正等着她答复。
“好吧,我们谈谈,”她说道,“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58xs8.com